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丧尸爆发当天躲在超市厕所逃过一劫。
刚拧开一瓶水的瞬间,枪声响了:几个拿刀的壮汉瞬间被拿枪的黑衣人爆头。
路人孕妇捂着肚子尖叫,下一秒被飞来的铁棍钉死在货架上。
我默默把水塞进衣服继续装死。
“想活命就永远别当出头鸟,”拾荒老头警告我,“别信陌生人,哪怕救命的物资就在他们手上。”
可当老人被围堵时,却用仅剩的匕首砍断自己瘸腿吸引丧尸。
他扔来一张地图:“快走小子,别回头!”
我攥着染血的破纸,听见身后惨叫渐弱。
三天后,循图抵达医院实验室。
掀开防尘布的瞬间我手顿住了——桌上放着半瓶水和末世前的神秘日志。
扉页血红大字写着:
“病毒疫苗线索在第7页。”
砰!砰!砰!
那声音闷得吓人,跟往年小区门口炸爆米花似的,只不过这次的威力强大了无数倍。声音就在超市收银台那边炸响,震得我这藏身的厕所隔板都嗡嗡颤。紧接着,几团厚重的、带着浓烈铁锈腥味的影子,“扑通”、“扑通”砸在地上。重物砸地的闷响里还夹着几声短促的、像是被掐断喉咙的“呃啊”,然后就是死寂,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我,林默,一个倒霉催的社畜,在末日降临的第一分钟,凭借膀胱爆炸前憋的那点劲儿,连滚带爬地钻进了这片瓷砖和消毒水味儿交织的避难所。外面那些最初爆发的惨叫、狂奔的脚步、玻璃疯狂碎裂的巨响……所有那些动静,都没能盖过刚才那三声枪响来得干脆利落、冰冷彻骨。
厕所门早被我拖了几个沉甸甸的拖把桶死死堵住。冷汗像油一样浸透了后背的廉价T恤,贴在前胸一片冰凉。胸口闷得慌,心口那地方跳得又急又凶,像是要直接从我喉咙口蹦出来见见世面。外面那惨烈的动静已经持续了好一阵,混乱得像被人一脚踹翻了马蜂窝。但就是这三声枪响,像三块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寒冰,狠狠拍在我的天灵盖上——完了,更狠的角色进场了。
我蜷在马桶和隔板的狭窄夹角里,像个被吓破了胆的鹌鹑,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呼出去的热气喷在手掌心里,又湿又痒,吸进来的空气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儿和一种……新鲜尸体特有的温热腥甜。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喉管发紧,一股酸水直往上涌。
太他妈近了!近得像是刚才那些人就倒在我门外边儿淌血!这念头像条冰冷的毒蛇,猛地在我脊背上滑过,每一个毛孔都炸开了。
外面混乱的喧嚣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猛地砍断,只剩下零星的、意义不明的磕碰声。然后,一个新的声音刺破短暂的死寂,像根锥子扎进我的耳膜:
一个女人的尖叫。不是那种遇到蟑螂的尖叫,是嗓子眼里挤出来的、从生命最深处爆发出的、带着扭曲绝望的濒死哀嚎。
“我的……我的孩子啊……”
那声音凄厉得能掀翻屋顶!仅仅存在了那么一瞬间,短促得让人心脏骤然缩紧。
紧接着,“噗嗤”!一种极其令人牙酸的、金属穿透什么柔软物体的声音,沉闷地传了进来。像是过年时用钝刀剁开一大块粘在案板上的软肉。
“呃……嗬……”女人的声音像是被硬生生堵回了喉咙深处,只留下一点微弱的气流被截断的嘶响。然后是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上的声音,清晰,粘稠,一下一下敲打着人的神经。几秒钟后,“砰”的一声重物撞上金属货架的巨响,震得门板都抖了一下。
再没有一丝人声。
整个世界彻底地、完全地沉入了冰冷刺骨的死水里。
操!操!操!
刚才那枪响的位置,就他妈在靠近收银台饮料冷藏柜那片!那瓶水!老子为了等人都跑光了,硬是憋到现在!现在……
我死死咬着牙根,牙齿碰撞发出细微的咯咯声。喉咙里干得像是被人塞了一把滚烫的沙子,从舌尖一直燎烧到胃里,火烧火燎。那瓶该死的纯净水!它明明离我只有几步远!就在刚才,就在我钻进厕所前,我甚至摸到了那冰凉滑溜的塑料瓶身!只要再那么一两秒,就那一两秒……
一股无名火猛地冲上脑门,火辣辣的,烧得我眼前有点发花。但下一秒,一股无法抗拒的寒意猛地从脚底板蹿上来,像钢针一样刺遍全身。
水?外面用铁棍捅穿孕妇肚子的杂碎们还没走!
理智那玩意儿,像根被砸烂拖把拧成的棍子,狠狠给了我一闷棍。我哆嗦着,像抽筋一样摸向自己鼓囊囊的外套内袋——里面是唯一一瓶被我死死捂住、没在混乱中摔出去的250ml小瓶水。
心脏狂跳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我把那小小的瓶子贴在汗涔涔的胸口。冰凉的塑料隔着薄薄的T恤传来一点微弱的热意。拧开?一口都不敢!水流淌的声音?瓶盖被拧开的轻微“咔哒”声?甚至吞咽时喉咙的滑动?在那个瞬间,这些微响都可能变成催命符。
妈的,水就在怀里,可老子愣是喝不到!
我只敢用嘴唇死死抿住瓶盖,贪婪地汲取着那塑料瓶透过来的、微乎其微的凉气。喉咙里烧灼的感觉没有丝毫缓解,反而因为这微不足道的刺激变得更加尖锐难熬。
活下去。就这一个念头。活下去。别惹事,别出头,等他们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门外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中,黏稠地流淌着。每一秒钟都像是被拉长了无数倍。外面似乎终于响起了拖沓的脚步声,还有低低的、分不清内容的交谈。
“……油水就这些?妈的……”
“……这孕妇……翻翻兜……晦气……”
“……走,去……后面仓库瞅……”
脚步声,开始拖拽重物的闷响,像是在搬动那些刚刚倒下的躯壳。渐渐地,那些声响朝着超市深处去了。
我像个风化的泥塑瘫在角落里,全身骨头缝里都泛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冷汗一层接一层地冒出来,内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不知僵了多久,门板那边彻底失去了任何活人的动静。只有凝固的血腥气还在固执地向厕所里弥漫,无孔不入。
“咯……吱……”
极其轻微的、缓慢的摩擦声,从堵门的拖把桶后面传出来。我像被电打了一样猛地弹起半尺,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瓷砖墙。操!什么玩意儿?!
“……小子……还……活着没?”一个嘶哑、漏风的声音,压得极低,透过门板和拖把桶的缝隙钻了进来,像一把锈蚀的锉刀刮过我的耳膜。
是人?!
我喉咙发干,嘴唇张了张,没发出声音,又赶紧闭上。警惕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是我……收破烂那老金头……旁边水果摊的……”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痛楚,“腿……被砸了……走不利索……看你钻……钻进来的……帮忙……挪开点……”
老金?超市旁边那条小街口推三轮收废品的老瘸子?
印象里确实有这么个驼背老头,总穿着一件油腻发亮的藏蓝色旧工装,一条腿有点跛,据说是很多年前厂里事故弄的。他成天乐呵呵地跟街坊打招呼,小本子记工分清清楚楚,从不拖欠秤。老婆子去得早,独自拉扯个闺女,闺女也早早打工嫁人了。他靠收点纸壳塑料瓶过活,在这片还算是个厚道人。
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似乎……没什么威胁?心稍微往下放了放。
门被我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隙,眼睛凑过去。外面狼藉一片,像被台风扫荡过。货架东倒西歪,货物散落一地,被踩得稀烂。最深处的尸体堆成一团,血流蜿蜒成暗红的小溪,几只肥大的绿头苍蝇嗡嗡地绕着飞。
果然是他。老金头瘫在门边不远的一个翻倒的货架旁,穿着那件辨识度极高的旧工装,只是现在沾满了污黑的血迹和灰尘。他脸色惨白得像糊墙的纸,一条腿以一个正常人绝对做不出来的诡异角度扭曲着,小腿上一大片血肉模糊的擦伤和瘀肿。他靠着货架残骸,用没受伤的手捂着明显被撞过而凹陷下去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漏气的嘶嘶声,脸上全是冷汗混杂着灰土的泥道子。
惨,太惨了。
我心头猛一揪,下意识想去扶,脚步刚往前挪了半寸。
“别!”老金头像被滚油烫了似的猛地低声喝止,声音里带着一种尖锐的痛楚和强烈的警告意味,“我……废了……活不成了……别过来!他们……那帮畜生……走了没?”
我赶紧缩回脚步,警觉地侧耳听了一会儿,然后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目光又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那条彻底废掉的腿上。那条腿软绵绵地搭在地上,小腿处破破烂烂,骨头茬子刺破皮肉暴露在外,血顺着烂布片滴滴答答流到地面凝固的污血里。这伤太重了,根本不是砸的,更像是被某种爆炸或高速撞击硬生生打断撕开的!
