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在有些灼热的黑曜石上,脸部被摩擦的有些发烫,苏木的嘴里再度涌出了那犹如铁锈的血腥味。
他难以回想起自己在做什么,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一股沛然巨力从上方砸下,背部撕裂的伤口如同火烧般的疼,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凝固成了痂。
他耳中嗡鸣,眼前昏暗,隐约间察觉到自己被抛起,又落下。
然而五脏六腑在剧烈的震荡中屹然不动,每一处骨骼都犹如亘古时代的撑天之柱,牢牢的锁住了他的生命。
嗡嗡的轰鸣声再次响起,这次他集中全部的意识,终于听清了其中的一句话:“幸运儿?废物!”
幸运儿?废物?
记忆开始少量的浮现,细微的情绪在他的体内犹如火星,然后蔓延到血液里、皮肉里、骨骼里,最终蔓延成一场滔天大火!
那是愤怒。
“你想拥有什么?”声音越来越清晰如同煌煌大钟在他脑中敲响,一声又一声,震得他耳欲聋,脑欲碎。
“那群食人魔?”
“那个女人?”
“还是……整个地狱!”
他听见了背后的呼吸声,以及自己体内如同雷鸣的心跳,感觉到了额头血液的滴落,看到了前方正在燃烧着的灯火。
他的意识慢慢的飘远,飘到了一处异常激烈的古战场里,到处都是厮杀与喷溅的血液,所有人都在怒吼,都在咆哮。
城墙上有擂鼓声阵阵传来,他艰难的抬头往去,发现是一个白衣的女人,有些熟悉,又十分陌生。
鼓声越来越重,最后汇成了一句话,直击他的大脑:
“请公渡河!请公渡河!”
————
苏木猛地从噩梦中醒来,然后下意识的在自己的身体上摸了一遍。
没有缺胳膊少腿,也没有什么伤势。
“我,我这是,在哪……”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如同数年没有说话,然后在床上扑腾了几下,摔落在地上。
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地上,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房间里的一切,那熟悉而又陌生的桌椅、台灯、柔软的床被、水杯,还有水杯里那干净、清澈的水。
拿起水杯一饮而尽,久违的清澈感让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
他一把掀开被子,但映入眼帘的却还是那副遍体鳞伤的身体,还有自制的水火不侵的龙皮短裤。
一手摸着龙皮短裤的粗糙,一手摸着棉被的柔软,苏木的内心仿佛有什么一直在坚持、不肯服输的东西,咔的一声碎了。
他扑到床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那个在充满了硫磺和火焰的地狱里度过了整整十八年的苏木,那个不肯服输,固执的一直往上爬的苏木,那个经历了成千上万次的殴打、受伤、侮辱、低头哈腰、卑躬屈膝、做牛做马、复仇、以命相搏、命悬一线、甚至差点登临了恶魔君主的宝座的苏木,终于回来了!
……
翌日清晨,雪姨照例热好了两份馅饼,然后敲了敲苏木的门:“馅饼在桌子上,你吃完了记得参加毕业典礼,我去上班了。”然后没等苏木回答,就急匆匆的哒哒哒离开了。
苏木躺在床上,听着哒哒哒的脚步声,想起了和雪姨一起生活的日子。
他从记事起,就和雪姨生活在一起,雪姨是一个大法官,做事雷厉风行,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子凭姨贵,由于雪姨事务繁多,对他管教也很少,苏木也因此把自己当作了贵族少爷,不学无术,整日游手好闲。
后来在一次强奸案上,雪姨和真正的贵族少爷——马尔伯爵的儿子起了冲突,虽然最终马尔伯爵的儿子锒铛入狱,但她也因此丢了法官的工作,然后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找了一个负责整理卷宗的工作,才不至于和苏木一起饿死街头。
大声的嗯了一声,苏木在衣柜里找到一件短袖,然后简单的打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打开了门。
嗅了嗅厨房传来的香气,他的肚子不自觉地开始咕咕叫了起来,唾液在口腔迅速分泌,欲望直击大脑。
是馅饼!猪肉的!
