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儿...澈儿快...快跑...”
些许沙哑又带着恐慌的女声传入耳中。
身着朴素布衣的少年猛地睁开双眼,豆大般的汗珠自脸颊滑落,惊骇之余环顾四周,映入眼眸的是一片被阴霾笼罩的黑暗,那段凄惨的声音却也随着他的苏醒戛然而止。
片刻后,周边森白的雾气向着少年聚拢而来。他见状本能的后退两步,可冰冷刺骨的雾气还是顷刻间穿透了这瘦弱的身躯,他也因此不停地打着冷颤。这窒息压抑的空间使得他愈发的惶恐不安,源自人类内心的恐惧也正不断蚕食着他的理智,从而令其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没一会儿他便像是被幽魂附身一般,双目失神,缓慢伸出双手像是无主鬼魂般遵循着本能向着身前缓缓行走而去。
不知这少年在这阴暗空间里行走了多久,直到一声癫狂的嘶吼,将其从失神中惊醒。
与此前凄惨的女声不同,这次是如同妖兽般令人胆寒的男声,其中的痴狂像是饿了许久的猛虎逮到了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猎物般,妄想顷刻就将其吞入腹中。
“澈儿!你可是为父能否晋级的关键啊!只要让我吞食了你的灵脉,也不枉为父这些年对你的细心呵护。”
待少年清醒过来时,先前刺骨的雾气已然消散。
此时他身处一座府邸之中,可这府邸却已燃起熊熊大火,周遭的房屋也因此火轰然倒塌被毁的残破不堪。少年低头之际,难以置信地凝望着自己身上的着装,原本朴素的旧布衣被华丽的衣裳所替代。这件精美的衣服就算化成灰他也认得,因为这正是十年前中秋夜陈家走向覆灭时他所穿衣物。
这少年名为“陈澈”,父母对于其名中的寓意则是:望其心如水般澄澈见底。
片刻后,陈澈回眸朝着嘶吼般的声音处望去。
一头乌黑的怪物正矗立在火堆中,只见那怪物身高九尺,浑身的肌肉被乌黑的似乎是甲壳的鳞片所包裹着,四肢的关节与额头处也都长出了犄角,披头散发,猩红的双眼紧盯着陈澈的躯体,嘴角还时不时流下鲜红的血液。
陈澈见此状况,不时便因恐惧两脚无力瘫倒在地上,双手触地的瞬间湿润粘稠的感觉自手心与臀部传来,抬手看去,这正是方才被怪物所屠之人流的血液残留于此。他此时恐慌不已,无助地向四处张望,却都是陈家上下老小的残肢断臂挂在倒塌的屋檐上,以及母亲那被利爪捅穿腹部的遗体。
“啊!”陈澈不禁惊叫一声。
这番场面完全激起了陈澈不愿去追忆的梦魇。
“父...父亲...”
颤抖的话语自陈澈的嘴中说出,眼中畏惧的泪水也悄然落下。
远处狰狞模样的怪物正是陈澈的生父,至于父亲为何会变成此等妖魔之样,他也完全不知其中缘由。当年也是因为在饭桌前亲眼所见父亲突发异变,右手生出黝黑利爪亲手贯穿了主位爷爷的胸膛,再加上此妖兽还有几分父亲的模样,还对陈澈自称“为父”。虽不愿相信,但陈澈却也不得不承认它就是平日里对自己无比溺爱的父亲。
可这声“父亲”并没能唤醒它的理智,反而使其愈发的癫狂。
只见那怪物向着陈澈所在的方位逐步而来,边走还边癫笑着:“哈哈哈哈,为父已然融合了你母亲的类木灵脉,再让我吞食你的纯水灵脉,此生何愁无法晋升璀星境?”
陈澈害怕不已,缓慢向着身后挪去,身上的华丽的衣裳也沾满了地面的鲜血。此时他无比想要逃离这等人间炼狱,其心脏也因恐惧而剧烈跳动,可双腿早已瘫软动弹不得,绝望的神色顷刻间显露在他的脸上。
不一会儿,怪物已至陈澈身前,沾满鲜血的左手将陈澈从地上抓起。
陈澈面临死亡将至,全然被吓傻,脸颊的上惊恐的泪珠,随着怪物利爪与嘴中的血液一同滴落在地面上,旋即那怪物二话不说便抬起右手向着陈澈丹田刺去。
可就当暴袭而来的利爪即将洞穿陈澈的腹部时,周遭的一切却又都化为了乌有。
怪物也化作冰冷刺骨的白雾消散,陈澈还没反应过来,便又从空中跌落,可他并没有落在地面上,反而整个人都穿透了那摊血迹。
霎时间陈澈再次睁开双眸,自己已然落入一片鲜红色的血海里,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在血海里挣扎,但终是徒劳。随后他便耗尽残留的体力,朝着那血海深渊坠去......