老金头浑浊的老眼捕捉到了我的目光,他那张被痛苦折磨得有点变形的脸上居然挤出了一丝苦笑,干裂的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腔里艰难地撕扯出来,混杂着嘶嘶的气流音:
“……水……没了……对吧?”
我心里猛地一沉,手下意识地又按了按鼓胀的衣袋。他怎么会知道?我死死抿着嘴,没吭声,不敢承认。
老金头那双浑浊得泛黄的老眼似乎洞穿了我的想法,他没追问,只是吃力地抬了抬眼皮,瞥了瞥超市那狼藉深处隐约可见的尸体堆,声音嘶哑得像磨砂纸:
“刚才……那女人……水掉地上的声音……她……想给孩子护住的……就那一瞬……那铁棍……就飞来了……”
他干瘪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呛咳起来,嘴角溢出一丝发黑的污血。他大口喘着气,眼神死死钉在我脸上,像要把什么刻进我的骨头缝里。
“……小子……记……记住了……”他用尽力气,每个字都带着血沫子的破风声,“活……活下去的……第一……条死规矩!”
他那双浑浊充血的眼睛死死锁住我,几乎要从凹陷的眼眶里凸出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带着骨头渣子磨砺般的狠劲:
“看见没?刚才……那个女人!就为了一瓶破水!活下来的人……心……可比外面那些啃人的玩意儿……毒他妈一万倍!往后……哪怕黄金堆在你眼前……”
他猛喘了一口气,牵动了伤口,痛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却还在继续,字字泣血:
“……只要上面沾了别人的指头印……或者有可能引来别人的眼睛……那就得他妈的当它不存在!饿死渴死?听着!”他喉咙里滚过一阵浑浊的咕噜声,“饿死渴死,也比被那些‘同类’拆零碎了下锅强!”
“……别信任何人!任何人!亲爹亲妈都甭信!这个世道……只有自己靠得住!别人的善意……是饵……是锁喉的钢丝!”
“……看见了……当没看见!听见了……当没听见!管他妈谁在天上地下打雷!天塌下来……别当那第一个死的愣头青!”他抬起那只枯瘦得像鹰爪的手,沾满黑泥,指向超市深处那片染血狼藉的方向,“看到没……她刚才……要是忍了那口水……哪怕再忍几秒钟……是不是……”他喉咙里发出一阵混着粘液的嘶嘶声,“……她……和她肚子里的……说不定……这会儿还在喘气……”
我胸口堵得像压着块磨盘,手指无意识地死死抠着冰凉的厕所瓷砖缝隙,指甲盖都要崩裂开来。
“活命……第一条死规矩……”老金头又剧烈地呛咳起来,咳出的血点子溅在他胸前脏污的工装上。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枯槁的手,直直地指向我,眼神浑浊得像个行将就木的老兽,却又透着一种回光返照的凶狠决绝:
“记住老子今天吐的这点血沫子!管……管好你自己!只……只为你自己活下去!只要跟你没直接仇怨……别人烂成一堆臭肉……你也别……多看一眼!”
他那干裂发黑、带着血沫子的唇微微翕动着,似乎想再说点什么,眼神里除了痛楚,还深藏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苍凉和悲哀。
就在这时——
超市深处通往后面杂货间的方向,突然传来几声粗暴的喝问!脚步声杂乱地响起,正快速朝这边靠近!
“草!没人?东西呢?刚才那老东西和那小兔崽子哪去了?”
“……妈的,肯定溜了!搜!分头找!老子不信他们能飞!”
“……你腿快!去后门堵着!那老东西瘸腿,跑不远!”
“那小崽子手里肯定有水!抓到他……”
老金头的眼睛陡然睁大,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浑浊的眼白里瞬间爆满了血丝!
“找……找来了!”他猛地喘了一口气,声音里带着一种濒临断气的绝望和不甘,“这帮……闻着味儿的野狗……”
我头皮瞬间炸开,血都凉了!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妈的!那帮黑衣人?!他们不是应该已经走了吗?!
超市深处,沉重的军靴踩在散落的包装袋和碎玻璃上发出的嘎吱声,杂乱的喝骂,脚步声越来越响,像催命鼓点一样迫近!
“……肯定还在这破店里!别让跑了!”
“……刚才那声儿好像就这厕所附近!去瞅瞅!”
冷汗瞬间涌遍全身,我猛地转头去看厕所通往后通道的那道狭窄小门——唯一的退路!身体已经下意识地绷紧,肌肉记忆似乎要拖着我往那头窜!妈的,只有那个方向还有点渺茫的希望!
老金头那双浑浊发黄的眼珠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所有的绝望、痛苦、不甘,在这一刻骤然被一种疯狂的光芒点燃!他那只沾满黑泥和污血的手,艰难地抬起,指向那条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堆满废弃纸箱和杂物的超市内部小过道,他的嘴唇翕动着,用一种近乎听不见的、却带着惨烈决绝的气声嘶吼:
“滚……滚啊!小兔崽子!用你吃奶的劲儿……跑!”
下一个瞬间,他那双浑浊老眼里,最后一丝属于人类温情的挣扎也彻底熄灭了。像是被烈火烧尽,只剩下纯粹的、带着原始兽性的凶戾!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伸手!不是伸向我,而是狠狠抓住了旁边货架断口处一块尖锐凸起的扭曲金属边角!
那金属边缘在他用力的撕扯下发出刺耳的“吱嘎”声!他看都没看自己那条已经断掉、不成形状的瘸腿,就那么把尖锐的金属尖角像屠夫砍肉一样,发疯般地往断腿的伤口深处狠狠怼了进去!
噗嗤!
鲜血,浓稠的、带着脏器被搅碎般污浊气味的暗红色血泉,猛地从撕裂的伤口里飙射出来!糊了旁边倾塌的货架残骸一身,也喷溅在几米开外我面前的破木门上!
一股浓烈的、远超寻常的甜腥腐臭味猛地随着这喷出的血浆爆发开来!这味道……是那个孕妇血的气味完全不同的,带着一种腐烂内脏发酵后的极度恶臭!
这他妈根本不是什么腿被砸伤!
剧烈的创口被他自己生生再次扩大撕烂!老头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不是痛的,而更像是野兽最后的咆哮!
“呃啊啊啊——!!!”
“草!什么动静?!”
“在那!厕所后面!老东西搞什么鬼?!”
“……血!好他妈重的血腥味!快过去!”
脚步声瞬间变得更加狂乱急促,叫骂着,像嗅到了血腥味的鬣狗一样朝着货架区扑来!
就在那群疯狗的脚步声和叫骂扑到货架拐角前的最后一秒,老金头那只枯瘦如鬼爪的手,猛地从他那身污浊的破工装内袋里,掏出了一样东西!
不是武器,是一张几乎被揉碎浸透、边缘参差不齐的、脏污不堪的厚牛皮纸!血污模糊了大半纸面。他那只沾满了自己浓稠暗红粘血的手掌,以生命最后的力量,狠狠抓住那张破纸,“啪”的一声,死死拍在了厕所那扇被我拉开的门缝上!粘稠的血沫子溅了我一脸,温热的、带着刺鼻的腥甜!
“……医院……东楼……实验室……”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浑浊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破风箱在抽气,伴随着生命飞速流逝的嘶嘶声。他那只死死拍在门板上的手,因为剧烈的震颤,指关节发出细微的、仿佛随时会断裂的“咯咯”声。血迹在粗糙的木纹上飞快地晕染开来。
“……地……地图……”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像是破洞的气球在嘶鸣,“快……快滚!!!”
最后一个字,他几乎是用灵魂深处最后一丝残火炸吼出来的!浑浊的双眼死死瞪着我,眼神里是熔岩般的灼热,是警告,更是一种蛮横的、不容置疑的驱逐令!
“……别……回……头……!!!”
下一秒,他那双燃烧着最后疯狂的眼睛骤然失焦,瞳孔急速涣散。身体像瞬间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猛地朝侧面瘫倒下去!
“……妈的!老东西自残?!搞什么名堂?”
“血!好重的味……不对!这什么味?!”
“……操!引尸!老杂种在引尸!他往自己伤口塞了腐肉!!”
“草他妈的!快弄死他!”
“先剁了他那条腿!”
“吱——吱嘎——”
急促的踩踏声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拖拽,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折断裂声音,尖锐刺耳。几个穿着肮脏黑外套、脸上蒙着油腻布料的暴徒围挤了上去,其中一人抬起脚,那双沾满血污和不明黏液的厚重军靴,重重踩在老金头那早就被他自己捅得血肉模糊、露出森白骨茬的断腿上,使劲碾压着!
老金头那瘫软的身体条件反射般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喉咙深处发出最后一点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抽搐气音,然后再无一丝动静。
“……操!断气儿了!晦气!”另一个蒙面人朝地上啐了一口浓痰,狠狠踹了那软塌塌的尸体一脚,破口大骂。
“小兔崽子呢?!妈的!那小崽子溜了!”领头那人一双阴狠的三角眼迅速扫视着这堆满废弃纸箱和散落杂物的狭窄过道,目光像刀一样刮过每一处可能藏人的阴影。
“后门通道!刚才那声儿是从那边跑的!”一个腿脚最快的、染着黄毛、穿着件破洞花衬衫的瘦高个立刻指着后面黑黢黢的、堆满废弃物的小通道方向。那里正是我之前唯一看到的退路方向!