身影一闪,苏木出现在了厨房里,丝毫没有仪态地拿起馅饼就往嘴里塞,猪肉的香味吃的他涕泗横流,在地狱的十八年里,只有烤蜥蜴肉、烤蛤蟆肉和烤乌鸦肉在陪伴着他,有时候运气好,能吃到荆棘果,有时候运气差,只能喝一点黄泉水饱腹。
黄泉水并不是不能喝,只是特别苦,里面充斥着大量逝者的情绪,有对活下去的渴求、对杀死他的人的怨恨,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不知名的欲望,每次喝完,苏木都会痛不欲生的满地打滚,然后下定决心,以后再也不碰,但腹中的极度饥饿,又屡屡促使他去喝黄泉水。
如今吃上一口热腾腾的馅饼,喝上一口热腾腾的牛奶,这种极致的享受,给他恶魔大君的位置也不换。
又咬了一口馅饼,苏木开始回忆自己是怎么回来的。
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他的精神恢复了不少,已经回忆起了自己好像是挑战恶魔大君索隆失败后,才来到了人间,可是中间的具体细节,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吃完早餐,他在沙发下面找到了一把长刀,这是雪姨下岗那年,在黑市买的,价值三个金币,被雪姨藏在了沙发底下,告诉当时年仅12岁的苏木,一旦有人闯进家里,就拿刀砍他,不要留情。
年幼的苏木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对这把刀产生了极大的兴趣,趁着雪姨上班不在家的空闲,他总是偷偷拿出来,耍上几把。
和十八年前一样,苏木拿着刀,扎一个漂亮的马步,然后在哈嘿声中舞的虎虎生风。
铛!
一个发力失误,长刀掉落在地。
看着地上的刀,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然后弯腰捡起来,放回沙发底下。
忽然离家忽然归,曾经的玩物竟然已经手生了。
哗!苏木拉开窗帘,看到外面天色正好,阳光明媚,卖糖葫芦的小贩开始叫卖,一辆辆汽车轰鸣而过,行人来去匆匆……他从窗边拿起日历,看到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新生历3030年,6月1日。
正是他大学毕业的日子。
一张纸条从日历夹层中滑落,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段话:
“今天是你毕业的日子,祝你好运。
从今日起,我将不再供养你的开销,所以,像个男子汉一样,去面对这个世界吧,它不温柔。
但如果哭了鼻子,这里依旧欢迎你。”
落款是雪姨。
苏木微微一笑,十八年前的他忐忑不安,不知自己要做些什么,能不能养活自己,极其恐慌毕业这一天的到来。
但现在的苏木,没有一丝恐慌,反而有些期待。
……
“听说你不是很温柔?”
带着热腾腾的饱腹感,苏木推开了门,踩到了石板铺就的人行道上,抬头仰望这个世界。
他踩到石板路的那一瞬,一道光芒从他身上亮起,然后朝天空中扩散,瞬息之间便消失在了无尽的天穹之中,紧接着,一个庞大的世界虚影,在天空中闪烁了一下。
……
不仅仅是南山县,整个东部行省,整个帝国,乃至于整个星球,都被笼罩在了地狱虚影里。
不过好在虚影只持续了一瞬,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但纵是如此,也让无数的人产生了极大的恐慌。
苏木闭上双眼,仔细地感受了一下。
地狱的气息还不浓烈,距离达到能够入侵人间的成度,至少还要……一个小时!
一念至此,他毫不犹豫的奔回家中,而大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脸上的安稳神情都消失不见,至少有一半都在慌乱中奔跑回家。
另一半则开车回家。
急匆匆的冲进雪姨的房间,找到床头的座机电话和号码本,花费了几分钟查询到了正义事务所的电话号码,然后手忙脚乱的按下座机电话的按钮,拨通了雪姨公司的通讯号码。
嘟——
“喂,这里是正义事务所,请问……”
“我找雪姨,啊不苏雪。”
一阵忙音后,雪姨的声音响起:“苏木?你不去参加毕业典礼,找我做什么?”
“雪姨,快回家,我有件事想给你说。”苏木斟酌着自己的语言。
“有什么事不能晚上说吗?”
