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木听见黑衣人道出意图后,脸色如乌铁般沉了下来,他有在陈长柏那听说过这些外乡人的手段是如何毒辣,尤其是那行曾暂住于他家客栈的松涛门剑客,差些就一剑洞穿了陈长柏的心门。
阿木不曾在小镇遇见过这行黑衣人,更不知这行神秘人目的何在,是否也是为了那些即将绽放的苦海金莲而来,但按照目前的状况看来,他们的目标显然是那个白衣女子,并且还要将无意牵涉其中的两人杀人灭口。
饶是阿木平日会有缺心眼的时候,但他终究不是傻子,他深谙以这些‘人外人’的神通,想要杀两个手无寸铁的少年,实在是太简单了,就好比拎刀杀鸡手到拿来,所以眼下他与陈长柏以及那位白衣女子,无疑正深陷生死一线的险境之中。
阿木回想起从前挨李毦篝欺负时,陈长柏总会第一个出现在他的身前,在小巷里头更是义无反顾地为他挡下如雨落下的拳头,他记起黎马曾说过的一句话,‘人这辈子吧,怂一回两回没有关系,但总不能一直当孬种,要不然就真成咸鱼废柴了’。
阿木目光决然悄然握紧拳头,又对陈长柏微微点了点头,陈长柏的眉头却深敛一线,显然是没有阅出阿木眸子中蕴藏的意味,但当阿木握紧拳头的那一刻,他便准确无误地猜出了阿木的意图。
陈长柏大喊了一声:“阿木,莫要乱来!”
阿木动了下嘴角,扬起紧紧缠在手中的柴刀,略显笨重地扑向黑衣人:“死啦死啦,你不用管我,快点跑!”
陈长柏怀中抱着身负重伤的白衣少女,呆若木鸡。
一位脸戴恶虎面具的黑衣人冷冷一笑,似乎是在嘲笑少年自不量力,在少年扑面的同时扫出一记重腿,直接踢在阿木的小腹,阿木浑圆如球的身体骤时弯曲如塘虾,倒飞出去后一连压弯了数根紫竹。
阿木口含淤血,强行咽回肚子里,但嘴角仍禁不住渗出一缕血丝,他不愿在陈长柏面前展露出丝毫狼狈的模样,他要像从前陈长柏护着他那般守在前头,他黎木不是孬种。
阿木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双手抓着泥沙石头,余光却瞥见陈长柏像根木头似的杵在原地,于是竭力嘶吼道:“陈长柏,你这王八蛋的到底是不是男人,你以为婆婆妈妈就是英雄气概了?这叫船头怕贼船尾怕鬼!你倒是快跑啊!是不是想一块死在这里?回到镇子告诉陈叔叔,让他为我报仇!若是我有个三长两短,你就替我跟黎马那家伙说,他儿子不是孬种,不是废柴!没白浪费他这些年的银子!”
戴着狰狞恶虎面具的黑衣人踏前了两步,一脚踩在阿木的头颅上,脚尖用力地扭了扭,阿木的半边脸几乎没入沙泥之中,但他始终咬住牙关,不曾发出过一声呻.吟哀嚎。
阿木用尽气力想要抬起头,额前青筋条条暴现,撕心裂肺地喊道:“陈长柏,走!”
陈长柏双唇紧闭,几乎咬破嘴唇,他灵光一动心生一策:“阿木你放心,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那枚神仙胆我一定会替你交给黎叔叔的。”
鹰面黑衣人目光跳动,似乎有些惊讶亦有些怀疑,两个平平无奇的少年竟能与修行之士趋之若鹜的神仙胆扯上关系?换作谁也不会相信。
阿木与陈长柏向来神意默契,当即便对陈长柏这番话心领神会,于是一唱一和,竭力从泥泞中撑起身道:“那枚神仙胆可是无价之宝,你一定要亲手交给黎马那家伙,断不能让心存不轨之人有机可乘!”
