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巷口，一个半透明的鬼影，静悄悄地跟在素衣少年身后。突然鬼影猛地一下飘到少年上方，倒挂着垂下来，双目空洞，七窍流血，一条血红的舌头从嘴里吐出，原本清秀的模样如今变得极其瘆人。少年面不改色地从鬼魂身前穿过，手却悄悄从衣袖中飞速摸出一张画有怪异符号的淡黄色符纸，一接触到魂体，符纸开始燃起蓝色的火焰。

鬼魂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挣扎着向后飘去，身上被蓝焰灼伤的地方幽幽地散出几缕白烟。

少年面色微变，自从他成为猎魂师以来，还从未遇见过这般情景，黄符打在这种身逝魂却未消的死魂身上，足以使其魂飞魄散，断不可能只是伤到它。

少年无言，又欲甩符，只是这次黄符还没摸出来，便突然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紧接着手腕被人一按。

“这位公子，那女鬼未曾伤人性命，公子何必要置她于死地？”来人的音色沙哑难辨，不敢出现在他面前，显然是不像让他看清自己的样子。那人的发丝触碰到少年的后颈，扫过的地方微微发痒，少年眉头皱起，警惕的问：“你是谁？要干什么？”

那人把头压低，轻伏到他的耳边，鼻间的清香又清晰了些许，似乎是兰草。那人呼出的气息游荡在少年耳边，痒得他好似变成了一个刺球。

“我不是说了吗，这个女鬼，我带走。”

少年猛地挣扎了两下奈何那人将他的手腕压得实在太紧，挣扎半天也是无济于事。

“对不住了。”那人轻声说道。

少年感到手腕处一松，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人一记手刀砍在脖颈处，晕了过去。

——序章

“这里是......”凌枫从榻上坐起，后脖颈处还残存着一丝疼痛感，环顾四周，陌生的环境让他极其不自在。他轻声骂了一句，心里恨不得活剥了那个多管闲事的人。

门被推开，一个农家女走了进来。

凌枫抬起头，嘴唇动了动，正欲说话，不料那女子直接一摆手，带着些许乡音说道：“不用问了，俺不是什么坏种，早上出门就发现你晕俺家门口，不把你带进来，就被邻人看热闹了，现在你可以走了。”

“多谢姐姐。”

那农家女子听后，脸上笑开了花，连连摆手笑道：“小公子俊得很，说的话也甜。”

凌枫微微一笑，忽然想起了什么，说：“姐姐，我想向你打听一下，这云安巷有没有什么修行人士？”

农家女子思索了一会儿，一拍手。

“有！你说的就是那些能在天上飞的吧，有一家，有一次俺还搁大老远儿看见他在一家院子里捉妖！那剑用得可快了！还会冒光！好像在巷子北边，叫什么......陆什么的......好像忘记了。”

昨晚那人能捉魂，修行人士无疑，只是，是不是那个姓陆的人，还不能确定，凌枫下了塌，与农家女子拱手告辞。

云安巷里冷清得过分，小巷两旁房子的砖瓦早已被侵蚀得透彻，一阵风吹来，屋檐上落下许多瓦片的碎屑，如果是大风，稍有不慎就会被落下的瓦片砸中。

凌枫是一个游荡的猎魂师，自幼没见过亲生爹娘，他由一个老道士抚养长大，现今道士已逝，他便做了云游之人，日常接委托，也除野魂，累了便爬到树上去歇息。昨日他才到云安巷，对这里的情况一无所知。但走了一会儿，还是一个人影都没有，他开始疑心那女子的话。

看着前方的一片浓雾，凌枫停下了脚步，浓雾意味着大凶，里面绝对有东西。如果他猜得不错，那东西应当还在不远处监视着他。

似乎是要证实他的猜测，右方的房子里传出一阵女子的娇笑，凌枫走上前，透过窗户朝黑洞洞的屋子里看去，窗子上赫然映出一张女子的面孔，这女子没有双眼，凌枫认出了她——昨夜被救走的女鬼。只不过，才半日不见，女鬼身上的戾气却是暴涨，已经有了渐渐化为厉鬼的趋势。

难不成是昨夜谋杀未遂，这女鬼是专门来复仇的？

见凌枫发现了自己，女鬼幽幽地开口：“果不其然，秦家那丫头还是把你骗过来了，我本以为她不会让你来呢，毕竟......”女鬼突然不说了，屋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凌枫心里顿时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

不消片刻，女鬼走了出来，她有了实体，红色长裙下隐隐约约能看到一双穿着绣鞋的脚。

这下麻烦了，凌枫的脸色沉了几分，这女鬼竟不知何时被人招魂了，身上带的黄符对人体不管用，身边也没有趁手的武器防身，如今他很难与那女鬼正面迎战。

他后退一步，想要与那女鬼保持些距离，起码不给她下手的机会，偏偏那女鬼不自知，反倒加快了步子，她的皮肤已经呈青灰色，有些地方也已经微微发烂，散出一股让人难以接受的腐臭气息。那女鬼走到凌枫面前，咧开嘴，露出己经发黑的牙齿，说出了刚才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毕竟呀，这么俊俏的小公子，可是很少见的，谁看见了不想占为己有呢。”女鬼娇笑着就要往凌枫身上倒。

凌枫一个闪身，女鬼扑了个空。

“小公子，别躲呀，姐姐生前可是在苑香楼中红过好一阵子呢。”

苑香楼......这是勾栏女子......

对云安巷一无所知，但是对这苑香楼他还是有些了解的，凌枫是娼妓之子，曾听老道士讲过，捡他回来的那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他横在苑香楼的门口，脸上被那些客人涂抹的红色胭脂被雨水淋花，哭闹得厉害，苑香楼内嬉笑声一片，盖过了他的哭声，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出来将他抱回去。

每当老道士提起这段经历，凌枫总会偷偷红了眼眶，不是可怜曾经的自己，而是恨，恨苑香楼内众人的冷漠，恨母亲抛弃时的无情，也恨自己的出身。

人性就是这样无情。

凌枫看向女鬼的眼里，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只是，这复杂的情绪里，不知更多的是厌恶，还是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