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寒渊城的雪从来不带清白。
林渊仰面躺在刑台上,看着细雪落在睫毛上融成血水。右臂弯折成诡异的弧度,六根镇魂钉穿透琵琶骨,把少年单薄的身形钉成祭坛上的蝶。刑台四角燃着幽绿火盆,里面翻滚着母亲临终前剪下的长发——林家处置叛徒时,向来喜欢用至亲之物作灯芯。"
时辰到了。"大长老的声音像生锈的刀刮过青石。
十二柄龙骨刃同时嗡鸣,割开他背部皮肤的触感很冷。林渊听见自己脊椎被剥离的脆响,那截流转着星辉的苍青色道骨悬在半空,映得刑台四周三百族人眼底泛起贪婪的涟漪。
北辰我儿,接骨!
玄色锦袍的少年踏着星纹掠上刑台,林渊看见堂兄靴面上绣着的金线饕餮。三日前,正是这双靴子踩碎他呈给家族的秘境地图,如今饕餮兽瞳沾着他的血,越发狰狞。
好堂弟,至尊骨养在你身上十二年,该物归原主了。"林北辰并指如刀,青玉匕首剜进他第四根肋骨,"放心,待我融合圣体,定将你葬在风水宝地。"
剧痛撕扯着神经,林渊却低低笑起来。喉间翻涌的血沫呛出声,化作刑台边缘斑驳的梅。
你笑什么?林北辰掐住他咽喉。
少年染血的唇齿间漏出断续童谣:"月…婆婆,敲…敲棺…"他忽然暴起挣断两根镇魂钉,残缺的右臂如毒蛇缠上堂兄脖颈,"…子时三刻,野狗分尸!"
惊呼声炸开的刹那,大长老的拂尘已洞穿林渊丹田。林北辰踉跄后退,颈间三道血痕深可见骨,手中道骨险些跌落尘埃。
"孽障!"戒律堂主挥袖甩出缚龙索,"扔进葬魂渊,永世不得超生!"
林渊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刑台下沉默如泥塑的三百族人。有人攥紧袖口,有人闭目诵经,却无人熄灭那盏燃着母亲发丝的尸油灯。锁链拖拽声里,他听见自己脊椎被炼化的裂响,像极了幼年与堂兄在山涧敲冰的动静。
葬魂渊底的光,是活的。
第七只腐毒秃鹫啄开腹腔时,林渊恍惚看见月光在蠕动。那些银辉像蛆虫爬过堆积如山的骸骨,钻进他被剜空的脊椎缺口,引得食腐妖兽突然惊飞四散。
有什么东西在啃食月亮。
苍穹泛起病态的暗红色,血月边缘渗出粘稠黑雾。林渊残缺的右臂抽搐起来,断骨处生长出蛛网状的暗金纹路。他听见识海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轰鸣,仿佛洪荒巨兽挣开封印。
"终于…等到弑神者血脉了…"
女子轻笑如刀剑相击,一滴黑血穿透虚空,落在他碎裂的颅骨上。剧痛如万千毒蚁噬咬骨髓,林渊嘶吼着蜷缩成胎儿的姿势。右臂断口血肉疯长,新生骨骼泛着金属冷光;左眼瞳孔裂变成六棱血晶,倒映出深渊里游荡的古老怨魂。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正对上一柄淬毒的短刀。
"下辈子记得,死人该有死人的样子。"林家执事狞笑着劈下,却看见本该腐烂的少年抬手捏住刀刃。暗金纹路顺着刀身蔓延,将精钢炼制的凶器腐蚀成铁屑。
"《安魂谣》第三节怎么唱来着?"林渊歪头轻笑,指尖穿透对方咽喉,"是了…叛骨者,葬于野狗腹中——"
执事的惨叫声惊起渊底寒鸦。林渊踩着尸山哼唱童谣,看自己新生的右手贯穿仇敌胸腔。暗金纹路贪婪吮吸着滚烫心头血,在他皮肤下游走成古老图腾。当最后一丝生机湮灭,执事腰间玉牌突然炸开,浮现出林北辰扭曲的面容。
"怎么可能!你明明…"
"堂兄可知葬魂渊有多冷?"林渊碾碎玉牌,任由灵力投影的碎片割破指尖,"不过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子时的林家祖地飘着红雪。
守陵长老推开血骨陵石门时,青铜灯盏照出满地残肢。九具尸体被倒挂在牌坊飞檐,断口处爬满细小的暗金纹路,像某种诡谲的符咒。地面用混合兽血书写着狂草,仔细看去竟是三百年前某位先祖的手迹:
「渊儿,你出生那夜,巡界使在云层窥视」"弑神者…是弑神者的笔迹!"大长老踉跄后退,撞翻了祭坛上的魂灯。火苗舔舐着林北辰移植至尊骨时的血衣,将"苍龙圣体"四个字烧成灰烬。
百里外的断魂崖,林渊正在月光下焚烧染血的绷带。独眼乌鸦落在他肩头,羽翼抖落的星辉凝成字迹:
「萧家情报:你父亲挖过神陨时代的祭坛」
「当前悬赏:弑亲者林渊,十万灵石」
火舌卷起最后一片血布,少年眼底映出深渊般的暗涌:"告诉萧玄,三日后我要寒渊城最好的观刑席。"
乌鸦振翅没入夜色时,林渊正用指尖勾勒左眼血纹。渊底黑血在经脉里沸腾,女子声音再次响起:"现在明白了吗?所谓诅咒——""是馈赠。"少年截断耳畔的低语,将染血的布条系上右臂。暗金纹路游走过处,皮肤上浮现出古老箴言:
【弑天者,当以神血浣骨】
寒风卷起灰烬,掠过他嘴角猩红的笑意。远山传来第一声丧钟,惊醒了寒渊城百年未遇的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