“追!”三角眼猛地挥手,眼中凶光大盛,“那老东西拼了老命护他逃!他身上绝对带着硬货!给老子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堵住门!别让他出楼!”
“……他身上有吃的和水!肯定有!”
“……刚才老东西塞给他的……是地图?什么地图?!”
“……撕了他的地图!搜他的身!抢到手的……才是我们的!”
呼喝声中,几道身影像闻到腐肉的鬣狗,敏捷地跃过地上老金的尸体和血泊,脚步声在狭窄的通道里快速撞击着两侧堆叠的纸箱和杂物,噼里啪啦地疾速冲向超市深处那个堆满垃圾的、通往后方黑暗走廊的破门。杂乱的脚步和粗野的叫骂声迅速远去。
这堆满废弃物的狭窄死角,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地上那滩迅速蔓延开、混合着腐败内脏腥臭的浓稠血污,像一个巨大的、不断渗血的伤口。老金头扭曲成不可思议角度的尸体,就瘫在那滩污血的正中。散乱的灰白头发沾着血污,盖住了大半张脸。他那只拍过厕所门板的手臂,还以向上伸展的诡异姿势,僵硬地伸向厕所门缝的方向。
我,就站在那扇被我死死顶住、只裂开一道微小缝隙的木门里面。
刚才那群疯狗叫嚣着冲向的,是堆满障碍物的那条小通道方向,那是他为我指明的、明面上的唯一一条“生路”。他们根本没注意到,或者说根本没在乎这扇被杂物挡着、只裂开一条门缝的厕所门板!
我没动。一个指头都没动。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
老金头那只沾满了他自己粘稠黑血的手拍在门板上,最后那声带着血的嘶吼“别回头”,像淬了冰的烙铁,狠狠地烫进了我的大脑深处。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死死箍住了我的双腿,让我钉在了这扇门里。
门缝外,血的气息浓得呛人。
时间像凝固了一样。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一分钟,也许长达一个世纪。超市深处通往杂货区的方向,远远传来几声气急败坏的咒骂和砸门声,又渐渐沉寂下去。那群杂种大概是扑空了,骂骂咧咧地搜索去了其他地方。
世界再次沉入死寂。只有苍蝇的嗡嗡声。
外面……
我绷紧的神经终于垮下了一点。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被一股浓烈的、冰冷的血腥味死死压住。老金头……那张脸……那条被他自己捅穿的腿……被踩踏的尸体……最后拍上来的那张浸透他血的破地图……
操!
无声地咒骂了一声。我几乎是凭着纯粹的肌肉记忆,手臂僵硬地抬起。手指像生锈的铁钩,在门板上摸索着,黏腻湿滑的触感立刻传来。我摸到了那张纸——或者说,浸透了污血、变得像块破抹布的东西。
指尖触碰到的瞬间,一种冰冷的、仿佛带着死者最后执念的触感顺着手指爬上来。我死死地捏住那团软烂湿滑的、仿佛有生命般微微颤抖的纸浆,猛地把它从那满是血污、深褐色血浆缓缓流淌的门板上扯了下来!粘稠的血丝在它和门板之间拉得很长。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那种类似腐烂内脏的甜腻腥臭味瞬间冲进鼻腔。胃袋一阵剧烈的痉挛翻滚,喉咙紧缩,我硬生生将那点冲上来的酸水咽了回去。妈的,这张染满血的破纸,是我唯一能抓住的东西了。
地图?还有他临死前吐出的那几个字……“医院……东楼……实验室”?
活下去。
这三个字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我的脑子里。我把那团湿漉漉、不断滴着黑血的破纸死死攥在手心,黏腻的、温热得让人心悸的血液立刻糊满了指缝。腥臭钻心。
然后,我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味道直冲肺管子。肩膀死死顶住那扇被我重新关紧、依旧被杂物堵死的木门。指甲抠进门板缝隙,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
外面除了血味和苍蝇,一点声儿都没了。
现在。
我甚至没有,也没敢,去看一眼门外地上那具扭曲的尸体。老金头最后那句“别回头”像用血刻进了我的骨头里。
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
脚步像灌满了冰渣子,又重又僵硬。每一步都踩在超市油腻冰冷的地面上,绕过几排倾覆得像被台风洗礼过的货架,避开地上凝结的大滩暗褐血泊。心脏在胸腔里擂鼓,每一次撞击都拉扯着脆弱的神经。
出口——那扇巨大的、沾满了灰尘、手印和喷溅状干涸血迹的电动玻璃门出现在前方。滑轮早卡死了,只剩下大概一臂宽的缝隙,歪歪扭扭地敞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光透进来,像垂死病人黯淡的眼神。
我贴在门边冰冷的不锈钢框架后面,像壁虎一样,几乎成了阴影的一部分。耳朵竖起来,捕捉着外面每一丝风吹草动。空气里只有城市废墟里特有的、带着垃圾腐臭和隐约焦糊味的风声,卷着几张破报纸哗啦作响。
没有尖叫,没有啃噬声,甚至没有活人该有的呼吸。
我深吸了一口气,那腐败的空气钻进肺里,带着一股金属的锈腥气。然后,我像一只被追猎的野兽,猛地从门缝里窜了出去!
街道的景象如同定格在一张发黄的、被暴力蹂躏过无数次的旧照片上。灰色的天光无力地涂抹着破败的楼宇轮廓,几缕歪斜的黑烟在远处天际闷闷地燃烧着。路面龟裂开巨大的缝隙,露出里面黑色的泥土和锈蚀的管道。燃烧过的、只剩下扭曲焦黑骨架的汽车残骸歪倒在路边,车窗碎得像蜘蛛网,里面空空如也,积着黑灰色的雨水。便利店的门大敞着,货架凌乱地翻倒着,食品包装袋、碎玻璃和发黑的污迹铺满了地面。
尸体。随处可见的尸体。有的躺在路中央,姿势扭曲僵硬,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向身后;有的蜷缩在墙角,衣物碎裂,暴露出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已经不再流血,只留下一片深色的斑痕;更多的散落在视野所及之处,大多血肉模糊。一些更零散的、更不成形的躯体碎片——可能是一条胳膊,或者半截腿——随意地抛洒在花坛的枯萎灌木里,或者广告牌的残骸下。没有丧尸在啃噬,也许是吃饱了,也许是对这些彻底冷却的“食物”失去了兴趣?只有几只膘肥体壮的野狗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低伏着身子,警惕地嗅着其中一具相对完整的尸体,发出低沉的呜噜声。
没有立刻扑上来的嘶吼,也没有骤然响起的枪声。只有风,像无家可归的游魂,吹过残破的楼宇和空荡荡的店铺,发出呜呜咽咽的哀鸣。
一张被踩烂的食品包装纸被风卷着,贴着地面翻滚,发出干涩的哗啦声。
快走!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捏住,剧烈地收缩了一下。我强迫自己从那死寂的恐怖画卷里拔出视线,头也不回,甚至不敢侧身去看超市的方向——那扇沾满血手印的玻璃门缝隙里,隐约可见那具穿着旧工装、姿势不自然的扭曲轮廓。
老金头的血仿佛还在我手上黏腻地发烫。
我攥紧了掌心那团仿佛有了重量的浸血破纸,把它更深地塞进外套夹层的内袋。冰冷的汗珠正顺着鬓角滑进领口。
走哪边?!
左?还是右?
记忆碎片像断裂的胶片在脑海里翻滚——老金头塞给我破纸时嘴唇艰难蠕动,夹杂着血沫子的嘶哑音节:“……医院……东楼……实验室……”
实验室!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恐惧的麻木。需要特定场所,需要设备,远离常规资源点……这种地方……一定有什么!
我猛地甩掉脑海里野狗啃食尸体的画面和超市门口那片阴影,目光像刀子一样扫向街道两侧的标识牌。
模糊扭曲的反光材料,沾满了喷射状的暗褐色血斑和灰土。但一个硕大的箭头和一个模糊的“东”字,还是从一家倒闭的咖啡店卷闸门上方那个布满裂纹的方向指示牌上,顽强地露了出来。指向右侧一条支路的深处。
东!
右!
脚比脑子动得更快。几乎在锁定方向的瞬间,身体已经像一张被疾风撕扯开的破布片,朝着右侧那条更为狭窄、堆满了车辆残骸和倒塌广告牌碎片的支路,猛地弹射了出去!
每一步都踏在生死边缘。我像一道沉默的影子,在废墟的缝隙间急速穿行。高大的写字楼窗户大多破裂,黑洞洞的,像无数双空洞的眼睛俯视着这条死亡之路。我紧贴着墙根和翻倒的车辆阴影疾行,不敢让任何一块被阳光直射的路面捕捉到我的身影。每一个转角都可能藏着未知的恐怖,每一次路过那些门窗洞开的建筑都像是一次命运的赌博——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撞击着我的肋骨。每一次眼角捕捉到远处有晃动的黑影,身体都会本能地绷紧,肾上腺素瞬间飙到顶点,随时准备着朝旁边任何可以躲避的角落扑过去。
老金头的话像刻在骨子里的诅咒,成了我此刻唯一的生存指南。活下去。活下去。活下去。脑子里除了这三个字,再没其他东西。
时间在高度紧张中失去了意义。不知道是第几个被撞翻的垃圾桶,里面淌出发黑发臭的黏稠液体;第几个堆在街边、像是简易路障的汽车残骸,烧得只剩扭曲的骨架;第几个扑倒在路边,身下干涸的血液像一张巨大暗褐色蛛网的尸体……
“嗬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粘液摩擦般声响的声音,毫无预兆地从左前方路边一个半塌的报刊亭后面传来!