“不行,必须现在,快回来。”
雪姨还想说些什么,但见苏木言辞严厉,斩钉截铁,只好道:“好吧,但愿是真正要紧的事,但我又不希望是……”
雪姨挂掉了电话,因为要紧的事一般都不是好事,她不希望这种事出现,但是苏木表现得又很着急,令她心里有些害怕,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
老天保佑,不要让这个贫穷的家庭再雪上加霜了。
……
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苏木舒了口气,他想了想,从沙发下拿出那把一米长的大刀,又从怀里掏出一根比食指略长一点,但差不多粗的红色木头,专心雕刻了起来。
窗外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就雷声阵阵,下起了雨,雨水落在街道上的青石板上,落在苏木家的窗户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声音。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由于一直没有什么异常出现,警方也一直没有发布警戒的信息。
苏木细心的雕刻着只比手指稍微粗一点的木头,一缕缕木丝被割下来,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坑洞,手里的长刀肉眼可见的变钝,到最后,已经完全割不动木头了。
随手把长刀扔回沙发底下,苏木在家里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合适的器具,只好用自己的指甲继续做最后的雕刻工作。
天色越来越暗,似乎快到深夜了,然而挂在墙上的时钟清楚的显示着,上午八点。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响起,大门被咣的打开,雪姨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气喘吁吁的连靴子都没换,冲到了苏木面前。
已经有些略显苍老的眼睛盯着苏木,雪姨身上的雨衣湿漉漉的,她一言不发,等苏木给她一个解释。
苏木在雕刻上最后一个减重符号,然后站起身,走到雪姨面前,拿出了他一个小时的作品:一根木制发簪。说出了他在脑海中想了十八年的话:
“雪姨,我过去的十八年里,过的无比舒坦,喜欢风月,喜欢玩乐,总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其实不过是人在我面前遮风挡雨。
所幸那段时间家业安定,世道太平,但我也浑浑噩噩,迷茫度日。
后来家道衰落,八苦尝尽,我也曾渴求过功名,努力过金榜,但到最后才知自己一无所能。
直到现在寸功未取,寸事不成,恍惚间竟已成人毕业了。
思来想去,身无长物,便做了一个发簪,送给雪姨。”
他站直身子,对着雪姨鞠了一躬:“雪姨,谢谢你这些年的养育之恩。”
雪姨不敢置信地看着苏木,捂着嘴巴,眼中满是泪水,她冲过来抱住这个少年,然后抽泣道:“雪姨很开心,很开心……”
雨衣的兜帽滑落下来,露出了那曾经乌黑浓密,如今稀疏发白的头发。
这是苏木第一次真正的居高临下的去看雪姨的头顶,他的心里一时间五味陈杂,不知要说些什么,只能用力的抱紧了雪姨。
抽泣声逐渐停止,雪姨控制好了情绪,她轻轻的拍了拍苏木的脊背,然后松开了怀抱,掉头往外走去:“雪姨……回去上班了,你记得毕业典礼。”
“雪姨,戴上这个发簪!”苏木连忙喊道。
雪姨又转过身来,手忙脚乱的把发簪在自己头上插好,然后笑嘻嘻地照了照镜子,捧起苏木的脸对着他的额头吻了一下:“雪姨走了,木头记得乖乖去学校哦。”
然后便匆匆忙忙的哒哒哒离去了。
门外依旧是细雨绵绵,但风声越来越大,雨势也有了加大的趋势。
“再见。”
见雪姨消失在了风雨中,苏木忽然大声的喊了一句,似乎是在向雪姨告别,也像是在向过去告别。
索隆是不可能放过我的,他手下有三个恶魔军团,九个大公,数百个恶魔领主,在全部进入人间后,想要杀死我可以说轻而易举。
就算他不准备杀死我,我也不能放任他毁掉人间!