虎面黑衣人嗤笑道:“故弄玄虚的把戏。”
与此同时,虎面黑衣人抬起踩住阿木脸颊的脚,瞬间便要再次重踏落下,眼见就要将阿木的脑袋踩个粉碎。
为首的鹰面黑衣人目光微动,面具下的面容变得有些深沉,他在陈长柏的身上察觉到一股气息在隐隐流溢,即便只是丝丝缕缕,盈溢间却裹夹铺天盖地之势,似有意敛聚锋芒,故而在聚而不散。
而就在虎面黑衣人落脚的一刹,鹰面黑衣人踏前一步,伸手阻拦道:“慢着。”
虎面黑衣当即停住了落脚的动作,极为疑惑地望向同伴:“你该不会真觉得他们与神仙胆能够扯上联系罢?依我看来这两个少年不过是有过些世面,试图拖延时间,背后的想法并不难懂,不过是想着博得一线生机,说实话这两个少年心性的确不简单,若是能够带回阎罗殿淬炼一番,说不定以后会是不错的胚子,只可惜啊,今日之事绝不能留下活口,否则此行若有任何纰漏,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再者这两名少年心境已定,易淬其骨却难锻其心,将其带回阎罗殿,无疑是给自家后院中上两枚钉子。”
同伙二人相持不下,一羊面黑衣开口提醒道:“如今葫芦镇卧虎藏龙,此地虽有灵气遮蔽,但依旧瞒不过那些大佛的眸子太久,即便坐镇此地的城隍不会插足江湖仇怨,可倘若这两名少年与镇子中的某尊大佛有牵连,难免会横生枝节。”
鹰面黑衣没有答话,对抱着白衣少女的少年说道:“她撞见了不该看见的事情,所以她必须要死,本来此事与你们二人无关,但只能怪你们时运不济,不偏不倚地落入了这口泥潭中,所以也理应将你们一同灭口,但我现在可以考虑放你们一条生路。”
陈长柏并没有将息怒形于色,嘴角微微动了动,眯起眼说道:“看来你也对那枚神仙胆很感兴趣啊。”
在那张狰狞面具下,根本看不清黑衣人的神态变幻,只听见他的声线不见起伏道:“你们果然不是寻常的小镇少年,这样吧,我与你做一桩买卖吧,看在你们没有撞在这场利害的节骨眼上,要是你愿意用神仙胆作交换,我便放你们二人一马,如何?”
陈长柏讨价还价道:“算上她,如何?。”
为首的黑衣人摇了摇头:“你没有讨价还加的余地。”
陈长柏笑着说道:“我觉得有。”
为首的黑衣人指了指陈长柏身后的水潭:“你觉得你还有退路可选吗?”
陈长柏目光一动,望了一眼遍体鳞伤的阿木,于心难忍,沉声说道:“这是我的底价,你若想这笔交易皆大欢喜,便好生伺候我这位朋友,我现在就去取神仙胆,你们若是害怕暴露行踪,大可先行离开此地,放心,我会找到你们的。”
陈长柏背起白衣少女转身便要离开紫竹林,留下一个后背给一众黑衣神秘人。
鹰面的黑衣人衣袖无风鼓动,冷声重复了一遍道:“把那个白衣女子留下。”
陈长柏额前满是冷汗,头也不回地说道:“记得好生伺候我那位同伴,那可是一枚可遇不可求的神仙胆,容不得丝毫瑕疵。”
话未落音,有道黑影倏忽掠出,如若疾雷闪电劈向陈长柏。
陈长柏分明感到后背凉风森森,瞬间便有了定夺,又想起先前那道来历不明的沙哑声线,以及斩杀大蟒吞下龙珠的种种遭遇,水花犹如一株巨硕的青莲在一刹盛放凋零。
陈长柏背着方念雪跳入那口深潭,落水之前大喊了一声:“阿木你一定要撑着!”
黑衣人掠至潭边,水波荡漾不息一眼到底,却不见投入潭中的二人。
陈长柏背着方念雪投入水中后,拼命地往下游去,好在陈长柏的水性不差,而潭水也卸去了白衣不少的重量,陈长柏一游到底,吃惊地发现布满悬浮鹅卵石的潭底出现了一道刺目的光团。
这道光团逐渐变作一道漩涡,由漩涡中心生出的吸力将潭水搅得天翻地覆,不断将投入水中的二人往里拽。
陈长柏心头骇然,生怕被吸到那道不明来历的光团之中,而此时方念雪松软的娇躯受暗涌冲击,脱离了陈长柏的后背,宛若无依浮萍于水中浮沉,陈长柏伸手去抓白衣的袖子,可水流暗涌却将她冲向那团白光。
陈长柏毫无办法,由于下潜时发力刚猛的缘故,体内憋着的一口气已所剩不多,陈长柏此时才明白,陈震之所以让他修习闭气运息的用意,气息对踏上修行一途的攀山者而言,意味实在是太重了。
陈长柏下意识地抬头往水面望去,惊觉已无所谓的出路,此刻宛如置身于无底深海之中。
眼下是进退两难的境地,方念雪被水流卷出了大段距离,陈长柏别无选择只能再次扎进水底,如一尾过江鱼鲫灵动地游到白衣的身旁。
游近之后才发现方念雪的嘴唇有发紫之象,约莫是呛水窒息所致,再耽误下去不堪设想,陈长柏唯有奋力一搏,搂着方念雪尝试接近光团。
直至光芒完全将二人吞没,陈长柏感到无比的温暖,如同置身于温汤热泉之中,也在这一瞬,包裹周身的冰冷潭水如烟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