是活的!不是尸体!
心脏骤然缩紧!全身肌肉瞬间绷得像拉满的弓弦!视野里,报刊亭倒塌的塑料顶棚和散落的杂志形成一堆杂乱的废墟,那沙哑得像是破了洞的风箱般的声音,正从报刊亭后方一个广告牌支架和一个翻倒的铁皮垃圾箱形成的三角形狭窄空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
“……水……给……点……”声音极其微弱,含糊不清,带着极度干渴的嘶哑。似乎是个女人的声音。
报刊亭倾斜的侧板和广告牌支架之间,一个穿着米色连衣裙的背影蜷缩着,裙子上沾满了暗色的污迹。她似乎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留给外面一个轻微颤动的后脑勺和一侧极其瘦削、布满了汗水和污渍的肩膀。她的一只手无力地摊在身前地面上,手指因脱水而枯瘦,沾满了灰土和黑色的不明污垢,指甲缝里全是泥。
我像是被无形的绳索钉在了原地。目光死死锁住那堆杂物后面露出的那一小块摇摇欲坠的阴影区域。女人……单独一个?受伤了?陷阱?
那只沾满污垢和粘腻黑血的枯瘦指爪猛地又浮现眼前。老金头嘶哑的诅咒炸雷一样在耳边回荡:“……别信任何人!任何人!……别人的善意……是饵……是锁喉的钢丝!……”
“……水……水……”那女人的呻吟更加气若游丝,身体似乎又往下塌陷了几分。那无力的姿态不像装的,透着一股濒死的绝望。
她会不会……和我一样,只是渴疯了……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摸向自己鼓囊囊的外套内袋。指尖隔着粗糙的布料,触碰到那冰冷坚硬的250ml塑料水瓶轮廓。
那瓶子……
水!
我的水!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尖叫,那里面只剩下不到一半了!救了她,我怎么办?!谁知道她是不是还有一口气爬起来跟我抢?或者……
“……咳咳……呃……”报刊亭后面传来猛烈的咳嗽,像是要把肺叶子咳出来,伴随着痛苦的哽咽,“……救……”
那双浑浊但燃烧着最后疯狂、死死瞪着我叫我“别回头”的眼睛……再一次穿透时空,钉进我的脑海。
我摸到水瓶的手,缓缓地、极其僵硬地从口袋里抽了出来,掌心向下,空无一物。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口腔里弥漫着一股铁锈和绝望混杂的味道。
对不起。
我对自己说。
这三个字冰冷得像刀子。
视线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那堆杂物的阴影处移开,强迫自己转过头去。脚下不再停顿,身体几乎是拖着僵硬麻木的双腿,擦着报刊亭另一侧的边缘,头也不回地继续朝右边的支路深处加速走去!每一步都沉重得像拖着铅块,但脚步却越来越快,带着一种近乎逃离的决绝。
“……水……”女人那如同破布摩擦般嘶哑的声音在后面断断续续,带着难以言喻的绝望和不解,很快被一阵剧烈的、似乎要咳断气管的呛咳声淹没。最终消失在我身后越来越远的废墟阴影之中。
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
城市在我脚下龟裂、扭曲、死亡。路在脚下延伸,被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牵引着。每一次转向都凭借老金头那张被鲜血浸透的破地图在脑中隐约划出的烙印——像某种临终的诅咒镌刻在记忆深处。我专挑最隐蔽的小巷深处钻,那里堆满垃圾,野草从碎裂的砖缝里蔓生,野猫被尸臭吸引而来,眼睛在幽暗中闪着诡异的幽绿光芒。
不知穿行了多久,太阳西沉,将整个城市浸泡在一种浑浊的、泛着铁锈红的诡异暮色里。空气像凝固的油脂,闷热得让人窒息。
一堵高大破败、带有明显七八十年代建筑风格的残垣断壁猛地挡在了前方。巨大的水泥块狰狞地暴露着内部生锈的钢筋骨架。墙体上部斜斜地刻着巨大的、颜色剥落的油漆字:【仁爱医院】。字体斑驳,边角被熏黑。
目标,就在这片死域的深处。
医院内部像个被彻底掏空内脏的巨兽骨架。候诊厅的长椅碎裂成木渣,药房的玻璃柜台被砸得稀烂,碎片散落在已经发霉变色的地毯上。那股浓烈的气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刺鼻残留、凝固后血液的甜腻腥气、组织腐败的可怕恶臭——几乎凝成了粘稠的实体,狠狠糊在鼻腔和喉咙口,呛得人眼睛刺痛。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腐烂的内脏。尸体随处可见,横七竖八,穿着残破的医护服或病号服,姿态各异,早已肿胀变色或变得干瘪塌陷。苍蝇嗡嗡地轰鸣着,几乎在空中形成令人头皮发麻的黑色漩涡。
我靠着墙角,在一具穿白大褂、头颅碎裂的医生尸体和一排倾翻的输液架形成的阴影里短暂停歇。喘息像拉破的风箱。汗水早就流干了,衣服僵硬地贴在身上,被浸透、风干的血块和汗渍摩擦着皮肤,每一次动作都带来细微的刺痛。
东楼?
目光扫过前面楼梯口上方挂着的楼层索引牌。金属牌歪斜着,蒙着厚厚的灰。急诊楼、住院部A、B、C……标记混乱且模糊不清。唯独最下面几行字迹沾满污物和褐斑,隐约写着:“放射科……向西”“血库……-1F”“实验楼……向东三楼”。
三楼!实验区!
心脏在胸腔里沉闷地撞击了一下。空气里腐败的气息似乎都浓重了几分。地图的指引和老金头嘶哑的喘息声混杂在一起。我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多做一秒停留。身体再次动了起来,贴着墙角,避开大厅中央那几具可能藏着致命陷阱的尸体堆。每一步都踏在粘腻、覆盖着不明污物的地板砖上。
东侧的楼道更像一条被遗弃的、充满死亡的矿井。应急灯偶尔抽风似的闪烁一下,短暂照亮墙上涂抹的血迹、抓痕和那些意义不明的潦草字句——“别下去!”“它们吃眼睛!”短暂的光芒熄灭后,黑暗显得更加浓稠,将楼道吞没在未知的恐怖里。
一股冰冷的气流盘旋着往下流动,带着更深沉的尸臭和潮湿霉菌的气味。黑暗中,有细微的、拖沓的摩擦声似乎从不远处的下方传来,伴随着极其模糊的、类似痰液在喉管里滚动的声音。
我猛地停在楼梯转角,身体紧紧贴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墙壁上,几乎停止了呼吸。心脏在黑暗中狂跳。
那声音……缓慢地,带着一种毫无目的的游荡感,似乎正沿着更下层楼梯的方向,朝着和我相反的下行路径晃悠过去……脚步声拖沓,伴随着骨节摩擦般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弱……
没有嗅探的声音,也没有立刻冲上来的嗜血嘶吼。它,或者说它们,似乎被更下层的黑暗吸引了?
心脏在短暂的骤停后,再次缓慢、沉重地搏动起来。每一个跳动都像是在擂击着紧绷的神经。
黑暗里,只剩下我压抑、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快!必须在更多东西被吸引上来之前!
脚比脑子更快。像一个被无形绳索牵引的木偶,我猛地向上冲去!楼梯拐角的平台漆黑一片,只有应急灯管偶然爆出的一两点苍白电花,瞬间映亮墙壁上飞溅状的暗褐色斑点和干涸的指印。
三楼的防火门虚掩着,门轴锈蚀,门板和门框之间有明显的砸撬痕迹。那扇厚重的金属防火门半开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门板上布满了黑色的手印和撞击凹痕。
实验室。地图上那片染血的区域最终指向的目标。就在这扇门后面?
我停在门外,侧耳倾听。门内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呼吸、走动或是拖曳声。
伸手,手指触碰到冰冷的、沾满油污和不明干涸粘液的门板边缘。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喉咙发紧,干燥得如同沙砾摩擦。
吸进一口沉浊刺鼻的空气,肺部火辣辣地疼。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着疲惫和抗拒,但大脑深处只有那个冰冷的声音在咆哮:地图!老金头最后的血!进去!
我侧过身,肩膀顶住冰冷的防火门,咬紧牙关,用尽仅存的力气,将那扇沉重的铁门又推开了几寸,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随即立刻矮身,像一只受惊的夜行动物,迅捷无比地从那道缝隙中滑了进去!
