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声噼里啪啦敲打着玻璃窗，林晚星盯着电脑屏幕上不断跳动的广告方案修改意见，感觉自己快要和窗外的天气一样发霉了。

“组长，甲方那边又提了新要求，说希望logo再大一点，slogan再显眼一点，最好能直接占据画面三分之一。”实习生小米哭丧着脸转达。

林晚星揉了揉太阳穴，已经晚上八点半，她加班整整三个小时，就为了这个地产广告的最终版。她深吸一口气，压下想砸键盘的冲动：“跟他们说，再大就只剩下logo和slogan了，我们做的是广告，不是商标注册申请表。”

小米噗嗤一声笑出来，又赶紧捂住嘴：“可是组长，那边说这是江总的意思...”

“哪个江总？”林晚星皱眉，她记得这个项目的负责人姓王。

“新来的项目总监，听说刚从国外回来的，特别年轻但要求严得很。”小米压低声音，“王总已经被调走了，现在全权由这位江总负责。”

林晚星心里一沉。临阵换将，广告行业大忌。这意味着之前所有的沟通和确认都可能推倒重来。

“把他联系方式给我，我直接跟他谈。”她果断道。

五分钟后，林晚星对着微信界面发呆。对方的头像很简单，一片深蓝星空下隐约可见的建筑轮廓，微信名只有一个“J”。她组织好语言，将专业而不失立场的信息发送过去，然后盯着屏幕等待。

十分钟，没有回复。二十分钟，依然静悄悄。林晚星的耐心耗尽，直接拨通了电话。铃声响了四遍，就在她以为没人接听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你好。”

那声音像是经过电流润色，带着些许疲惫，却莫名耳熟。林晚星晃神一瞬，立刻专业地自我介绍：“江总您好，我是卓越广告的林晚星，负责您项目的广告策划。关于方案修改，我想和您沟通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然后说：“我现在在外面，不方便看方案。明天上午十点，项目现场见。”干脆利落，不容商量。

“可是——”林晚星还想说什么，对方已经挂了电话。她盯着手机，一股无名火窜上来。又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甲方，她见过太多这样的“总”，拿着鸡毛当令箭，根本不懂设计还要指手画脚。

“组长，怎么样？”小米小心翼翼地问。

“明天去项目现场。”林晚星关掉电脑，“今天先下班吧，雨越来越大了。”

送走小米，林晚星独自站在公司楼下望着瓢泼大雨。打车软件显示前面有89人排队，地铁站要走十分钟。她叹口气，翻出包里折叠伞，决定先去附近咖啡馆吃点东西——加班到现在，她连晚饭都没吃。

雨幕中的城市霓虹模糊成一片光晕，她撑着伞快步走向街角的“星空咖啡馆”。那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营业到深夜，咖啡和简餐都不错。

推开门，风铃清脆作响。温暖干燥的空气裹挟着咖啡香扑面而来，林晚星收伞站在门口，拂去肩上的水珠。这个时间人不多，只有几桌客人分散在角落。

她走向惯常坐的靠窗位置，却意外发现那里已经有人。一个男人背对着她，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和一堆图纸，手边咖啡杯冒着热气。

林晚星只好另选位置，路过那人时不经意瞥了一眼桌面——建筑图纸，上面密密麻麻的标注。同行？她下意识多看了那人一眼。深灰色毛衣，肩宽，微湿的黑发，专注的侧影。某种熟悉感击中了她，心跳莫名漏跳一拍。不会的，哪有这么巧。她摇摇头，走到斜对面的位置坐下。

服务员小陈熟悉地过来：“林小姐，还是美式和鸡肉沙拉？”

“今天要杯拿铁吧，太冷了，再加一份意面。”林晚星说，眼睛却不由自主瞟向那个背影。

小陈注意到她的目光，压低声音：“那位先生挺特别的，来了好几次，总是盯着电脑和图纸看，偶尔会望着窗外发呆。长得可真帅，就是有点冷。”

林晚星笑笑没接话。她打开手机，工作群里还在讨论方案，有人发了新总监的信息，但只有简单一句“江熠，27岁，耶鲁建筑硕士，刚回国”，连张照片都没有。

食物很快上来，林晚星饿坏了，专心吃起来。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时经过那男人的桌子，正好他伸手去拿旁边的资料，胳膊不小心碰倒了咖啡杯——深棕色液体瞬间泼洒出来，溅到图纸上，也溅到了林晚星米色的西装裤上。

“对不起。”两人同时开口。

男人迅速抽纸擦拭桌面，抬起头来。四目相对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林晚星呼吸一滞。那是一张她从未想过会再见到的脸。比少年时期更加棱角分明，眉骨挺拔，鼻梁很高，眼睛依旧是那双看人时专注得让人心慌的眼睛。江熠。这个名字在心底埋藏太久，突然挖出来，带着血淋淋的生疼。

他显然也认出了她，眼中闪过清晰的惊讶，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为一句：“抱歉，弄脏了你的裤子。”疏离，客气，仿佛他们只是陌生人。

林晚星的心脏从高空坠落。她勉强维持镇定：“没关系。图纸...需要帮忙吗？”

