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言语间,阿木突然捂住腹部汗如雨下,脸色极为难看。
陈长柏见状以为阿木旧伤复发,急忙将他扶进屋子。
询问后,阿木的状况竟与陈长柏破境那会如出一辙,陈长柏拿不定注意便只好让陈震来察看一番。
陈震微探阿木的经脉后得出一个结论,在阿木的丹田脉络处,竟凝生出一座紫府气海。
毫无疑问,阿木也跻身一楼了。
阿木腹部的怪异之象逐渐散退,兴奋得跳了起来,一把搂住陈长柏的肩头:“死啦死啦,我终于真正踏上一楼啦!”
陈长柏欣喜之余,又问起陈震:“阿木不是才大伤初愈?这又是怎么回事?”
陈震卖了个关子道:“你不是老爱去财神客栈听故事吗?难道那些半吊子说书先生没说过,一些纯粹武夫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后,神通本领大开大合的事迹?”
陈长柏露出似懂非懂的目光,与阿木相视了一眼,阿木却是一头雾水摸不着边的神态。
陈震敞亮明灯道:“在你们拜师之初我便有提过,淬炼体魄是踏上修行一途的必经之路,阿木从那行十方阎罗的手中死里逃生,体魄亦因此遭受创伤,本来是倒霉透顶的坏事,可正如我刚才说,那些纯粹武夫一旦被打通任督二脉,修为便会随之水涨船高,而阿木虽然遭受了难以承受的皮肉之痛,却是因祸得福,与那些纯粹武夫被打通‘任督二脉’如出一辙的道理,体魄千锤百炼终成赤金,体魄亦因此脱变为泥胚境,自然而然也就踏上了一楼。”
陈长柏与阿木得知真相后异口同声道:“原来如此。”
阿木激动难平,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黎马,在他来豆腐铺子拜师学艺前,黎马就说过只要他能学出个模样来,便会给他买一把称心如意的铁剑,这回踏上了修行一楼,怎么也算是小有成就了,总能够到铁匠铺子挑一把称心宝剑了吧?
可当阿木回想起黎马在龙首山上的英姿风采,旋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阿木好像开始有些明白,黎马死活不肯给他买剑的苦心,对于一个真正的剑客而言,心中有剑胜过手中废铁三千,手中太重反而是羁绊。
况且当初他还是一个初识懵懂的普通少年,要知道心境圆满于修行一途至关重要,操之过急无疑是自碎心境之举,阿木并不蠢也不傻,很多东西都看得通透,这也是陈震为何要他立下诺言,让他往后不管如何风急浪高,都要步步为营的用意所在。
即便如今真正踏上了一楼,可离成为只手遮天的剑客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所以在此之前买剑何用?
阿木暗自立下决心,终有一天要红透半边天,到了那个时候,便可以堂堂正正地开口让黎马给他买一把剑。
陈震提醒道:“修行一途路漫漫其修远兮,你们现在撑死了只能算是修行路上的一粒沙烁,能不能厚积薄发拔地而起成为参天山岳,九分靠汗水一分看天意,当然这一分天意不能说不重要,要不然又如何能称之为厚积薄发,总而言之想成为只手遮天的神仙中人,努力与运气皆不可偏废。”
不可偏废一词乃古老夫子的口头禅之一,陈长柏早已是滚瓜烂熟,于是插话道:“陈震你这词用得不好,修行境界尚可日积月累抛洒汗水,难道运气也能积土成山?”
陈震没有一个劲地故弄玄虚,简单直白道:“气运就像是人身上的包袱,每个人都背负着迥然不同的气运,或轻或重福兮祸兮,故而有些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有些人则平平淡淡一世无波无涟,更有些人年少得势却遭天妒,落得个晚年悲凉的结果。”
陈震一屁股坐在木凳上说道:“此皆为气运使然,故而人生大道各有不同。”
陈震又补充道:“其实气运一说与积水成渊的道理有些相似,若能做到日行一善积攒善缘,久而久之气运自然顺风顺水,反之日行一恶则每况愈下,与固泽而渔如出一辙,所以天底下那些什么除魔卫道替天行道的家伙,可不只是白忙活的,有付出必有收获,与春耕秋收一样的道理,若尽是瞎折腾谁还愿意干这吃力不讨好的活,毕竟身处这座人间这些江湖之中,大家都挺忙的不是?”
阿木冷不丁地问了一个问题:“那什么才是善,什么才是恶呢?”