门内,是另一片被时间遗弃的孤岛。
微弱的、不知从哪个角落缝隙钻进来的灰色天光,斜斜地切割着这个巨大的开放式实验室空间。一排排覆盖着厚厚灰尘、布满裂纹的长条实验台如同沉默的棺木,纵横交错地排列着。上面堆满了倾翻的烧杯、破碎的冷凝管、碎裂的玻璃瓶,还有早已凝固干涸成黑色硬块的药剂痕迹。墙壁上原本雪白的瓷砖蒙着一层油腻的黄灰色污渍,到处是喷射状的暗色污斑。角落里堆着更多破碎的仪器外壳和一些废弃纸箱,凌乱不堪。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的、陈旧的化学药剂气味,混合着灰尘的呛人气息,强行地压过了医院其他地方弥漫的腐尸味。但这股味道本身也透着一种诡异的不详。
寂静。绝对的寂静。没有怪物潜伏的气息,没有陷阱被触发的危险预感。只有灰尘在微弱光线里无声飞舞。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片狼藉。那些破碎的玻璃和仪器的残骸在微光下闪着暗淡的光。仪器残骸……那些巨大的、倒伏的金属骨架……那角落的阴影……没有任何异常。
然而,我的视线猛地僵住了。
在实验室最深处的角落,被两排倾倒的实验台形成的一个相对遮蔽的死角里。一块布满污渍、曾经大概是纯白色的厚厚棉布——看起来像是某种被匆忙扯下的大型仪器防尘罩——被人刻意地、非常平整地覆盖在一张孤零零的实验工作台上。
那布料很大,完全将桌面和下面的空间覆盖住了。一个长方形的棱角在布料下清晰地凸显出来。
那是人为覆盖的!不是随意丢弃的!有人来过?在这里做过什么?
神经瞬间再次绷紧!右手几乎本能地摸向腰间插着的那半截磨尖的钢筋!指关节捏得发白。
心跳声放大到极点,在死寂的空间里如同擂鼓。我死死盯着那块整齐得不自然的防尘布,身体紧绷成一支随时会射出的箭。
死寂中,只有我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
一秒,两秒……十秒……
没有任何动静。覆盖物下没有任何呼吸或隐藏的迹象。覆盖物的棱角形状非常规则,像是藏着某种长方体的硬物,更像一个盒子,而不是一个人……
也许是某个人在灾难彻底爆发前,或是爆发初期的某个幸存者,藏匿了什么东西在这里?然后匆忙离开?或者……被外面的东西拖走了?
地图!老金头用命换来的……医院东楼实验室……
这覆盖物下面……是什么?一个废弃的储存盒?里面可能有药物?工具?或者……一张通往更安全地方的地图?一个……陷阱?
脑子里两个声音在疯狂撕扯。老金头带血的嘶吼在咆哮:活着!关你屁事!拿命去赌一个未知?!滚!
另一个声音,微弱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地图的终点就在这里……有人藏起来的东西……也许……能救命……
呼吸粗重。我放轻脚步,近乎无声地靠近那张工作台。动作缓慢到极致,眼睛死死盯着那片布料,每一次脚落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都努力压住声响,生怕惊扰了可能潜伏在布料下方的任何东西。
三米……两米……一米……
我停在工作台前,相隔一米多的距离。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到覆盖物的细节。灰尘均匀,没有任何最近被触碰掀开的痕迹。棱角硬朗,轮廓分明。
没有陷阱机关的征兆。
但下一秒,我猛地吸了一口气!
在覆盖物靠近边角、一处不起眼的褶皱下面,似乎……有什么更显眼的东西露出了一角?!
被灰尘掩盖着,只露出一抹极其微弱的、刺目的——
红色?
塑料?
瓶盖?!
我的瞳孔骤然缩紧!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水!
那形状,那瓶盖……绝对是一个塑料水瓶被覆盖物压住的瓶盖边缘露出的那一点红?!
操!
浑身的血似乎都涌向了头顶!极度的干渴和瞬间燃起的、近乎疯狂的希望像燎原的野火,差点冲破理智的防线扑过去!喉咙里火烧火燎的感觉瞬间被放大到极限!
但几乎就在那股冲动腾起的同一刹那!
另一双眼睛——浑浊、迸裂、燃烧着最后绝望的光芒——死死地、不容置疑地从记忆深处烧灼着我的灵魂!
“……水……没了……对吧?”
“……别信任何人!任何人!……”
“……别人的善意……是饵……是锁喉的钢丝!……”
每一个带血的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沸腾的血液!
水?就在这布料下面?在这个该死的实验室角落?!
希望瞬间被巨大的疑云和冰冷的恐惧覆盖!那水……为什么会被单独藏在这里?还用防尘布盖得这么严实?!一个幸存者留下的“善意”资源?一个精心布置的、散发着“资源”香气的致命陷阱?
“吱呀——!”
一声极其细微、带着金属摩擦声的门轴转动声,毫无预兆地、诡异地从实验室另一端——那扇通往隔壁准备间、深藏在阴影中的小门深处传来!
汗毛炸起!
瞳孔因为极度惊恐而瞬间放大!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我像一个被弹力绳索拉拽的傀儡,猛地朝旁边靠墙的、一具倒翻在地的沉重大型仪器金属外壳后方扑了下去!
后背重重地撞在冰冷坚硬、布满灰尘和锈蚀的表面!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雷,喉咙被无形的力量扼紧,连一丝喘息都压抑在气管深处,憋得眼球发胀!
身体像一块僵硬的岩石,死死嵌在巨大设备的阴影和墙壁形成的狭窄夹角里。眼睛不敢眨一下,透过仪器残骸外壳边缘的缝隙和下方狭窄的通光区域,死死锁住工作台的方向,死死锁住那扇发出轻微声响的隔壁小门!
死寂。死一样的寂静。
那扇通往准备间的小门,只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如同一个通往更深地狱的入口。门内是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任何光线。没有脚步声。没有活物出来。更没有任何东西从那漆黑的门缝里探出。
只有门轴那轻微到近乎幻觉的“吱呀”声的余韵,还在冰冷的空气中微微震颤。
我的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服,贴在那冰冷的金属外壳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刚才那个声音……是风?还是……躲在里面“放线”的“人”终于忍不住拉动了一点门扉?
时间一秒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扇门再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那一丝声音只是死寂中产生的幻听。
但心头的恐惧不减反增!
那双浑浊带血的眼睛又一次灼烧着我的神经:“……活着……第一条死规矩……”
不能赌!绝不能赌!
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工作台那片诱人的、可能藏着水瓶的红盖上撕开!也强迫自己从那扇像通往地狱入口的漆黑门缝移开!目光像被无形的力量牵引,转向那覆盖着防尘布的工作台靠内侧一点的位置,台面上似乎还放着一个深色的、不太起眼的物件。在灰尘和微弱光线下,勉强能看清……
那是一本……笔记本?
硬壳封面,不大,大概是A5尺寸。看起来有些旧了,灰扑扑的,也被灰尘覆盖着大半,压在防尘布的边缘之下,只露出深褐色的封底一角,和一点点书脊边缘。那深褐色,像是凝固的血污干涸后的颜色。
这东西被放得位置很随意,不像被特意隐藏。更像是覆盖者随手放在这里的杂物,不小心被罩在了布下。
它的存在感和诱惑力,比起那露出的、可能藏着致命诱惑的瓶盖红边,似乎要微弱许多。不那么扎眼,不那么“有用”。
但我心里那根崩断的弦却猛地一震!
笔记本?实验室?末世前?
一个模糊的念头,像闪电一样瞬间劈开浓重的疑云和恐惧!老金头嘶吼中那最后几个用尽全力吐出的破碎音节,骤然在耳边炸响:
“……实验室……病毒……疫苗……”
病毒!疫苗!
这两个词像是带着高压电流,狠狠击穿了我紧绷的神经!
笔记本!深褐色硬壳!实验室废墟里遗落的……末世前的记录?!
我目光死死盯住那块被防尘布半掩盖的深褐色书脊一角!喉咙里那团火烧得更猛了,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渴望!恐惧依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心脏,但另一个更加疯狂、更加偏执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心底破土而出——
水,可能是陷阱,会死人!但这本破本子……如果它真的是实验室的东西……如果里面……哪怕只记录着一点点关于“病毒”的信息……
那可能……是唯一一条能真正……活下去的路?!哪怕只是一丝缥缈的线索?!
老金头那张枯瘦绝望的脸再次闪现,那浑浊但燃烧着对“疫苗”最后一丝疯狂希冀的眼神……
妈的!
左手猛地抠紧了冰冷地面缝隙里的灰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冲撞。
赌命?
一个带着水——或许是毒药的饵?
一本深藏在实验室废墟深处、可能毫无价值的破本子?
身体像被钉死在地狱入口的楔子。左边是那扇死寂但充满未知恐怖的漆黑门缝,右边是工作台上那片透着致命诱惑的红点和那本沉默的褐色笔记本。前方是无尽的恐惧和黑暗,身后……只有老金头用命换来的那点微光指引……
选择,像一把钝刀,正在神经上反复切割。
我像一尊刚从墓穴里爬出来的石像,每一块肌肉都冰冷、僵硬,覆满潮湿黏腻的灰尘。眼睛死死盯住前方那片灰暗区域里的致命诱惑——水?还是笔记本?