“不必了。”他已经低头抢救图纸，语气平静无波。

林晚星站在原地两秒，感觉自己在演独角戏。她默默回到座位，食不知味地吃完剩下的意面，咖啡凉了也没在意。她能感觉到斜对面的目光偶尔扫过来，但每次抬头，他都专注于工作。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心神不宁。

结账时，雨还在下。林晚星站在门口犹豫怎么回家，一辆黑色SUV缓缓停在咖啡馆门前。车窗降下，驾驶座上的人是江熠。

“去哪？我送你。”他说，语气依旧平淡。

“不麻烦了，我打车就好。”

“这个天气打不到车。”他看向她，“顺路而已。”

林晚星犹豫片刻，还是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内很干净，有淡淡的皮革香和咖啡味。温暖空气让她放松下来，随即又更加紧张——和七年未见的高中暗恋对象独处一车，该怎么聊天？

“地址？”他问。

林晚星报出小区名。车辆平稳驶入雨幕，两人陷入尴尬的沉默。

“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最终是林晚星打破沉默，“你刚回国？”

“嗯，一个月前。”他专注看着前方路况，“负责一个建筑项目。”

“哦，是吗...”林晚星想起明天要见的那个江总，也叫江熠，同样是建筑行业，同样刚回国...不会这么巧吧？

她试探地问：“不会是星河湾的项目吧？”

江熠转头看她一眼，眼神有些复杂：“你怎么知道？”

林晚星顿时哭笑不得：“我是项目的广告策划，明天本来要去见您——您，江总。”

车内空气凝固了。雨刷器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清晰又模糊的视野。

“林晚星。”他忽然叫她的全名，声音比刚才柔和少许，“原来是你。”

这句话意味深长，但她不敢深想。

“江总，关于方案修改，其实我有些想法——”她试图切入工作。

“明天再谈吧。”他打断她，“现在下班时间。”

又是沉默。林晚星偷偷打量他握方向盘的手，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左手腕上戴着一块简约风格的机械表。不再是记忆中那个穿着校服、在篮球场上奔跑的少年了。

“你变了很多。”她不知不觉说出声。

江熠微微一愣，嘴角似乎上扬了一下：“人总是会变的。你不也是？以前安静得几乎感觉不到存在，现在都能带队做项目了。”

林晚星惊讶他记得曾经的自己。那时候她是班级里最普通的女生，成绩中上，不爱说话，而他是风云人物，篮球队长，无数女生暗恋的对象。他们唯一的交集是高二同桌过一个月，以及她偷偷喜欢了他整整两年。

“生活所迫。”她简短回答。

车停在她租住的小区门口。雨小了些，但依然细密。

“谢谢江总。”林晚星解开安全带，“明天见。”

她正要开门，他却突然开口：“林晚星。”

她回头，撞进他深色的眼眸中。那双眼睛里有她读不懂的情绪。

“很高兴再见。”他说。

林晚星心跳加速，表面上却平静无波：“我也是。路上小心。”

站在小区门口，看着黑色SUV尾灯消失在雨幕中，林晚星长舒一口气，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手机震动，是闺蜜苏雯的消息：「相亲对象问我你觉得他怎么样，怎么回？」

林晚星这才想起上周那场相亲，对方条件不错但就是没感觉，之后一直保持尴尬的联系。她果断回复：「就说我觉得不太合适」

苏雯秒回：「早该这样！对了，你猜我今天碰到谁了？高中同学说江熠回国了！就你当年暗恋的那个！」

林晚星望着江熠离开的方向，苦笑一下：「我知道，他刚送我回家」

手机立刻响起来，苏雯直接打电话过来，声音激动得变调：“什么情况？！详细说说！”

林晚星一边往家走一边简单讲述经过，省略了自己心跳加速的部分。

“工作关系+前暗恋对象，这什么偶像剧设定！”苏雯惊呼，“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他是甲方，我是乙方，保持专业距离呗。”林晚星打开家门，踢掉高跟鞋，“都是成年人了，谁还惦记高中那点事。”

挂掉电话，林晚星洗完澡躺在床上，却辗转难眠。她起身从书架最底层翻出一个旧盒子，里面是高中时代的东西。最下面是一本蓝色封面的笔记本，翻开里面不是笔记，而是密密麻麻的“江熠”二字，夹杂着一些简笔画——篮球、书包、少年背影。

笔记本中间夹着一张照片，高二篮球赛决赛后，江熠被队友簇拥着，举着奖杯笑得意气风发。她是校报摄影组成员，才有机会拍下这张照片，私下多洗了一份收藏。

那个曾经耀眼的少年，如今以更加成熟优秀的姿态出现，搅乱了她平静如一潭死水的生活。

手机亮起，微信有一条新好友申请。头像是一片星空下的建筑，备注只有三个字：“我是江熠。”

林晚星盯着手机屏幕，指尖悬在“通过”按钮上，久久没有按下。窗外的雨又开始大起来，敲打着玻璃，如同敲打在她心上。

七年了，她没想到还能再见到江熠，更没想到会是在这种情境下。甲乙方关系，前暗恋对象，不告而别的过去——这一切都预示着她需要格外小心。

但为什么，当看到他的好友申请时，她的心跳会如此不听话地加速？

最终，她按下了“通过”。几乎瞬间，对话界面显示“对方正在输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