就在陈澈断定自己即将命丧时,正午刺眼的阳光又将他拉回了现实,将其从睡梦中惊醒。
陈澈呆愣在床上,后背早已被汗液浸湿。不过七八月南方的烈阳着实照得人刺痛难耐,陈澈不时便察觉到脸上的灼烧感,这才如梦初醒反应过来,轻叹一声。
“唉,又是那该死的梦。”
随后便将床边的窗户关上,刺眼的光芒也被窗纸所阻挡。
其实陈澈在这十年间经常重复经历那一天残缺的零散记忆,不过每次却又跟失忆了一样,像是第一次面临那场惨剧。虽然每次经历时,身心都会有些难受,但日复一日以来,他还是对这件怪事看开了不少。但是亲人逝去家破人亡的事实,终究还是成了他内心的创伤。
稍微调整好心态后,陈澈本想更衣下床。打算再去平日里务工的食肆,名曰天香楼的酒楼,做做店小二的打杂散工,挣点维持生活的钱财。
由于酷暑难耐,城里几乎有些钱财的人家,都换上了凉簟,陈澈的凉簟便是曾经家中所留,虽有些破旧,可这凉簟毕竟是山竹所制,方才又被陈澈的汗液浸湿,着实有些滑脚。这不陈澈刚从床榻上站起,就单脚打滑摔倒,整个人向着那床头柜倒去。
扑通一声,陈澈吃痛落在地上,木制的床头柜也倒了下来。
“可恶,怎么这么倒霉?”
陈澈抱怨一声后,便无奈起身将柜子扶起,可就在木柜倾斜之际,一个有些老旧的小木匣子连同木柜的抽屉一并掉落在地上。
陈澈见此木匣,恍惚间他像是记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连忙稳定好床头柜,然后拿起地上的木匣,用手拍了拍匣上积攒的尘埃,随即嘴上一吹,那木匣原本精美的花纹也显露了些许出来。陈澈将其打开后,其中存放的是一块散发着微光的银色令牌,令牌上刻有两字为“望尘”。
望着令牌上的两字,陈澈这才恍然记起,当初自己之所以能逃脱陈家灭门的劫难,正是因为当时拯救自己的乃是一位仙人。在入魔的父亲捅穿自己腹部后,就是那位仙人前来将其击退。虽然那时陈澈在受伤后就晕厥了过去,但后来苏醒便是在仙人洞府之内,身上的伤也愈合了大半。
“对了,当时那位仙师好像交代过什么?”
陈澈努力回想着,可那时的事已然太过遥远,实在有些难以回望。
片刻后,陈澈仍在思考着此事。有些抓耳挠腮,无意间拍了拍额头,目光再次落在那令牌上的“望尘”二字上。这才回想起自己平日里在城内讨生活时,时常听闻附近百姓谈论,城外百余里处有座鹤云山,其山中有一仙宗,名为望尘宗,其宗内神仙救苦济世,再结合那位救命恩人的身份,脑海里这才隐隐约约浮现出仙人的嘱托。
“你身具我等修仙界的纯水灵脉,老夫想收你为徒。不过我..."
陈澈费尽脑汁也只想起这么零零散散的一句,随后便再也回忆不出,任何有关那位仙人曾对他说过的话。
“这纯水灵脉是何物?居然能令一位仙师想要收我为徒,貌似父亲也曾提及过,想必定然有些不俗吧。可是后面的不过我?不过?又是在交代什么?完全想不起来了呀。"
陈澈呢喃道。
“莫不是那位仙师在救我后落下了什么因果?城中年长的老者可都讲仙人注重仙凡因果,不会轻易干涉凡人世间的事物。要是真落下了因果,可不是我一介凡人能担当得起的啊。”
此时他便有了些许慌忙,心想如今是否已然耽误了时辰。
遥想这些年自己在城里挣得的钱财,也只够维持自己基本的衣食住行,压根做不成什么生意买卖,还不如就此拜入仙人门下,说不准巧遇良机还能混个长命百岁。
随即陈澈便决定,即刻收拾行李登上青云山去寻那位仙师。
只见陈澈顷刻间便换好了衣裳,离开房间踏进药铺之内。
这药铺看着不大,虽有些老旧,但依旧散发着草药的清香。不过药柜里的药材在陈家覆灭后,陈澈为了糊口只得尽数批量卖给城内本是陈家附属基业的药铺。
不仅如此,就连曾经被焚毁的陈府,也因其风水地势好,给城里有着些许权柄的王胖子以近乎于五成的价钱收购,重建改名为王府。至于那王胖子的购房钱财,官府则是以家主失踪、子嗣年幼、无权执掌为由,代为收之。
若不是城内的宋官员曾是陈澈爷爷的老友,为人正直,不愿与那群滥官污吏为伍,为其子孙保下这间小药铺,没准陈澈真要在这十余岁的年纪流离失所。而且宋官员平生都在为朝廷社稷着想,尚未娶妻诞下子孙,便将陈澈如视己出般,精心照拂。
只可惜迫于城中贪官的污蔑,宋官员无故受贬被流放到了荒僻的城镇。不过宋官员在行刑前,将自己所存的些许俸禄,尽数留给了陈澈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