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每一次摩擦都带着沙砾划过的干痛。脑子里的念头如同暴风里的碎纸片在疯狂冲撞撕裂。
跑?直接冲过去扯开水瓶和本子?代价可能是惊动那扇鬼门后面的东西,或者干脆触发不知道哪个角落的致命陷阱!
继续等?像个白痴一样钉死在这里,直到饿死渴死或者被黑暗里不知道啥时候摸过来的东西啃干净?
老金头那双血糊糊的眼睛又一次在意识深处燃烧起来,带着临死前那种孤注一掷的疯狂:
“草!滚啊小子!用你吃奶的劲儿……跑!”
跑!这个念头像毒刺一样扎穿了所有恐惧造成的麻痹。
我动了。不是向前冲,而是像一个在泥沼中挣扎的虫豸,贴着冰冷肮脏的地面,身体压到最低!手脚并用,指甲死死抠入地面缝隙里积攒了不知道多久的尘垢油泥之中,凭借着膝盖和手肘的支撑,爆发出一股被逼到绝境的蛮力!向着工作台的方向!
目标不是那片诱人的红盖,而是工作台靠墙一侧的地面!
身体贴着冰冷油腻的地面,像一枚贴着地面飞射的石子,摩擦发出极其轻微但急促的悉索声!
三米……两米……
我几乎是滚到了工作台靠墙的那一侧!身体猛地蜷缩,后背死死地抵住冰冷的墙壁和同样冰冷的桌腿!这里有一个极小的角度,正好被翻倒的仪器、散落在地的高凳子腿和桌子本身的阴影构成一个勉强能容纳身躯的三角缝隙!
躲藏点!
冲过来的动静不算小!我像被抽掉了骨头一样瘫在这个临时找到的阴影三角里,胸口剧烈起伏,每一个肺泡都在尖叫着疼痛,眼前一阵阵发黑。耳朵却像最高功率的雷达,疯狂地捕捉着实验室里哪怕最细微的空气流动!
隔壁那扇漆黑的门……没有动静!死一样的寂静!
似乎……没有被惊动?
心脏还在疯狂擂动,但一丝近乎残忍的冷静渗进血液。暂时安全?趁现在!
头小心翼翼地抬起一点点,视线越过工作台边缘,锁定那张覆盖平整的防尘布边缘下露出的那点红——那该死的瓶盖!以及,那本靠里放置的、深褐色硬皮笔记本!
够不够得到?
位置估算了一下……可以试试!必须试试!
目光扫向最近的一件工具——那散落在脚下、沾满污垢的断裂钢制冷凝管接口。大概小臂长,带着扳手接口,金属冰冷沉重。
就它了!
没有丝毫犹豫!右手如同捕食的毒蛇,猛地探出!五指狠狠抓住那根冷凝管沉重冰冷的金属躯干!手感冰凉刺骨!
下一秒,手臂猛地运力!身体都因为这一下蓄力而微微绷紧!那根断管如同一条出洞的毒蟒,带着风声,狠狠向上勾去!目标不是水!不是布!而是工作台内侧!是那本被压住的笔记本!
啪嗒!
一声极其清脆的、带着灰尘被震动的声响!
冷凝管扳手端口的金属勾连结构,精准无比地勾到了笔记本封面下方的边缘!一股大力带起!
哗啦!
笔记本被整个掀翻!书页在空中猛地展开几页!书本失去了防尘布的微弱固定力量,被这股掀动带起的力道直接甩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个短促的弧线——
而就在笔记本飞出的刹那!那根沉重的冷凝管去势未尽,坚硬的金属管身重重地撞在了覆盖水瓶的防尘布边缘,又带起一片尘土飞扬!
噗嗤!
一个极其轻微、令人毛骨悚然的泄气声,骤然从防尘布下面响起!像是被极细的针尖刺破的气泡!
紧接着,就在笔记本砸落在地上发出沉闷“啪”的一声的同时——
嗤——!
一股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惨绿色烟雾,猛地从防尘布下那个被砸破的气口处弥散出来!带着一股浓烈、刺鼻到令人作呕的酸臭氨气味!那烟雾浓度极高,接触空气的瞬间,竟然发出“滋滋”的细微溶解声,肉眼可见布料下面鼓起一个诡异的、缓缓膨胀的惨绿色气囊!
毒气陷阱?!
头皮如同被一千根冰针刺穿!浑身血液瞬间冻结!刚才要是直接伸手去掀……
我几乎是在意识到那是什么的瞬间就动了!本能地屏死呼吸!身体像受惊的壁虎,猛地向旁边阴影角落更深的地方蜷缩、贴紧!恨不得把整个人都挤进墙壁里去!
那本被甩飞出去的深褐色笔记本,恰好砸在我躲藏区域前方不到半米远、满是尘垢的冰冷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动。书页被震开,像只濒死的蝴蝶般摊开几页。
实验室里死寂依旧。只有那摊开的书页,和隔壁那扇依旧死寂的漆黑门缝。
喉咙里火烧火燎,带着对那瓶不知真假、却包裹着致命毒物的“水”的极度渴望和更深的后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死死地钉在面前那本摊开在地上的笔记本上。
页面敞开。似乎是扉页之后的第二或第三页?
不是实验数据!是手写的字!非常潦草,凌乱无比!黑色的墨水,像是钢笔在极度激动下奋力划出的痕迹,每一笔都带着戳破纸页的蛮横力道!
那些字迹疯狂地占据了整页纸:
“……计划……失败了……不是净化……是毁灭……”
“……怪物(划掉)……感染源……地下……在下面……”
“……源头……封锁……”
字到这里戛然而止,下面的句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大力划掉了!黑色的墨水被涂抹成一团疯狂的乱麻!几乎能感受到书写者那一刻疯狂崩溃的情绪!
而在这几行字的下方,在这页纸的最底端!
那里,还有一行被粗重的黑色墨水线条反复勾画、加粗、涂描了不知道多少遍的词语!每个字母都扭曲变形,像是用尽生命最后的力气刻进纸里!
“疫苗”!
那个单词像一个烧红的烙印,狠狠烫进了我的眼底!血液瞬间冲向头顶!
我的手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伸了过去!手指在距离那沾满污渍的摊开纸页不到几厘米的地方猛地僵住!
那摊开的书页后面……似乎还有内容?但被翻开的这一页挡住了……
“……咝……嗬……”
极其轻微!如同毒蛇吐信!阴冷、粘腻!
那声音!清清楚楚地、带着一股冰冷的气流扑上后颈!就在隔壁!
是从那扇一直死寂的漆黑门缝深处传来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直贴在门后,冰冷地、沉默地窥视着外面!
那声音……不是风声!绝对不是!
“……咝……嘶……”
如同枯草摩擦!甚至带着一点微弱的、骨头剐蹭门板的细微嚓嚓声!
操!
那一瞬间,所有的念头——水,毒气,笔记本,那行被反复涂描的“疫苗”——统统被极致的冰寒恐惧彻底碾碎!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以及那双用尽最后生命嘶吼出的字眼!
跑!!!
身体几乎是遵循着最底层的求生本能,像一颗被压到极限的弹簧猛地释放!
手不再有任何犹豫,如同最迅捷的毒蛇!在那“嘶嘶”声骤然变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按捺不住要推开那扇门的瞬间!我的指尖狠狠触到了地上那本摊开的笔记本封面!用力一抓!狠狠扯过!
那触感粗糙、冰冷、粘腻!仿佛浸过血水又被阴干!
同时!左脚在冰冷地面上猛地蹬踏!肩膀撞向旁边翻倒的大型仪器外壳!
哗啦!!
倒伏的仪器被我这一下撞得向后移开了一尺!带起一片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和碎裂的玻璃残渣!
身体借助这一撞的反作用力,如同离弦之箭,不顾一切地朝着来时的方向——那条堆满破碎仪器、布满灰尘和干涸污迹的过道——疯狗一般扑了出去!
“……吼嗬!!!”
一声压抑到极致、陡然爆发的嘶吼!
身后!那扇漆黑的防火小门被一股巨大的蛮力从内侧猛地撞开!重重地砸在旁边的实验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木屑飞溅!
一个庞大扭曲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腐臭味和腥风,瞬间挤出了那扇门!腐烂臃肿的躯体刮掉了门框边缘的大块油漆和碎木!两只像是只剩下骨爪般的手臂疯狂地挥舞着,带着粘液拍打两侧的仪器!
我甚至没有回头!眼角余光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庞大模糊的阴影轮廓,和门内更深邃、更令人窒息的黑暗!空气仿佛被那突然爆发的存在感和浓烈的腐臭冻结了!
脑子一片空白!
跑!!!!
身体在破碎的地面上扭曲、踉跄、跃过倒在地上的杂物!每一次蹬地都拼尽全力,每一次落下都感觉不到任何疼痛!
实验室深处的区域里,那庞大的黑影发出震耳的咆哮!腐烂的身体撞翻实验台的声音、玻璃碎裂的刺响、它疯狂拍打撞击两侧物体试图冲出包围的沉闷轰响……如同死神的协奏曲,狠狠砸在我的后背上,让我每一根汗毛都倒竖起来!
