陈长柏喜出望外,伸手便要去取定魂珠。
谁知大笑和尚手一缩,将定魂珠重新藏回袖子里头:“诶,这天底下可没有满大街跑的癞蛤蟆。”
陈长柏有些为难道:“前辈,你就是把我卖了也不值几个钱啊。”
大笑和尚干咳了两声道:“这客栈里头的确是应有尽有,老衲在这不愁吃不愁穿,可不知何故偏偏睡得不踏实,可能是枕头太高被子太暖的缘故罢,俗话说得好啊,像老衲这种粗人,龙床不如狗窝,这样吧,老衲搬到你家去住,在你出门游历的时候也好给你看看门,你觉得怎么样?”
见陈长柏没有答应,大笑和尚便保证道:“你放心,我只住你家,不吃你的也不穿你的,你要是愿意也可以教老衲做豆腐,老衲还能给你料理生意,如何?”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陈长柏最终还是答应了大笑和尚这个请求,他出外游历一时半会回不来,家里头有些人烟气也是好事。
不过陈长柏也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家里头要保持整洁,不可杂乱无章,更不可乌烟瘴气,至于豆腐铺子的生意,陈长柏不愿外传,毕竟往后他和之桃姑娘的小日子,可都指望着这份生意了。
大笑和尚摆了摆手答应了下来,还顺便骂了陈长柏一句死心眼。
陈长柏一脸狐疑地接下定魂珠,记下了驱动珠子的口诀。
饮尽了一壶酒,大笑和尚又问张三要了两坛土黄烧,一手各拎着一坛跟着陈长柏返回豆腐铺子,一路上心情大好,与陈长柏谈天论地,说起外边天地的各种奇遇。
陈长柏听得心潮涌动,巴不得现在就动身一览锦绣,只不过陈长柏仍有顾虑,为什么大笑和尚非要住在自家不可,自家里头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可供窥觊啊,而且大笑和尚对那些东西也不感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多半是自己想多了,或许正如大笑和尚所言,只是客栈住着不舒服,仅此而已。
回到豆腐铺子后,陈长柏把自己的房间让给了大笑和尚,而自己则暂时住在陈震的房间,至于偏卧陈长柏再三叮嘱,没什么事的时候尽量不要进去,也不要打经常开门,因为他娘在里头,人来人往会扰了他娘的清净,并请大笑和尚在初一十五替他上三炷香火。
当大笑和尚经过偏卧时,默默呢喃了一句阿弥陀佛,接着陈长柏又把大笑和尚领到豆腐坊,告诉大笑和尚哪些东西是可以动的,哪些东西用了后要物归原位,而豆腐坊旁是老伙计的槽子,老伙计食量如何习性如何,事无巨细。
这些都是陈震的规矩,陈长柏生怕大笑和尚不清楚所以一一道清,可当陈长柏长篇大论后心头却莫名一空,原来陈震已经不在了。
大笑和尚听得耳朵起茧,掏了掏耳窝便迫不及待地回到厅堂,在八仙桌前坐下掀开土黄烧的封泥,嗜酒如命这一点倒是和那人很像,陈长柏嘴角不由自主地挽起,他心想若是陈震有空回来,起码也有个人与他饮酒解闷不是。
大笑和尚抱起坛子就抿了一口,酒过喉咙啧啧称奇,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
陈长柏想了想答道:“就在这两日吧,我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完,待处理完了便动身。”
大笑和尚没有再多言半句,自顾自地独饮佳酿。
陈长柏安顿好大笑和尚后,便开始上楼收拾行装包袱,快到了黄昏时分才下楼来,这回大笑和尚已经醉得不省人事,陈长柏无奈地摇了摇头,趁着天色尚未全黑下来,去了一趟石头巷。
白天如天雷滚滚的砸铁声已平静了下来,这个时辰铁匠们大多都已经收工返家,所以当下的石头巷显得格外寂寥。
来到那座简陋的平房前,陈长柏一如往常地伸出手,拨动那只挂在门前的风铃,却听不见屋里传来那声铿锵有力的咆哮声。
陈长柏推开前院的木门,除了院子中的那张摇椅,一切都是如此冷清。
前脚刚迈院子,陈长柏却呆滞在了原地,那个背态佝偻的老头抱着一把重剑,满脸笑意地站在内堂门口,只是他的气息看起来似乎不太好,洋溢在脸上的笑容难以遮盖油尽灯枯的颓势。
陈长柏脱口而出,轻声喊道:“吴老头。”
日薄西山的吴九剑步履平稳地走出前院,声线如常道:“我正想去找你。”
陈长柏霎时泪如涌泉:“吴老头,我来过你家院子好多回,却看不到你的人影,我以为。。。我以为你死了”
吴老头虽面如宣纸,但体魄似乎并无大碍,颇为不屑道:“用天工剑炉铸剑的确要付出很大的带价,可铸一把剑便要换我一条老命?哪里来的道理?你也太小看我吴九剑了吧!”
