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阔面男子听见金灵种子时,突然止住了转身的动作重新回过头来,脸上难掩惊喜之色,似乎对陈长柏所说的东西很感兴趣。
阔面男子权衡利弊,嘶地吸了口气问道:“你说的可是结于无量气海的金灵种子?”
陈长柏从未听说过无量气海这个说法,更不知那便是金灵种子的出处,李传风只说过金灵种子有凝塑紫府气海之用,可助修行一途一窍不通者百尺竿头。
本来那枚金灵种子对初踏修行一途的陈长柏来说,应该是如鱼得水的上佳宝物才对,只可惜金灵种子天生甲胄,需要以自身真气抽丝剥茧,以陈长柏的修为根本难以自如掌控真气,所以它一直被陈长柏藏在床底下的瓦罐中。
陈长柏觉得与其让那枚金灵种子蒙灰积尘,倒不如加上那枚莲音玦换一株苦海金莲,这笔买卖很划算。
阔面男子的想法倒截然不同,他是单靠蛮力步步攀登的纯粹武夫,天生便有着致命的大道缺陷,他们的体魄的确超乎常人,但体内却难以凝聚出一座紫府气海,这几乎是所有纯粹武夫的通病,所以中五楼便已是他们的楼顶,想要更进一步迈过中五楼这座大分水岭,对纯粹武者而言几乎没有任何可能。
尽管比起五十年一结苞的苦海金莲,金灵种子仍是放不上桌面的赔本买卖,但对阔面男子来说这已是天大的福缘,正如少年先前所说,总好比白白送出一株苦海金莲换来那些大能的虚情假意要强,而且那枚能够贯通经脉凝塑紫府气海,使得纯粹武者向炼气士靠拢的金灵种子,能够轻而易举解决他那条纯粹武路上最致命的难题,他又如何能够不心动。
陈长柏顺水推舟道:“不错,正是结于无量苦海的金灵种子,如假包换,大侠你刚才说你是纯粹武夫,我想金灵种子应该能够帮上你大忙。”
阔面男子的眼中尽是掩盖不住的光芒,点头道:“倘若你说的是如假包换的金灵种子,我可以与你做这趟买卖,可关于那枚金灵种子的一切都只是你的片面之词,金尚有足赤,玉亦有真假之别,我怎知道你是不是在信口开河,毕竟单单比稀罕一词,金灵种子可不逊色于一株五十年一结苞的苦海金莲,不是我眼界低浅,你不过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小镇少年,通过某种机缘巧合踏上修行一途,当真能有这等宝物?”
由于被采撷断根的缘故,金莲上的金光逐渐散失,阔面男子微微收敛神色,为免节外生枝掌心一番将苦海金莲藏于袖中,道:“当然,你能够拿得出莲音玦,那么说明你自然有隐晦难明的本事,至于你想做这桩买卖,且先让我验过那枚金灵种子真假再说。”
陈长柏打了个响指道:“一言为定,可眼下金灵种子不在我身上,大侠请在此等我片刻,我去去就回。”
阔面男子再次点了点头,苦海金莲一旦被采撷,灵气便会如石塑凝化,寻常修行之士根本就看不出眉目来,而且刚才金莲结苞的过程中又无外人在场,所以并没有此地不宜久留的说法。
至于少年会不会在暗中使什么龌蹉手段,阔面男子对自己的拳头很有把握,再者他觉得少年并非是在信口开河,他看得出来少年的确十分需要那株苦海金莲,若真有个风吹草动,大不了苍蝇溜马尾,一拍两散,只要能够得到一枚真正的金灵种子,他愿意冒这个风险。
再者,阔面男子并没有打算真心实意地做这桩买卖,江湖之所以险恶,是因为其中泥沙浑浊深不见底,心急吃热豆腐栽里头的可怨不得别人。
陈长柏拱手做楫便快步跑出廊桥,他心中拿捏不定阔面男子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离开,所以他要尽快取到金灵种子返回此处。
一路飞奔回到苏生巷后,陈长柏生怕惊扰到熟睡正酣的陈震,便轻手轻脚地从窗边那棵老槐爬回房间,阿木正大字型地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对偷摸入屋的陈长柏浑然不知,陈长柏小心翼翼从床底下的瓦罐中翻出一只锦盒,又凑到门前偷听隔壁屋子的动静,陈震的鼻鼾声如雷炸响,想来又是昏醉了过去。
陈长柏取到金灵种子后便又想顺着老槐树离开,可刚来到窗边时却突然冒出一个由心而发的念头,眉目随即成了一倒八字,凝重之色愈发浓厚。
随后陈长柏蹑手蹑脚来到豆腐坊。
墙上挂着那把被陈震用白布包裹的豆腐刀,陈长柏犹豫了一下将其取下,抚过质感冰冷如霜的豆腐刀,轻声道:“帮个忙。”
陈长柏得不到任何回应,干脆赶鸭子下河,背起豆腐刀离开豆腐铺子。
少年的身影隐没于黑暗之中,叼着老木烟斗的男人才推开大门,睡意惺忪地打了一个哈欠,目光逐渐清晰如许。
快回到廊桥时,陈长柏摘下豆腐刀,解去绑在刀身上的白布,将它藏在了一处离廊桥不远的巷弄拐角,再次对豆腐刀恳请道:“阿木打了你这么多回主意,我每一回都保你完好无损,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不对?”