“吼——!!”
咆哮再次炸响!这次带着狂暴的愤怒和更清晰的追赶意图!那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巨大的夯锤,一下下砸向地面!
心脏在喉咙口疯狂跳动,几乎要炸开!肺里火烧火燎!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冲进楼道!拉开距离!
出口!那个被杂物遮挡的防火门缝隙!
就在前方几米!那个代表着外面混乱世界和渺茫生机的门缝!
快!再快一步!
身体压榨出最后一丝潜能,几乎是贴着地面扑出了那个门缝!没有时间去看那怪物是否跟着撞开了最后的障碍!
左手还死死攥着那本冰冷湿滑的笔记本!那粗糙粘腻的触感此刻像烙印一样灼烧着我的掌心!
我像一枚被狠狠甩出的弹片,一头撞进了楼道那更浓重的黑暗里。
身后,实验室深处,那个被撞开的黑洞洞的门后,那片深邃如墨的黑暗中……
一点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灰尘,缓缓地从门洞内侧上方的阴影角落……簌簌落下。
黑暗的楼道里,只有我狂奔的脚步和身后越来越远的、恐怖的咆哮与撞击声在震荡。每一次脚步声都像踏在自己的心脏上。
肺里像着了火,喉咙如同被砂纸摩擦撕裂,空气每一次吸入都带着血腥的甜味。脑子却在这极致的狂奔中因为缺氧和恐惧而进入一种怪异的空白状态。
那扇防火门?刚才冲出来时,好像是……虚掩着的?
脚步没有丝毫停顿,本能驱使我更快地向下冲去!不管什么方向,只要能拉开距离!
突然!
视野下方、楼梯转向平台的角落位置,一团黏稠的黑暗猛地蠕动了一下!一种极其敏锐的、如同踩到了死亡线上被勒紧脖颈的恐怖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不是思考,完全是求生的本能反应!冲刺向前的身体强行扭转!左腿在落地的刹那猛地发力蹬踏墙根!整个身体像失去平衡的陀螺,朝着楼梯另一侧——靠近墙体护栏的地方强行侧摔下去!
噗嗤!
一种极其令人作呕的、尖锐物体刺入腐烂血肉的声音!
几乎是擦着我刚才冲下去位置的脚后跟!一条手臂从下方平台转角那个堆积杂物的黑暗角落里,如同枯木断裂般猛地挥出!
那手臂干枯、细瘦得像是只剩下包着皮的骨头,但手指前端却异变成尖锐锋利的黑色骨爪!刚才那一爪的力量绝对能捅穿我的后心!
那爪子狠狠刺入了旁边护栏下方堆积的一具肿胀溃烂的尸体内,污黑发绿的组织液瞬间爆开!
没刺中!
但那股浓郁的尸臭和腐肉被撕裂的恶臭瞬间涌了上来!
“嗬呃……”
一声嘶哑、如同破风箱在抽气的低吼,从那堆杂物后面响起!一个瘦小佝偻、几乎是趴在地上的扭曲身影,正从杂物堆里努力挣扎着探出头来!空洞的眼窝对准着我摔倒的方向!
又一个!
楼道!
楼下深处那片混沌的黑暗里,刚才远去的拍打声戛然而止!但下一秒,一阵更加狂暴、更加急促的巨大脚步撞击声由远及近,疯狂回响在楼道空间中!伴随着让人牙齿发酸的、庞大身躯刮擦狭窄墙壁的声音!
楼上的和楼下的!
被堵死在这楼道中间了!
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的死亡预兆让血液几乎逆流!
跑?楼道狭窄!往下或往上,都是死路一条!那两个怪物一上一下夹击过来……
我的身体还在摔倒后短暂的失控状态中,眼前发花。目光在绝望的瞬间扫过周围环境——墙壁!旁边是冰冷粗糙的水泥墙!护栏!再过去……
是墙!只有冰冷的水泥墙和铁护栏!
操!没路了!
就在这时,眼角余光猛地瞥见侧下方!刚才摔下来的时候,似乎带倒了什么?!就在我扑倒位置的前方半米!
那是什么?!
半瓶……水?!!
一个只剩下不到一半液体、带着明显划痕的透明塑料瓶,正歪倒在我身体前方半米不到、布满灰尘的墙角。灰扑扑的瓶身,瓶盖是……红色的?!
红盖矿泉水?!和刚才工作台上露出的那点红盖一模一样?!
操!陷阱?!还是……
脑子里一片混乱!但这绝对是此刻唯一可能存在的资源!
身后,楼下的脚步声如同擂鼓般急速逼近!那庞大黑影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威势!而身后更近的,那只刚刚失手抓穿了尸体的枯爪,已经在挣扎着拔出!发出令人牙酸的粘腻摩擦声!
赌!
我没有丝毫犹豫!
身体在摔倒落地、尚未完全稳住重心的瞬间就再次爆发!右手猛地撑地!身体强行扭转弹起!像一个溺水者扑向救命稻草,左手依旧死死攥着那本冰冷的笔记本,右手却如同鹰爪般猛地探出,狠狠抓向那瓶水!
五指在触碰瓶身的瞬间,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是塑料!真的!
握住!狠狠一捞!
瓶子轻易被我抓住!
但就在瓶子被抄起的瞬间!
瓶身下面!那被瓶子短暂盖住的水泥墙角位置——一条被灰尘半掩盖的、极其微弱的银线,在瓶子被拿起的瞬间,猛地绷紧!发出了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铮”的声响!
操!
我甚至来不及骂出声!
头顶上方!那盏一直苟延残喘、偶尔闪一下死光的应急灯管!
呲啦!一声刺耳的电流短路爆响!
整根灯管瞬间疯狂闪烁、爆裂!无数细碎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猛地向下方笼罩喷射下来!
几乎同时!灯管上方固定架和墙壁之间那些腐朽老化的电线连接处!几簇刺眼炫目的橘红色电火花猛地炸开!火星四溅!噼啪作响!
光线因为灯管爆炸的闪烁而瞬间骤亮又熄灭!就在那一亮一灭、如同幻影交织的瞬间!
我猛然看到——就在我前方,楼梯护栏之外,那片巨大的空洞区域对应的三楼走廊入口!
一个黑影!
一个极其瘦高的、如同竹竿般的身影!
它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距离我只有不到十米!
深陷的眼窝像两口吞噬光线的深井!一根扭曲变形、如同老旧水管般锈迹斑斑的钢管,正被一只枯骨般的手抬起!那钢管尖利的断裂口,直直地、精准地对准了我身体暴露在护栏外的方向!
它在伏击!用某种装置触发噪音和闪光吸引我注意力!
陷阱一个套一个!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实!
浑身的汗毛如同钢针般根根倒竖!肾上腺素像火山一样在体内炸开!脑子一片空白,所有的念头都被纯粹的求生本能彻底吞噬!
动啊!!!
身体如同被千钧重压碾碎后又被强行拉回原状!在灯管爆裂的火星碎屑如同铁雨般倾泻而下!在楼下那如同发狂犀牛般的沉重脚步几乎要冲到转角平台!在身后那只枯骨手臂已经拔出爪子、带着腥风抓向我后心!
身体动了!
不是向后!不是向前!不是任何常规的方向!
是向下!
身体猛地缩成最极限的一团!重心疯狂下沉!借着摔倒后扑向水罐的冲力,朝着楼道水泥台阶和外侧铁艺护栏之间那个狭窄的缝隙——那只能容纳半个人宽的、布满灰尘蛛网和死老鼠干尸的空间——狠狠一滚一钻!
那动作狼狈疯狂到了极点!头重重地磕在冰冷的水泥阶梯棱角上,眼冒金星!身体死命蜷缩,试图完全躲进那个狭窄的凹档里!
轰隆!!!
几乎是扑进去的瞬间!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锤砸地的恐怖碰撞声在我原来站立位置的头顶炸开!楼梯间似乎都震动了一下!无数粉尘扑簌簌落下!
那是庞大身影撞到了障碍物的声音!似乎没有撞到目标!
“吼!!!”
一声狂怒暴戾到极致的咆哮几乎震裂我的耳膜!伴随着骨头碎裂般的咔嚓脆响!
“呃啊……”极其短促尖锐的惨叫!
像是那个瘦高竹竿!
紧接着,是如同破布麻袋被疯狂撕扯砸打的声音!沉闷的重击声!骨骼碎裂声!重物拖拽滑行的声音!两种非人的、充满血腥暴力的嘶吼咆哮在狭窄空间里彻底爆发!
混乱的黑暗中,刺鼻的血腥气和内脏腐烂的恶臭如同沸腾的蒸汽般弥漫开!那是彻底的、混乱的杀戮和吞噬!猎物……似乎成了怪物之间的点心?
