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小道上显得有些逼仄,宁晓夏欢快地穿梭在其中,红彤彤的脸被午后的阳光炙烤着,额前的刘海有点乱,粘在湿答答的汗水上。越往深处走,经过一个陡坡再穿过几户人家,径直走下去便看见一群孩子在河里淘虾抓鱼,正在搬开石头缝寻找“漏网之鱼”。
上周,她随高考完的祁穆一起来到他奶奶家。这里的孩子众多,正值酷暑的季节聚集在一起到处跑。
......今天上午,她呆在卧室里一直写作业,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时不时经过的小孩儿和树上的不知疲倦的知了,响声慢慢震彻这一小片天地。握着笔的手渐渐松动,眼睛微眯着,另外一只手撑在脑袋上,被夏日的阳光晒得有些昏昏欲睡。从祁穆的角度看过去,刚好遮挡住了自己的瞌睡的模样。
“别睡!”祁穆坐在一边,手里的书轻轻翻页,一边声音平和地提醒她。
宁晓夏顿时被吓了个激灵儿,身子一颤,笔差点儿都掉了。
她心虚地偷瞄过去。
“看题,别看我。”
这番话就像一阵冷风掀开了天灵盖儿,冷嗖嗖的。奇怪,他的注意力明明都在书上又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的?
宁晓夏端正坐好,不敢再分心。拿过旁边的水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醒醒神。
这个暑假她14岁,刚中考完直升怀宜一中的高中部。成绩平平,擅长文科。祁穆已经过完成人礼,还有一个多月的假期过完就是昌陵大学的准大新生了,待人温和,却有着比同龄人的成熟与冷静。
本以为这次暑假可以偷懒放松,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每天上午被抓着写作业,下午才肯放她出去玩。
两人自幼相识,祁穆的成绩在学校一直是名利前茅,她爱追着祁穆屁股后面跑,倒不是因为她多么热爱学习,只是肤浅的喜欢对方长得好看。小学那会儿两人天天一起放学回家,动不动总会有小女生送礼物给祁穆,礼物包括但不限于巧克力、卡片、情书......跟他走在一起,也沾光享受群众的注视礼。
“晓夏,你又被你哥抓着写作业啊?”其中一个男孩子发现宁晓夏,招手示意她过来。
她觉得自己这么大了,在一群同龄的孩子面前,还被祁穆管束自尊心有点儿受挫,矢口否认。“这是我给自己定的,上午写作业下午玩,劳逸结合!”
“哦,行吧!”男孩子没有深究其原因,他从桶里拿起一只螃蟹,炫宝似的说:“这是我刚才抓到的。"脸上还带着得意。
宁晓夏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螃蟹的钳子在空中不停挥动着,有些害怕!“不会咬我吧!”
“不会,你这么拿!"男生单手拿着示范了一遍。
另外桶里的小鱼儿在有限的空间里打转,宁晓夏半蹲着,像个好奇宝宝一样看着它们游来游去!
山间的溪水很凉,另一个看起来只有小学生模样的弟弟,顽劣地把一捧清水洒在宁晓夏的脸上和衣服上,先前的燥热随着这突如其来的溪水和身后笼罩的阴影顿时消失不见!
刚来的这里的时候,她还很拘束地不敢讲话,也不跟他们打招呼,只敢像个幼儿园的小朋友躲在祁穆的身后。那群孩子每天都来,一来二去,宁晓夏也敢他们搭话了。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每天最期待的就是下午去找他们玩。
“晓夏姐姐,明天带你去挖草药!”女孩子小名叫星星,眼睛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亮闪闪的,一笑起来就有两个特别明显的酒窝。
“好呀!”宁晓夏想也没想地答应。
大家在河边呆了一整个下午。太阳落山时,晚霞映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尤其好看,风顺着从背后吹过来,一群人围在一起认真地数了数桶里的战利品。
晚上,躺在房间里,宁晓夏的脑子里全是对明天的期盼。一大早醒来,就拿着祁穆昨天布置作业任务——抽查的英文短句背诵起来,语文卷子也做完了一套。等吃过早饭,她主动要求现在就背诵。祁穆用一种太阳打西边出来的目光审视她,信心满满地宁晓夏刚开口第一句,就忘了第二句,急得抓耳挠腮。祁穆以一种意料之中的神情提示了一句,宁晓夏磕磕巴巴地勉强过关。
“算你过,等会儿再自己多念几遍!”祁穆看向她,等她的回答。
“哦!”宁晓夏有些气馁地答应着,“我早上自己背得时候真的挺好的!”