豆腐刀倚靠着墙根,不见有风吹过却当啷掉在了地上,陈长柏心灰意冷地扶起豆腐刀:“下回阿木若是再打你的注意,我可不会管你了啊。”
陈长柏为了不留下痕迹,将裹刀白布藏于袖中,独自走出巷弄。
阔面男子仍如约守在廊桥上,陈长柏摆出波澜不惊的姿态踏上廊桥。
阔面男子在廊桥上干等了快半个时辰,看见少年后有些不耐烦道:“东西带来了吗?”
阔面男子又特意顾望了一下四周道:“如果你打算出尔反尔,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想吧,除非你不太需要那株苦海金莲,我也不介意一拍两散。”
陈长柏平静地摇头道:“大侠放心,既然是买卖,那自当以诚相待。”
为了打消阔面男子的疑心,陈长柏从怀中取出一只锦盒:“这里面便是金灵种子。”
阔面男子指着锦盒道:“你且将锦盒打开。”
陈长柏打开锦盒,其中的金灵种子散发着淡淡玄妙光辉。
阔面男子目光如痴,犹如在漫漫长夜之中看见了一盏引路明灯,谁言武夫不可上五境?
陈长柏又将那块莲音玦一同托在手心:“大侠若信不过晚辈,大可亲自察究。”
阔面男子迈出步子走近,神出奇地平和。
暗涌无风激荡。
陈长柏的目色陡然沉了下来。
在两人相距五步之遥时,阔面男子突然止住了步子,袖子一阵翻腾,那株苦海金莲重新在他手中现出,稳稳托在手心:“放心,江湖之中,诚信二字一如山岳,我虽只是以蛮力行头的纯粹武夫,但在天盛这片江湖好歹有些名声,不会去干那些搬起石头砸自己招牌的事情。”
与此同时,阔面男子作势将苦海金莲递向陈长柏,另一只手则伸向那只锦盒和莲音玦。
离让那些外乡人趋之若鹜的苦海金莲如此之近,陈长柏不禁心生动摇放松了警惕,也情不自禁地将手伸向苦海金莲。
下一刻,阔面男子的眼眸突然成线,气态阴鹫难喻,伸向锦盒的手突然成爪,长驱直入抓向陈长柏的喉咙,而托住苦海金莲的手心凌厉翻转,将金莲收回袖内后直捣陈长柏的胸口。
一手擒喉一手穿心,翻江倒海,单从这两个简单却狠辣的动作中,便足以看出阔面男子的武学根基是何等扎实,若是能借金灵种子凝塑出纯粹武夫缺失的紫府气海,突破瓶颈指日可待。
只是阔面男子的野心远不止于此,若他这辈子只能是纯粹的下五楼武夫,那他大可以放弃很多东西,更可以在那些神通广大的大能面前蝇营狗苟,来博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尊严,可若是他一旦翻过中五楼的高山,那意味着曾经眼中的那片天地将会变得广阔无边,所以今夜无论是金灵种子还是苦海金莲,他都要一并收入囊中。
在经历过这段日子的波涛曲折,以及初踏一楼的嗅觉,陈长柏出于本能的反应疾若惊雷,步伐灵动后退,避过阔面男子的攻势,同时托住金灵种子和莲音玦的手掌收回,总不能买卖不成却亏了本钱吧?
阔面男子没有给陈长柏任何喘息的空隙,虚握的双爪变幻拳势,猛虎下山一般滚向陈长柏的上三路,拳势之猛,衣袖之间猎猎作响。
陈长柏没有自乱阵脚,吴飞侠曾说起过拳路上的学问,拳术分南北两派,南拳北腿,当然,其中亦不乏自成一家者,单从交手的数招看来,阔面男子之拳法分明出自南派,而在钻研过吴飞侠留下的那本拳谱后,陈长柏对拳法一路更是悟出了不少自己的心得。
况且吴飞侠的拳路本就在南北之外,自成一派,糅合拳脚之重,犹不惧南北两派之拳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