我像一只被塞进下水道的老鼠,死死蜷缩在楼梯棱角下的阴影凹槽里,身体紧贴冰冷的混凝土墙,后背死死顶住上方冰冷阶梯的底面。鼻腔里除了浓重的灰尘味,全是那股喷溅的新鲜血污散发出的浓烈腥甜!铁栏杆冰冷地硌着我的肋骨,每一次呼吸都只能吸进极少的空气。心脏在极度的惊恐压迫下狂跳不止,每一次沉重搏动都牵动着全身撕扯的痛楚。汗水如同冰冷的小蛇爬满脊背,浸透了单薄破烂的衣服。掌心还死死攥着那冰冷的塑料水瓶和那本粗糙的笔记本,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完全没有知觉。
楼上的混乱没有持续太久。那狂怒的嘶吼和撕扯的声音渐渐被一种更阴冷、更沉重的拖拽摩擦声取代。
“嘶……嗬……”
仿佛有什么沉重而湿漉的东西正在缓缓移动。
“噗通!”
似乎是某个重物(或者尸体?)从楼上被粗暴地抛下,砸在不知哪层楼道上,发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然后,脚步声响起。拖沓、沉重、带着粘液在地面摩擦的“沙沙”声。那脚步声没有下楼的打算,反而在短暂的沉寂后,开始沿着我躲藏的这一段楼梯向上移动?!
沉重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潮水,带着浓郁的血腥和腐臭,缓缓漫过我蜷缩的头顶。脚步声停在离我极近的上方——就在这道楼梯棱角之外!粗重扭曲的喘息声混杂着粘液低落的声音如同地狱的奏鸣曲。某种庞大而狰狞的轮廓隐约挡在了缝隙外本就不多的光线来源前。
它停了。就在那里。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更加疯狂地撞击着胸腔,每一次搏动都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死死屏住呼吸,连指尖都不敢颤动分毫,将自己完全融入身下这片冰冷肮脏的阴影里,每一寸血肉都在祈求那混乱的杀戮让它饱足。汗水流进眼睛,带来酸涩的刺痛,但我连眨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用布满血丝的双眼,透过那狭窄到极限的缝隙,死死盯住外面台阶上那道庞大阴影的边缘。
一步……两步……
它拖着沉重的步伐,似乎在原地踌躇了片刻。也许是在侧耳倾听我那被刻意压抑到极限的微乎其微的心跳?也许是在嗅探空气中那个鲜活猎物残留的气息?又或许仅仅是在短暂地休憩?
时间在那一刻被拉长得令人窒息。
终于,那沉重地碾过灰尘和血污地面的声音再次响起。它没有再向下探索,反而发出一声沉闷、似乎带着某种满足意味的低沉哼鸣。脚步声开始挪动,继续向上……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朝着楼上的方向移动。
每一个脚步落在台阶上发出的沙沙声和嘎吱声,都如同钝刀切割着神经。直到那声音渐渐消失在上层的楼道深处,只留下被搅动的死寂空气里浓郁得令人作呕的混合腥臭。
我不敢动。身体像一具灌满了水泥的雕像,死死地钉在原地。黑暗里只剩下自己几乎压抑不住的、如同破风箱般粗重而小心翼翼的喘息。
时间在绝对的静止和缓慢流淌的死寂中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恐惧造成的麻木感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全身撕扯般散架后的剧痛和极度的脱水虚弱感。肺部的火辣感几乎要烧穿胸口,喉咙里的干渴已经超越火焰燃烧,像是被滚烫的沙子填满每一寸黏膜。
水……就在手里……
我缓缓地、以一个慢放十倍的节奏,稍微挪动了一下因为长时间蜷缩而麻木僵硬的手指。目光艰难地落在左手紧握的那瓶塑料瓶上。
瓶身沾满了灰扑扑的污迹,透明塑料映出里面晃动的大约四分之一液体——浑浊,灰黄。底部还沉着一些不明的絮状物。不是矿泉水那种清澈感。
刚才混乱中抓到手里的时候没有感觉异样,但现在稍微稳定下来……瓶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就是最简陋的那种回收塑料瓶。瓶盖是红色的劣质塑料,螺纹处似乎被反复拧开过多次,磨损严重。
最关键的是,瓶底靠近标签边缘的塑料壁上(尽管模糊一片),似乎……有一道浅浅的刻痕?像是指甲用力划出的?
一个极其模糊潦草、几乎认不出的符号?
它像一道弯弯绕绕的闪电?又像是一个抽象的……
脑子像是锈住的车轴,费力地转动。突然,老金头那只血手拍在门板上丢出的那张被揉烂的、边缘撕裂的厚牛皮纸地图碎片,硬邦邦的触感和形状闪过脑海!
地图!地图!
我挣扎着,动作幅度小到极致,如同蜗牛蠕动,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将左手攥着的水瓶极其缓慢地放到布满油污的地面上。粘着血泥的右手伸进怀中破外套的夹层内袋,艰难地摸索着。
指尖终于触碰到了一张相对厚实的、边缘破损卷曲的纸。触感湿腻粗糙,带着明显的血污凝结后的坚硬疙瘩感。是那张用命换来的地图。
我几乎是屏着呼吸,一点点将它抽了出来。借着楼梯夹角外渗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大概是外面天色更暗了),勉强辨识。
地图的大部分区域都被深褐色发黑的血块覆盖,污渍严重。但边缘……在那几处撕裂、翻卷、如同被野兽啃噬过的纸茬边缘……
一道极其浅淡的、黑色的划痕!在暗沉的干血背景下几乎要融入进去!
我眯起眼,将纸的边缘凑到眼前。那刻痕……扭曲的线条,断裂的符号……无比眼熟!和水瓶底部那个模糊的刻痕符号轮廓……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
这个符号!出现在地图上,出现在这瓶来历不明的水瓶上!
它代表了什么?地点?安全屋?还是……实验室?!
心脏骤然缩紧!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预感顺着脊椎一路攀升!这瓶浑浊的水,这个诡异的符号……它们被巧妙地设计在一起?作为一个相互印证的陷阱?引诱猎物去相信它背后的“价值”?
又或者……
这个符号,本身就是某种指向性的标记?一种只有特定人物才知道的……路线?或者……
我的目光猛地挪向另一件东西——那本被我一直死死攥在左手手心、粗糙粘腻如同浸血皮革的笔记本封面!它被刚才摔倒落地的冲击甩开了一点,散开几页。粗糙发硬的深褐色皮革封面中央……
同样的符号!
那个扭曲断裂的闪电(或者别的什么)符号!
像是被烧红的烙印,灼痛了我的视线!
三处!
地图的撕裂边缘!水瓶的底部!笔记本封面中央!
同一个诡异的刻痕符号!
它是什么?!
混乱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思考。对水的极端渴求、被符号反复出现的巨大疑虑、身体濒临极限的痛苦和虚弱、对这黑暗中无孔不入的危险以及刚才侥幸逃脱的深深恐惧……所有情绪疯狂撕扯着神经。
我像个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尸体,抖动着拧开了那瓶水。瓶盖上的螺纹带着明显的阻碍感。浑浊的黄褐色液体在瓶子里轻微晃动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非清甜也非强烈腐败的味道,更像某种陈旧的、被遗忘许久的液体散发的气息,若有若无地钻进鼻孔。
喝?还是……
“嘶……嘎嘎……”
一阵极其轻微、却绝对不同于风声的骨骼摩擦声,如同冰冷的小蛇,毫无预兆地窜进我的耳膜!就在头顶上方的楼梯转角!位置极其接近!
那声音……不像是巨大东西移动……
是……咀嚼?或者……更小的肢体在摸索?
有什么东西……没走?!
浑身的肌肉瞬间重新绷紧!血液几乎冻结!喉咙里那股因极度干渴而引发的撕裂般灼烧感,被一股更加冰冷刺骨的恐惧死死堵住!
我猛地将拧开一半的水瓶盖子死死拧了回去!连同那本散开的笔记本和血迹斑斑的地图碎片,被我用最粗暴的方式猛地重新塞进内袋!心脏在胸腔里如同垂死的擂鼓,疯狂敲打着肋骨!
动!动起来!必须离开这个绝地的墙角!
我蜷缩在这个由楼梯棱角、冰冷护栏和巨大阶梯底面构成的冰冷三角形囚牢里。头顶上方台阶边缘,有极其细微的灰尘被震动,簌簌飘落下来,如同死亡的预兆。
不能再留在这里!每一秒都可能被发现!
出口在哪?
楼下?刚才那庞大怪物和瘦高竹竿战斗过的地方,绝对有更浓的血腥引来了更多东西!
楼上?它刚刚上去!还有那种令人牙酸的摸索咀嚼声!
旁边的……护栏?
我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穿透护栏间狭窄的缝隙。外面是无尽的、被死亡笼罩的建筑内部空间,隐约能看见下方二层悬挑出来的一些走廊边缘结构,布满裂缝和剥落的墙皮。
跳下去?楼层不高,下面是二楼走廊还是大厅悬空区域?不清楚!掉下去摔不死也可能半残,绝对会被闻声而来的东西分尸!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漫过脚踝,膝盖,腰身……
就在这时!
我的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蜷缩而极其难受地动了一下。肩膀蹭到冰冷的墙壁,一块突出的、带着锋利边缘的碎水泥块硌得生疼。我下意识地稍微挪开一点肩膀。
目光无意间扫过刚才肩膀蹭到的墙角位置。
那是什么?!
在厚厚灰尘覆盖之下,墙角根部似乎有什么痕迹?
像是一条极其微弱的、被浮尘掩埋的……暗褐色线条?
我屏住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