陈长柏抹干眼泪,狐疑道:“可你的脸色怎么如此之差,要不要我去草药铺子给你抓两剂药方?”
吴老头摇头道:“无碍,都是铸剑落下的病根,静养一段日子便好。”
陈长柏终于放下了心头大石,没有去绕弯子:“吴老头,你应该也对昨夜那场巨变有所洞悉了,其实我是来与你道别的,明日我便会离开小镇,出去见识见识外面的天地。”
吴老头笑而不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可如此简单的动作,却似乎用尽了吴老头的气力,但他竭力站稳身子,并没有流露出丝毫疲态。
陈长柏的注意力又落在吴老头怀中的重剑上,有些讶异道:“这把剑又是怎么一回事。”
吴老头笑道:“这把剑是老夫给你铸的,老夫给它起了个名字,叫止境,意为剑之止境。”
陈长柏沉默了下来,眼中烁光跌宕。
吴老头解释道:“天下剑类皆分五境,前四境分别为钝芒境、锐塑境、凌.锋境、天阙境,最高境界则是开光境,而在每个境界中又有优劣之分,分别为上中下三境,须知在四界三地中,能够真正达到开光境的绝世宝剑屈指可数,不是我吹嘘,若要论品相,这把剑单凭剑胚便已是天阙成色,挤进人间神兵榜前三甲轻轻松松,至于开光之后能够到达何等高处,是否能够羽化成龙,还得看你自身的功力。”
陈长柏接过重剑,这把剑比起那把豆腐刀还要重七分,陈长柏双手接剑时竟差些脱手坠地,单单是剑身便有一个巴掌宽,剑身似为玄铁而铸厚而实,身上之上透着寒寒剑光,单从感官上便能识得灵气沛然,可外观却与那把豆腐刀大同小异,乌漆嘛黑实在是寒碜,只能从剑的轮廓上判断出这是一把剑。
吴老头又提点道:“老夫铸的剑与那些杀猪刀不同,需要以精纯剑胎抽丝剥茧,陈震留给你的那处剑胎正好能够派上用场,在开光之前这把剑至少能够力敌十楼实力的修行之士,当然了能否发挥出十楼的威力,全看你能否炉火纯青地驾驭它,以及它是否真的认可你,这一点很重要,记住了,剑也会看主人的品行,再加上你那枚莲音玦,起码能在天盛国境内,保你一路平安。”
陈长柏的手掌轻轻抚过萦绕灵气的剑身,丝丝凉意透彻心脾。
吴老头又道:“离开镇子前不妨去看看那头城隍庙瓦顶的岩羊,单凭老夫可找不到这么好的材质,更不可能铸出这把神兵利器,要知道到那家伙的双角比起神仙胆尤胜三分,虽然老夫铸剑手艺天下无双,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嘛,也算是了了我的一份心愿。”
陈长柏深深一愣,今天去城隍庙的时候,总觉得那头岩羊有哪儿不对劲,可愣是说不出来,吴老头这番提醒让他豁然大悟,原来那头岩羊以双角为材,让吴老头给他铸造了这把剑。
吴老头深感疲惫,便下了逐客令:“走吧,年轻人就该肩挑草长莺飞,大步流星地去闯你的天下去,青春就这么一回,莫要有太多的顾虑,要记住我吴九剑只会给剑仙铸剑,你可莫要让我失望才好,希望你能够用这把止境,开辟出真正的世间止境。”
陈长柏没有婆婆妈妈,给吴老头竖出一直拇指后抱剑离去:“你要等我回来,一块喝酒!”
老头笑着点了点头,尽力扣起院门,身子一晃倒在了摇椅上,摇椅面向着那个人的方向,憧憬着从前的一切,摇着摇着沉沉睡去。
冷清的院子中只剩那个油尽灯枯的佝偻老头,和那张孤零零的摇椅。
夜幕已至。
陈长柏抱着重剑回到苏生巷子,在给老伙计添加草料时,老伙计啼鸣不止,四蹄踏踏作响。
陈长柏心有灵犀,趴在槽子的栏杆处打趣道:“你想要跟我一块去?”
老伙计嗷嗷回答。
陈长柏故作玩味道:“你就不怕半路上遇上了妖魔鬼怪,我丢下你就跑?”
老伙计龇牙咧嘴摇头晃脑。
陈长柏打了个响指:“成吧,也省得一个人在路上形单只影,那明日你我一块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