“那刚才?”祁穆轻笑,看看她又看向她手里的书,意有所指地调侃!
宁晓夏默不作声,憋了半天才低声说:“我看着你紧张,在你面前背书我就想起我班主任!”
“行了,去玩吧!晚上回来继续抽查!”
于是乎,宁晓夏火急火燎地跑走了,生怕祁穆反悔。
大家汇合在星星家门口,她过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到齐了。七八个人风风火火,有说有笑带着小篓子进了山。她不认得草药,好几次将野草也塞进了篓子里,小伙伴们只教她认一种草药的形状,告诉她这个东西可以卖钱,宁晓夏觉得新奇又好玩。她熟悉过后,一看一个准。大家嬉闹又互帮互助地度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临回家时,那个高个头叫小影的男孩子惹了一条狗,追着他们几人在山上不停狂奔打转。她吓得尖叫,腿也越发的软,跑着跑着就快没气力了。听着不远处的吠叫声,她掏出手机打给祁穆,完整的话拼凑不出一句,带着哭腔结结巴巴地说自己在后山。
挂了电话,那只狗却像装了精准定位向她奔来,星星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拉起半跪在地上的宁晓夏,一边捡石头恐吓它,宁晓夏只能玩命地跟着跑。狗却不放弃,越砸越勇,两个人顺着陡坡栽了一个跟头。
狗识趣地掉头回去,其他男孩子也在到处乱窜,一时间山上特别混乱!
宁晓夏只觉得手心一阵疼,皮擦破了,流着点点血迹。左脚好像也动不了了,她瘸着腿吃力地爬起来拉起比她小的星星。“你有事没有?”
星星懂事地摇摇头,她的胳膊被野草划了一条长口,在阳光下伤口触目惊心,血流不止。
等祁穆电话过来的时候,宁晓夏不争气地一直哭。“星星流了好多血!”
他顺着声音找到她们,星星个子长得小,祁穆下去先把星星抱上去坐在旁边的石头上,又下去打横抱起宁晓夏,她圈着祁穆的脖子哭得两眼通红,有些愧疚地觉得自己比星星大,却让妹妹受了伤。
祁穆摸摸她的头,“星星都没哭,你这个做姐姐的就不要哭了!”
他难得的温柔,跟监督她学习的样子形成鲜明的对比。青春期的少女心里第一次有了一种说不清的情感。
她忍住了断断续续的抽噎,用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镇上的小诊所就一个医生,给星星胳膊消了毒,说是没什么大问题,抹了碘伏药水。倒是宁晓夏的脚比较严重地错骨了,一大块淤青尤其明显。
医生简单包扎处理了一下,常规细致的检查还是需要明天去市里,这里的医疗水平相对来说还是比较落后!
晚上回家后,奶奶听说宁晓夏的脚伤了,杀了家里一只鸡。
吃饭时,奶奶把鸡掌夹在她碗里。“晓夏,吃了这个好得快!”
虽然其中有迷信的成分在,宁晓夏还是欣喜地接过来。“谢谢奶奶!”
吃完饭,她一瘸一拐地去洗澡挪动的样子,像极了折了翅膀的鸟。祁穆正好从卫生间出来,宁晓夏心虚地想起早上还要她背英文短句的事,心里一惊。低着头与祁穆擦肩而过,刚走了一步又被叫住。
“你怎么了?”祁穆垂眸,看着个头还没发育完全的小丫头。
宁晓夏这个人一心虚,就容易不打自招。“早上的布置的任务还要背吗?”她讪讪地与他对视,笑容里带了点谄媚狗腿子的味道。
“不用。”祁穆笑了,笑得明目张胆。“就因为这个?”
