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陈震手腕一翻，将茶汤通通倒在地上，骂了句不堪入耳的粗话。

陈长柏在茅房来来回回不下五六趟。

第七回，陈长柏扶着腰捂着屁股，身躯颤抖地推开那道木门，一阵翻江倒海后又扶着木门走出茅厕。

陈震掐着鼻子在门外冷眼旁观，一手掐着鼻子，一手来回摇着蒲扇：“你小子的屎怎么这么臭？”

陈长柏脸青唇白，几乎虚脱地反驳道：“你拉的屎不臭？”

陈震啧啧地摇了摇头冲进茅厕，力求速战速决。

陈长柏步履阑珊地回到阁楼，换过衣衫后一把瘫倒在床上，他算了算足足七回，肠子都给捋直了，肚子的痛感才略有好转，屁股却还火辣火烧，像是狼吞虎咽了大堆辣椒，隔天出弓疼痛难言的感觉。

身心平复下来后，陈长柏在床上翻来覆去，虽然吴飞侠信誓旦旦地保证之桃姑娘的伤势别无大碍，只需好生休养很快便能痊愈，但陈长柏仍是放不下心来，心想着要不去学塾走一趟？

陈长柏有些犹豫不决，他在得知老夫子要离开小镇的消息后，心里头像是灌了铅水一般，他有何面目去见那位对他寄予厚望的圣人先生，更不知该如何开口与之桃姑娘提及此事，显然，就连之桃姑娘也被蒙在了鼓里。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陈长柏还是决定得去学塾一趟，不过这得往后推迟两天，因为之桃姑娘刚受了伤，需要好好休养，容不得别人打扰，再者估摸着老夫子这回正在气头上呢，还是先缓两天等夫子消了火气再说罢。

在床上躺了一会，陈长柏昏昏入睡，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明明是春暖花开的时节，在迷迷糊糊之间，他却冷得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只塘虾。

梦境之中，陈长柏坠进一片无尽深海，周遭是冰冷刺骨的海水，上离海面千万丈，脚下深不见底。

一切都出奇地死寂，陈长柏奋进全力地往上游，却无论如何都游不出这片深海。

微弱的光线透过层层海水照下，明灭不明。

孤寂的海无声无息，吞噬着浮生万物。

陈长柏看清了这些海水的颜色，犹如泼墨，他渐渐放弃了抵抗，双手环抱着膝盖任由身躯浮沉，若坠入了无尽深渊，无依无靠浮沉流荡。

忽然之间，在海底的深处传来一道沙哑平静的声音：“你为什么要放弃？”

不等陈长柏回答，四周再次昏暗了下来，适才若隐若现的光线不见踪影，陈长柏完完全全置身于黑暗之中，冰冷的海水让他窒息，一对金光灿烂的灯笼凭空出现在眼前，后知后觉竟然是一双巨大眸子，瞳孔之中如印金钵。

陈长柏正要看清那双眼眸的时候，整座梦境遽然破碎。

斗转星移，陈长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才发现一切都只是梦，下意识地摸了下背脊，刚换好的衣裳已被冷汗湿透。

陈长柏起身怔怔坐在窗边，目光投向窗外的老槐，全副神思又回到那个梦境之中，细思极恐。

那片似被泼墨染黑的深海何曾熟悉，与那座苦海汪洋极其相似，还有那头未知生物到底又是何方神圣？

自从吞下了那颗龙珠后，陈长柏总会碰上种种怪事，因此还差些丢了小命，好在得到了城隍爷的指点以及吴飞侠的大方解惑，这才多多少少解开了其中的一些疑团，可即便如此陈长柏仍不敢掉以轻心。

起码在踏上武路一楼之前，不能往镇子外瞎跑，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能免则免，尽管前两回都有高人出手解局，可谁敢保证这份运气什么时候会到头，若要再遇上那些想要一尝‘长生肉’的山精鬼魅，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平常陈长柏就很少有左耳入右耳出的时候，他将吴飞侠的叮嘱牢牢刻在了心头，吴飞侠让他闲来无事便到座城隍庙走动走动，城隍庙里的香火气多少能盖过一些真龙之气，类似于铁柱磨针的道理，尽管很难将一根碗口粗的铁棒，磨成纤若毛发的细针，但却是聊胜于无。