现在唯一的优势是他明我暗,而且,短时间内,太强的恶魔进入不了人间。
……
不过,还有只蚂蚁需要去掐死。
马尔伯爵。
嘴里细细咀嚼了一会这个名字,苏木走到厨房,倒了一杯牛奶,慢慢饮下,然后回到客厅,推开了窗户。
呼呼呼——
狂风呼啸,暴雨倾盆,苏木的短袖短裤在一瞬间就被打湿,家里的各式家具都在怒吼的狂风下左右摇晃,所幸桌上喝奶的玻璃杯被他早就收了起来,才得以幸免于难。
抬头望去,漆黑的天空中布满了狰狞的雷霆,好似有某个执掌雷霆的君主,在大发脾气,要给人间带来灾难。
……
“索——隆——”
在一阵阵恶魔的低语中,一道道空间裂缝开启,一只只小恶魔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他们是地狱的先锋炮灰,体内蕴含着少量的魔气,被杀死后,魔气会迅速的污染人间,导致更强大的恶魔可以进入。
自动检测光亮的路灯早已打开,一辆辆汽车飞快的行驶在马路上,撞飞了一些小恶魔,然后消失在远处的黑夜里。
小恶魔们还在不断涌出,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的蜥蜴、蛤蟆和乌鸦,黑色的乌鸦在天空中来回盘旋,发出嘎嘎的叫声,让人心烦意乱,而地面上则是各种各样的蜥蜴和蛤蟆,它们不断的钻进各个下水道里,似乎不喜欢陆地上的空气。
蜥蜴乌鸦和蛤蟆是地狱里唯一的无智慧食物……如果不算小恶魔的话。
苏木依稀记得,蜥蜴要去头烤才好吃,如果不去头,蜥蜴头颅内的某种器官会在高温下融化,散发出恶臭的味道。
但蛤蟆就没有那么麻烦了,蛤蟆的缺点是丑陋,但地狱里没有生物在乎这件事;乌鸦的缺点是会飞,而且肉不多,除了某个巨龙会圈养一些作为自己的随从,并没有生物会去关注它们。
地狱里还有一些蝙蝠,但只生活在某些巢穴之中,苏木也没有见过。
关上窗户,他拿着玻璃杯走到厨房,又一次打开冰箱,给自己倒了一整杯冰牛奶,然后慢慢饮下。
感受着自己常年被硫磺和炎热侵袭的喉咙被冰凉占满,久违的透心凉的感觉传递到大脑,苏木不禁长叹一声。
舒服。
……
整个星球都充斥着从空间裂缝中涌出的小恶魔,和无数个被小恶魔杀死的无辜路人,更多的人都躲在自己家中,期望有军队用炮火把这群恶魔击溃。
在军区,正在上演着军队大战小恶魔的戏码,小恶魔们成片的死去,漆黑的魔气弥漫在战场四周,军队敏锐的察觉到了危机,开始有秩序的撤退。
一只只装甲车开始战略性撤退,一车车的物资被运走,无数的直升机和无人机在空中不断地监测,休养生息了千年的帝国,再一次进入到了战备状态。
平民区的空间裂缝很快就不再涌出小恶魔,而是偶尔但不间断的涌出一些其他的生物,或是鬼魂,或是骷髅,或是各种虫子。
这些只不过是地狱的底层生物,它们没有太高的智慧,它们也并不是为了占领人间而来,它们只是无意间进入了空间裂缝。
地狱也是有人的,据苏木所知,人间尚存在有不少的超凡物品,通过这些物品来许愿,就可以进入到地狱里。
当然,人们往往认为,这些物品是可以满足愿望的神奇物品,他们通常并不会许让自己进入到地狱里这种愿望,最常见的是消灭敌人,而神奇物品会通过把这些人传送到地狱里的方式,满足愿望。
大概是他进入到地狱的第九年,有一整支军队被传送到了地狱里,也不知使用超凡物品的人献祭了多少祭品,居然传送了一整支的军队。
地狱的各大领主并没有太过在意,果不其然,不过半个月,上万人的军队就土崩瓦解,分割成了几十个小团伙,然后在地狱原住民的不断侵蚀下,要么成为了食人族的粮食,要么成为了恶魔的奴隶。
还有的幸运儿,成为了魅魔的奴隶。
……
苏木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好好享受了一下人间的舒适,过了大半响才站起身,向着伯爵府的方向走去。
……
砰砰!
枪声不断地响起,一只只小恶魔倒下,但也吸引了更多的小恶魔,红色的血液流淌在石板路上,一群人龟缩在警备局里,警备局储备的弹药不多了,态势岌岌可危。
雪姨正在其列,时空裂缝打开的时候,她刚到事务所的门口,亲眼目睹了一只小恶魔从里面出来,心惊胆战的她冲进了事务所里,把所有人都喊了出来,然后在所长的带领下,众人一起跑到了隔壁的警备局。
“混蛋!洁和小宝还在家里,我得回去!”
说话的是一个健壮的男人,洁和小宝正是他的妻儿,他一开口,恐慌的气氛在人群中不断蔓延。
“阿强也在家,我也得回去。”
“我刚结婚,老婆还在家,我也要回去!”
“我刚把孩子送幼儿园,呜呜呜,我要去幼儿园!”
