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正从窗外射入,水波般的红光夹杂在金黄之中,静静地映在床上。
刚推开门,寒气扑向身体,我的脸与手不受控地抽搐了几下,瞳孔在急剧放大。
过了几秒,我缓过神来,只在门外观望,一个40平左右的房子,由一间厕所与卧室组成,卧室里有一张床和个长沙发,紧挨着床的是块落地窗,能俯瞰大半个荣江区,而床上的枕头已被血浸湿,一个人像是在睡觉,盖着被子,能窥见大半个脑袋,血则不断向外渗出,[我却闻不出一点尸臭]。
身为法医,职业的警觉性告诉我这不对劲,我顺着那几抹红光看去,喷溅状血液正沿着玻璃缓缓流下,2米的玻璃从接近顶端处向下流淌了大约1.5米,[却丝毫没有停止流淌的迹象]。血液不在体内,会在[2.5-5.0]分钟内凝结,温度越低越快。我看向血流,顶端已凝结,中段则还未完全凝结,说明案发时间顶多过了不到10分钟……
我幡然醒悟,搭在门把手上的右手疯一般收了回来,门死死关上,发出的振动在走廊回响,我回头看向电梯,就在那刻,我期望它能停在17
层。
14层……我强拖着已疲软的双腿奔向楼梯口,一步一回头,生怕那门锁发出一点响动。十几米的距离,却像是经历了生死,我来到了16楼,看见了两三个聊着家常的人,那感觉如获新生。但我依然来到了14层,搭上了电梯下到一楼,随着电梯门的打开,看见酒店礼堂中的人潮时,我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我走到酒店的玻璃幕墙旁边,看着倒影中的自己,发白的嘴唇,满身的冷汗。顾不着整理,我拿出手机,拨通了刘副局长的电话,颤颤巍巍地讲述刚才发生的一切。
等待警察的过程中,我越想越心潮翻涌,细思极恐。在酒店礼堂时,因为开房人数太多,我在椅子上休息了约15分钟,三座电梯,一座故障,一座保养,剩下的那座便显得拥挤。
我无聊的看向楼层数,11.4.6.18.2.9等等楼层都出现过,[唯二没出现过的只有17.20],20层是机房层,有人住的只有17层了。这么来看,凶手绝不可能坐电梯离开,而楼梯口的防火门我在慌忙之中注意到,[门把手的灰很均匀],在我之前应该没人触摸,种种迹象表明了当时凶手还在案发现场,如果我贸然进入……
我真的庆幸,在开着门的那20秒钟内,没发生意外。
“嘀~唔~嘀~唔”尖锐急促的警笛声打断了我的思绪,透过礼堂的大窗望去,一辆辆警车群蚁排衙般停靠在大门外,红蓝的闪光可谓照亮了光线昏暗的街道。
“立即警戒!封锁酒店!”刘副局长从车上下来时喊道,其余车上的警员蜂拥而至,将酒店所有的出口封堵。
人群骚动,议论声此起彼伏。我朝着刘副局长大步走去,眼里满是惶恐,“刚上班没几天就遇见尸体,你可真‘幸运’”他对我说,我刚想直入主题,他又开口说了我想说的话“快带我们去案发现场。”
怠慢不敢有丝毫,我领着他们坐上了电梯。同行的人中有两个荷枪实弹的特警,以及一名同是法医的同事。
她叫赵月,荣江区唯一的女法医,看起来比一般的山东章丘大葱高了个二十厘米,刚到我的鼻子。二十七八岁的年纪就已经有了4年的工作经验,是川大毕业的高材生,经手了几十起命案。
“叮咚”电梯门打开,楼道里空无一人,两个特警谨慎地走向我所说的房门,一左一右贴在门两侧,试探性敲了敲门,不出意外无人应答。“破门器准备!”“3.2.1用力”两特警一齐用力,门被硬生生撞开,刹那间,他们窜进房间,一番检查后说:“安全,可以进入,[未发现其余人员]。”
我眉头一蹙,心想:他……他人呢?正在此时,监控室里的警员打来电话:“[没有人在我们来之前出去过那扇门]。”我又转念一想:不能是自杀吧?活人既然找不到,那就先去问死人吧。
装备就绪,进入房内,我感觉不对劲,被子是瘪下去的,就一个死不瞑目的头被覆盖了三分之一,我记得当初是鼓起的啊!?血腥味阵阵传出,不同于其他动物,人类对于人血的恐惧,那是刻在DNA里的。
我刚红润的嘴唇又回到了雪白,颤抖的身体出卖了我的内心。
赵月看到我这副模样,微语道:“你要是害怕就当我的跟屁虫吧”。恐惧还是战胜了面子,我一个一米七五的大男人像个跟屁虫一样缩在一米六几的女人后面,真挺好笑。
轻轻挪移到床边,我看了看窗,血迹已干涸,呈现暗红色。最后一抹夕阳透过落地窗,红光夹杂在金黄之中,在那颗头颅上闪耀,可真悲壮。
赵月掀开了被子,她愣在了那里,我则后悔大学报了法医专业。[一个头颅,只有一个头颅,脖子的截面一览无余。血管、气管、食管、椎骨清晰可见,像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排水管道簇拥在了一起,死者的躯体全部消失]。这……怎么可能是自杀。
“闻智……你能推断一下死亡时间吗?”她叫着我名字,我心中万“妈”奔腾,甚至希望床上是我的头颅。
作为师弟,我好像也无法拒绝。我弯下腰,站在床边,与那颗头颅对峙,盯着他散大的瞳孔。向床下边看去,只见一摊黄色和褐色混杂在一起,是脑干死亡导致肌肉松弛后大小便失禁造成的,但即便如此血腥味依旧将它们的味道掩盖。
为了更确定死亡时间,我强压着身心的不适,把手放在了死者的脸皮上,感受到了些许温度,通常情况下人死后体温会在2小时左右变成与室温相同的温度。我扭头搜寻空调的方位,16°,估摸着应该在30—50分钟前死亡。
我开始猜想:在第一次见到现场时,案发最多不超过10分钟,算上我逃去1楼拨打电话和出警的用时,大约就在30分钟。
我的脸继续靠近那颗头颅,一点点暗红色的尸斑淡淡显现出来,这更加印证了我的猜想。尸斑一般在死后半小时缓慢出现。
我看了看表“6:06”,转头对赵月说:“死亡时间大约在5:30。”“不错,看来你在学校有认真学。”她略带夸赞说道。“看你身体颤成这鬼样,还是去门外站着吧,你的任务完成啦。”她模仿着严肃的语气,却始终透露出一股小女孩子的感觉。
没办法,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