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大雨倾盆,院子里的山楂全部掉落在地上,一片鲜红。
院子的木门被人拍得啪啪作响。
灵堂里,孟娇娇独自跪在父亲的棺椁前,目光涣散,脸色苍白。
五日前,她与宋影安定亲那晚,爹爹就突然倒下了,这几日她找遍了县城所有的大夫都没能将爹爹从阎王那里抢回来。
听到声响孟娇娇忍着悲痛和腿疼走到院子里打开门,一眼就见到了人群中宋影安母亲身边的管事嬷嬷。
她穿着一身玫红色的粗布棉裙,看起来与挂满白布的孟家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孟姑娘别来无恙啊。”某某边说边走进门。
孟娇娇想将她赶出去,但嬷嬷的一句‘我是来退亲的,这是少爷亲手给你写的退婚书’,瞬间让她止了步。
亲手写的退婚书……孟娇娇的脸色更加苍白,手撑着门,勉强站稳。
心底想问的那句‘为什么宋影安不自己来’,就这么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转身回房拿玉佩时,娇娇不小心踢在了门槛上,双腿一弯,整个人瞬间跪在地上。
“扑通”一声清响,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孟娇娇也有些难堪和无力,她着急的撑起身子想要站起来,可慌乱中怎么都站不起来。
宋家嬷嬷却毫不客气,悠闲的靠在门上,斜眼看着孟娇娇,“孟姑娘还是赶快起来的好,这么摔下去,老婆子我可没有医药费给你看病。”
众人叹气,一时间议论纷纷。
豆大的雨滴打在孟娇娇身上,她脸上血色全无,两手扣进泥里,用力撑住身子想站起来。
可还没等她站稳又“扑通”一声,跌落在地。
周围来围观的妇人看着孟娇娇的样子,终究还是软了心肠,几人进门将她扶了起来,“孟姑娘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往后该立起来才是!”
一声声的叹息。
孟娇娇摇摇欲坠。努力忽视双膝的疼痛,撑着各位叔母的手臂站起身来。
“姑娘快些吧,夫人、少爷还在府里等着我的回复。”嬷嬷再一声落下,孟娇娇不禁加快了脚步向父亲房里走去。
玉佩到手,嬷嬷也不再停留,将退婚书递给孟娇娇之后,朝孟父的棺椁撇了一眼转身就走。
孟娇娇捏紧手里的退婚书,直到不见嬷嬷踪影整个人才放松下来。
穿着被雨淋湿衣服直直的跪在孟父灵前拆开了那封信。
余少年意气,受父母之命,又兼慕汝灵秀,遂成尔家东床。慈母悯汝年幼,倍加疼爱、情同己出,其中历历,汝仍存记忆否?未曾料得,汝毫无感恩之心,反生诡戾!
……
今吾与尔恩断义绝,生死不复相见。
落款:宋影安。
孟娇娇看着纸上熟悉的笔迹,再也忍不住,痛哭出来。
宋影安是孟父的学生,宋影安与孟娇娇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虽然宋影安不过是宋府一个不得宠的小小庶子,但孟父看在他十分照顾孟娇娇的份上,便也没有阻止两人的来往,时光荏苒,一眨眼孩子们就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
作为麋鹿书院的夫子,孟娇娇及笄之后前来提亲的人就一直络绎不绝,可都没有一个孟夫子看上的,直到那天宋影安找到孟夫子说‘我也想娶娇娇为妻’的时候,孟夫子才恍然发觉,原来那个女儿曾经的玩伴也在不知不觉中对自己的女儿动了情。
孟夫子看着眼前这个三天两头就往自己家跑的的少年也忍不住点了点头,宋影安虽是庶子,但宋影安勤奋聪慧,小小年纪就已有举子之位,假以时日必然能高中状元。
更何况他从小就一心一意的对娇娇好,每次都打着找自己请教的名头来看娇娇,想来日后定会善待娇娇。
再者说,就算他真的对娇娇不好,上京那个人也不会轻易就放过他的,总归是那个人欠自己的。
上次大夫已经说过自己时日无多,早些将娇娇的婚事定下,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来日在地上与她母亲团聚的时候也能少写责骂。
取得孟父与孟娇娇同意之后,宋影安立即回了宋府请求嫡母找人向孟家提亲。
宋父看上了孟父麋鹿书院夫子的名头,第二天就让夫人找人向孟家提了亲,亲事很快定了下来。
可就在定下亲事当晚,孟父就沉睡在了梦中。
退婚书随风飘落在火盆里,孟娇娇跌坐在地上,指甲深深嵌进肉里唇被她咬得鲜血淋漓。
有人嘲弄道:“这孟夫子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削尖了脑袋都像让这孟娇娇嫁进县太爷府里,这孟娇娇更是从小就勾搭宋公子,如今这下场也算是咎由自取!”
“就是就是,这宋公子三天两头就往孟家跑,指不定啊这孟娇娇早就爬上了宋公子的床了!”
“对啊对啊,说不定她爹这死就是孟娇娇不检点的报应!”
众人交头接耳,刺耳的声音传到孟娇娇耳朵里,她惨白着脸摇头,不是这样的!!!不是!!!
她和宋影安从小在书院相识,可一同相识的学子也不止宋影安一个人,在麋鹿书院读过书的学子都是一起长大。
她和宋影安明明没有做过任何越举的事,宋影安来孟家的时候,也有书院其他学子,他们从没有单独见过面。
就连这次定亲也是宋影安求的,虽然她喜欢宋影安,可从未越过礼法半步。
明明是他们想借爹爹的势!
在爹爹倒下的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她多么想见宋影安一面,她多希望他能像他求亲时说的那样,“娇娇,以后我会永永远远的站在你的身后,做你依靠。”
可只从爹爹倒下之后,宋影安就没再来过孟家,宋家人也不曾有人来过。
视线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热,她的手用力的抠进肉里,强撑着一口气,没闭上眼睛。
目光中,她看见院子外那些平日和蔼可亲的邻居对着她给爹爹的棺椁指指点点,而远处一行富贵权势的马车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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