宁晓夏没答,说了一句:“我要洗澡去了!”就溜之大吉。
晚上,有同学说要组队打游戏。她的手机内存有限,恐怕等更新资源包后,手机也该阵亡了。就连当时买这个手机当时也是求了好久才得来的,只有放假的空闲家里才会把手机给她,一般他都借祁穆手机玩游戏。
这次也不例外,敲门而进的时候他正在专注的看书,一只手按在睛明穴闭眼放松。
“手机借我打下游戏呗,哥!”她特意拖长了尾调,生怕祁穆拒绝,耍赖一般地看着他。
祁穆看看她有些无奈。“半个小时~明天还要带你去市里的医院。”
宁晓夏瘪着嘴不太满意时效。“半个小时怎么够啊?那岂不是一局都没打完就得挂机了?”
“你这么厉害?”他不太相信,又觉得有些好笑。
“那可不!”宁晓夏的骄傲溢于言表。
“那看来还是对你太过宽容了,以后加练数学题吧!”他云淡风轻扯了扯嗓子,说出来的话却让宁晓夏觉得晴天霹雳。
她撒娇似的往前挪了一步,摇晃着祁穆的胳膊。“哥,我就打一局。打完就给你!”
“可以!”
“耶,成交!”
“你就在房间里玩,打完回去睡觉!”
“那你看书怎么办?”
“不看。”
他回答迅速,让宁晓夏一时无言,表示妥协。
游戏的进度在一半时,微信突然跳出一则消息。
陌:“你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分了神,正准备想着要不要告诉祁穆,抬头就看到他闭眼靠在椅子上,下颚角优秀的轮廓。精致的侧颜不输于当红男星,做贼心虚地呆呆看了几秒,心脏不规律且频繁跳动着,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又摸了摸自己确实热透的脸。等回过神来,这把游戏已经ko,同学在群里吐槽她打游戏挂机,她无心理会,慌忙地关了扣扣。
她轻轻喊了一声:“哥!”
祁穆浅眠没有完全睡熟,睁开眼朝她看过去。
“你怎么睡着了?”宁晓夏以为他哥这个成年人应该会经常熬夜。
“今早有个人起的比公鸡都早,你说呢?“
他说话的低语像是带着没完全清醒的状态,听起来却觉得格外悦耳。
宁晓夏为自己的心猿意马羞红了脸,把手机丢给他,瘸着腿跑走了。“手机上有你的消息,我睡觉去了!”
第二天回到怀宜,去了医院拍片,休养了几周。
每天的生活除了做题就是躺在家里,一点儿新意都没有。她突然就怀念在乡下无所顾忌乱跑的那段日子。星星给她打过电话,她答应星星,腿脚好利索了,一定再来看她。
起初,宁妈妈不再放心女儿乱跑,她又跑去让祁穆带她回去一趟,最后还出动了祁穆妈妈当说客,宁妈妈才万般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回去的时候,星星早就等在村口。她看见祁穆跟宁晓夏,惊喜地跑过去,一把抱住了宁晓夏。
奶奶烧了不少好菜,接待他们的再次到来,宁晓夏提着大包小包的补品,见到奶奶满是撒娇意味地喊了声。
“我就说吃了鸡掌好得快吧!”奶奶眼睛笑起来的褶皱的皮肤叠在一起,岁月上了痕迹的白发染上风霜,苍老枯旧的双手握着宁晓夏的小手,满脸的开心。
大家好不热闹地吃完了一顿饭,隔壁的小影也来了。小影一直是孩子王,吃完饭在他的带领下一起去了对面的小山上去看日落。
祁穆不放心她,便跟着宁晓夏一同去了。前面的孩子有说有笑,他在后面的一言不发,个头高出所有孩子一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这个夏季渐渐进入尾声,热潮的空气在傍晚时分转变为一阵清风。大家爬到山顶,围坐成一条直线。每个人憧憬又期待地看着红彤彤的落日,落日的光芒洒在每个人的脸上。宁晓夏有些畏光,眯着眼兴奋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祁穆坐在她身旁,用手替她遮挡了大部分的金黄,阴影笼罩在她脸上的那刻,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逐渐有什么东西开始在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