场面一下子乱了下来,一个嘹亮的女声突然响起:“不能单独回去!单独回去是自寻死路。”
正是雪姨。
雪姨虽然已经有些老了,但曾经南山县法官的气场还在,众人皆沉默,一个男人接话道:“那你说要怎么办?”
雪姨的大衣在狂风下猎猎作响,她大声道:“我们有枪,一起走,把大家的亲人都救出来。”
然而,更坏的消息传来。
警备局局长从外面径直走到大厅里,说:“很抱歉,我接到上级的命令,要去一趟伯爵府。”
人群一下子炸锅了,怒骂声和哭泣声不断传出,一个男人站出来喝道:“那我们呢,我们不是人吗?”
原本持枪指着外面的士兵转过身来,指向了人群,人群顿时鸦雀无声了,穿着黑色大衣,戴着护目镜的局长扔下两把步枪:“我很抱歉,但贵族是帝国的基石。”
说完,便带着士兵离去了。
士兵一直持枪对着人群,等到局长上了车,才快步跟了上去。
所有人都脸色苍白,贵族是帝国的基石这句话,是夏帝国立国时写在宪法上的,全句为:皇帝是帝国的根本,贵族是帝国的基石。
所谓贵族,同样也是普通人,唯一的不同是他们占据了大量的财富与土地,普通人迫于生计,只能为贵族工作。
夏帝国的等级制度十分森严,贵族是最高级,普通人只是第二级,最低级的是贫民窟的人。
小恶魔的嘶吼很快就在警备局外传来,大厅里的众人互相看看,竟然没人敢站出来说话。
雪姨察觉到了一股力量,是可以团结这群人的力量,于是她上前一步,捡起一把步枪,发丝被风吹到了脸上,看起来有些英姿飒爽,她大喊:“不要怕,我们有两把枪!不要怕!”
说话间,已有几只小恶魔冲了进来,雪姨颤抖着开了一枪,没打中。
她已经快要五十岁了,长年的辛苦工作让她身体亏空了不少,不被步枪的后坐力撞到在地上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又有一个男人站出来,捡起了枪,学着雪姨的样子,开了一枪,打中了一只小恶魔的肚子,当场把它打死了。
“干得好!”
“小宝爸就是厉害!”
“大家先不要慌张。”雪姨站出来掌控大局:“我们先去救人……”
“那先救谁的呢?”
世纪难题被抛了出来,雪姨恨恨的看了一眼提问题的人——一个黄毛。
黄毛见大家看向他,低沉的脸有些兴奋道:“救人总得有个顺序吧,苏法官你说该先救谁?还是说——先救苏木?”
苏木是雪姨的养子这件事,所有人都知道,这话一出,大家看雪姨的眼色都变了。
“当然是按顺序救人啊。”雪姨的前同事,颇有些名气的律师张恒替她解了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谁不想先救自己的亲人?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只能按顺序,先救近的,大家说对不对?”
“对啊。”
“大律师说的就是有道理。”
“和我想的一样。”
“大家。”正是小宝爸:“我家就在西边一百多米的地方,还有更近的吗?”
“我家在西北边百盛商场楼下。”
“俺家在南边的菜市场。”
“那我们从小宝爸家先开始,然后绕一圈,最后到老赵家……”张恒在地上画了一个十字,简单解释了一下线路。
“凭啥?”老赵不同意了:“俺家也不远,凭啥最后去俺家?”
“凭啥不先救老赵家?”黄毛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因为小宝爸是你同学?”
“我……”张恒张张嘴,最终什么话也没说。
“大家安静一下!”雪姨尽力维持着局面:“那我们分两波,一波从小宝家开始,一波从老赵家开始……”
“那俺菜市场的凭啥到最后了?”
“我家原本是中间,这下成最后了,你这法官真厉害!”
“不,不是。”雪姨的脑子昏昏涨涨,阴差阳错之下,她竟然脱口而出:“那我们各自救各家吧!”
人群中开始有窃窃私语,以往最亲近的同事张恒,都用雪姨看不懂的眼神看着她。
我这是……怎么了……话刚出口,雪姨就反应了过来,但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令这一切都覆水难收。
“哟,您有枪,您当然不怕了。”黄毛阴阳怪气道:“大法官还真是会精打细算啊。”
“我真是看走眼了!”