陈长柏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恨不得把床铺被都搬到城隍庙去，想了想又一脸为难的样子，正所谓进屋喊人入庙拜神，这回又得大出血了。

陈长柏取出一枚藏在床底瓦罐里头的神仙胆，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本来陈长柏想拜托吴老头将其雕成一对饰物，谁知吴老头说这两枚石子极其稀罕，生怕糟蹋了这么好的胚子，压根就下不去手，还说什么这两枚石子或许会对他往后大有裨益。

起先陈长柏只当做是吴老头的推搪之词，但在亲身经历过种种光怪陆离的遭遇后，他确信吴老头没有糊弄他，这两枚意外所得的石子绝非凡品。

随后陈长柏叹了口气，呢喃了一句：“白便宜了那杀千刀的家伙。”

陈长柏匆匆下楼后，看见陈震正捧着一包油酥花生米，悠然自得地举杯小酌，。

陈长柏想藉此透露出踏上修行一途的想法，但不知何故如鲠在喉，父子之间的情谊向来如山，含蓄而厚重，在一些值得双方商榷的事情上，容不得一丁点儿戏，陈长柏直觉一旦他提出修行这个想法，陈震定会将他的话当做笑话，最起码眼下不是合适的时机，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陈长柏问陈震借二十个铜板，陈震问他借这么多钱干嘛，陈长柏没有说出原因，只硬着头皮问陈震借不借。

陈震小呷了一口杯中酒，拈起一颗油酥花生放入口中，大大方方地说借钱可以，可谈到钱银这门子事，老子跟儿子也得清清楚楚，这世上可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

陈震趁着醉意道：“豆腐坊里泡了二十斤黄豆，只要你都给老子磨完，一斤黄豆一枚铜板，二十枚铜板一个子都不少。

陈长柏咬牙答应了下来，挽起袖子便到豆腐坊里头忙活。

陈震看着在豆腐坊中忙碌的少年背影，轻轻揉了揉眉心，一如往常般吸了一口老木烟斗，抛起一颗油酥花生，抬头吞入口中，嘎嘣嘎嘣咀嚼。

直至夕阳西下，陈长柏终于将二十斤黄豆磨完，装满了两只大木桶。

陈长柏直觉周身背痛，但总算是将那二十枚铜板拿到手，回到一门之隔的厅堂，发现陈震早就醉倒在八仙桌上，这回正扯着旱天雷，酒坛空空如也。

陈长柏顿时就着急起来，便推了推陈震的手臂，不见有动静，正要要跳脚骂娘，只见陈震握拳的手一松，手心滚出了大堆铜板。

陈长柏逐一数清，不多不少刚好二十枚，陈长柏白了眼趴在桌上不知真醉还是假醉的陈震，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后长出了一口气。

望向门外，晚霞如火琉璃逐渐散失色彩，陈长柏吹熄油灯，锁上豆腐铺子的大门。

待少年离开苏生巷后，余烟袅袅的油灯死灰复燃，映着醉倒在桌上的男人，有些冷冷清清。

油灯静静燃烧，木门咚咚被敲响，屋外的人喊了数声臭豆腐，见没人答应便掏出一根钥匙把门打开了。

在给陈震装上这扇新门的时候，男人私底下留了一把钥匙，为的就是防备眼下这种情形。

来者便是财神客栈的黎马掌柜，他拎着两坛芬芳馥郁的秋水桃花烧，还有一包肉香醉人的卤牛肉大步进门。

瞧见陈震正在呼呼大睡，黎马便要伸腿往那张新添置不久的八仙桌来上一脚，可想了想还是算了，吃一堑长一智，他可没少吃亏，而且每回吃的都是新鲜热辣的哑巴亏，谁知道陈震那家伙会不会又藉着什么借口，让他给添一张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