陈震顿了顿,摸着下巴的胡渣说道:“只是。。。这世上好像从来就没有什么绝对的善与恶,好人行好为善,恶人行恶亦为善,谁又说得过去,谁又能分得清楚谁是好人谁是恶人,只怕是身在其中当局者迷,就连自己也是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却寻思着要日行一善,动辄杀人放火,那可就麻烦头疼了。”
陈震说着说着捂着额头,大概绕得就连自己也有些头疼,更没有去不懂装懂:“总而言之,好人做好事,恶人做恶事,都能左右气运走势,重要的是你所站的位置是明是暗,大概应该可能就是这个意思吧?”
陈长柏与阿木面面相对,彼此脸上尽是惊讶之色,两人当然有听过气运气数一说,却不曾想过居然还有这么一个说法,这世上没有绝对的善与恶,只要日行一“善”便能积水成渊,好人能行“善”,恶人也能行善。
尽管两人只能粗浅听懂陈震这番言辞的意味,但从望字生义来看,陈震的确剖析得鞭辟入里,曾在老夫子座下浸沉过四书五经的二人,学问谈不上有多高,但识书通文不在话下,皆对平日五大三粗的陈震刮目相看,原来陈震的肚子里头不全是草包,亦有锦绣。
只不过陈震接下来的话,差些没让他们倒栽葱砸地里头
陈震的目光古怪,淡淡笑道:“这是我从一位高僧那搬来的东西,其实关于善恶之分,我也不太清楚,我有时候也会想,或许我也是个恶人?”
陈长柏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他本想告诉陈震,你不用胡思乱想,你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恶人,但又怕陈震会在接下来的修行中公报私仇,便只好作罢。
陈震点了眼阿木说道:“等阿木体魄恢复如常,你们便继续开始修行,这两日阿木你且先好好休养,至于陈长柏便先继续练你的拳桩。”
阿木点了点头道:“我也有好一阵子没见着我娘了,我得回家走一趟,免得让她担心,我去去就回。”
陈震点头应允,阿木便兴匆匆地离开了豆腐铺子,只是步子走得有些吃力,离开时还拍了下陈长柏的肩头,让陈长柏等他回来一块修行。
阿木刚离开后不久,吴老头便来到豆腐铺子。
陈震一如往常地抽着老木烟斗,脸上神情闲淡,似乎对吴老头的登门并不惊讶,反倒是早有预料的样子。
吴老头先是在门前停住了身子,鬼鬼祟祟地在苏生巷张望了片刻,接着才来到陈长柏的跟前,目光之中蕴藏着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深沉:“陈长柏,我改变主意了,我决定帮那位素袍公子铸剑。”
陈震眉头动了一下,依旧在云雾缭绕地抽着烟斗。
陈长柏深深一愣,不敢相信耳朵所闻。
吴老头又对陈长柏道:“因为草药铺子那边的闲言风语,我如今的状况不太合适在镇子里头露面,你替我去财神客栈一趟,跟那位素袍公子传达我同意铸剑的意思,你就跟他说是你说服了我铸剑,反正一株苦海金莲白拿白不拿,无论如何都不能吃亏,明白了吗?”
陈长柏压低嗓音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草药铺子那头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了?连你堂堂吴大铁师都深受波及?”
吴老头瞪了他一眼,没有再往下说。
本来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一株苦海金莲,是陈长柏做梦也不敢想的美事,但当他反应了过来后,却断然拒绝道:“不行,吴老头你绝对不能再铸剑了?”
吴老头哑然无言。
陈长柏指着坐在一旁腾云驾雾的男人说道:“陈震已经跟我说清其中的隐晦了,你一旦用那只天工剑炉铸剑,便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当做交换,虽然我不太清楚准确的代价是什么,但无需置疑的一点,你肾虚之象定是铸剑所落下的病根,草药铺子的掌柜爷说过,肾气乃五脏六腑之元,身体受损肾气会率先亏损,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铸剑。”
吴老头笑笑不说话,又用杀人诛心的目光瞥了眼事不关己抽着烟斗的男人,陈震有意无意地移开视线,避而不见。
吴老头收敛笑意,脸色从容地说道:“不错,我每铸一次剑便要付出极大的带价,但是你知不知道,若是我不铸剑,这座人间会付出更大的代价?”
陈长柏错愕震惊,不知内情的他望向陈震求证,陈震索性抬头望向天花板。
陈长柏得不出答案,便反驳道:“这座人间什么时候轮得上你这个铁匠去管了?你若是再一意孤行去铸剑,就不怕紫凤楼的姑娘们笑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