“还以为她是真心对我们好呢,谁知道这个这东西!”
“把枪拿过来!”
汹涌的声音如同潮水,一下子淹没了苏雪所在的孤岛,有男人冲上来抢走了她手里的枪,苏雪只觉得脑子浑浑噩噩地,以往清晰的思维变的混沌。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头顶的木簪处,一缕缕魔气在慢慢地强化她的大脑,然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在强化完成之前,反而会带来反面效果。
“不要分开,不要分开,必须团结在一起……”雪姨一手扶额,用残存的理智大声道,但已经没有人理会她了。
不过好在涌进来的大量小恶魔并没有管这群人,反而扑向了角落里的一个士兵尸体,围着尸体大快朵颐起来。
“它们只要有东西吃,就不会杀人!”说话的依旧是那个黄毛。
所有人都开始恐慌起来,他们四散开来,疯狂的寻找着尸体,开始咒骂:“怎么没有死的,怎么这边也没有死的?那群我们纳税养的兵都去哪了,怎么就死了一个?”
“只知道保护贵族的废物东西!用他们的时候都跑了!”一个男人大声的喝骂,仿佛自己是什么正义的化身。
众人没有找到尸体,又重新聚拢在一起。
小恶魔涌进来的越来越多,角落里那一个尸体明显不够吃了,它们开始把目光转向人群,却没有一只小恶魔主动过来。
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站在人群前的雪姨一个踉跄,被推了出去。
她回头望去,是黄毛那怨毒的脸:“大法官,您牺牲一下,救救我们吧。”
“你……”雪姨有点头晕,她终于看清了黄毛的脸:“你是马尔少爷的……那个跟班?”
她终于明白过来,黄毛并不是蠢,也不是坏,他是有目的有计划的报复!
她把渴求的目光投向其他人,却看到了一个个狰狞的脸,和红色的眼睛:
“你不是法官吗,牺牲一下没什么。”
“求你了,我家里还有孩子。”
“小宝他,他才五岁啊。”
“我会记得你的,我们都会铭记你的。”
一句句话如同大锤,狠狠的砸在了雪姨的心里,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这群她曾经舍命也要保护的人们,她感到无比的荒唐。
“你们……你们……”
一个女人从人群里窜出来,又狠狠的推了一把雪姨:“快去啊,去牺牲啊!”
催促她的话如同魔咒般笼罩在雪姨的脑海里,她大脑的昏沉感已经逐渐散去,但这一切犹如不断燃烧的火焰,要把她的一切理智统统吞噬掉,她茫然地的站起身,踉踉跄跄的走向那群小恶魔。
人群一下子就欢呼起来了,仿佛有个公正的法官,对某个罪犯执行了最严厉的惩罚。
离小恶魔越来越近,雪姨忽然清醒了过来,她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大喊:“不能过去,不能过去,木头还在家里,木头还在家里。”
“木头,木头。”雪姨喃喃道,回忆如同滋润大地的雨水,一点一点的把她干涸的心重新浇灌。
她止住了脚步,然而为时过晚。
小恶魔距离她不过一臂,回身逃跑也来不及了,她甚至能看清那具血肉模糊的士兵尸体,和士兵身上满嘴血腥的小恶魔,她有些干呕,但吐不出来。
小恶魔发出惊喜的呼啸,然后呼啦一声扑向了雪姨。
要死了吗?
雪姨出奇的没有害怕,她想起了自己刚从孤儿院抱回苏木的那一天,天色也是和今天一样阴晴不定,但风很温暖,到处都在洋溢着欢乐。
她闭上了眼睛。
意料之中的被扑倒啃食并没有发生,雪姨疑惑的睁开了眼睛,她惊讶的发现,小恶魔都不见了。
身后忽然传出惊恐的惨叫声,混合着咒骂与怨怼。
雪姨转过身来,看到了正在被小恶魔们杀死啃食的人群,看到了惊慌失措的黄毛被扑倒,被咬断双腿,挣扎着想要爬向雪姨:“她是怪物!怪物!她和那些怪物是一伙的!”
这次却没人理他了,所有人都在被迫战斗。
雪姨哈哈一笑,她捡起仍在地上的步枪,走到人群中,令她意外的是,她走到的地方,小恶魔都呼啦一声散开了,好像在恐惧着什么。
她看到小宝爸和张恒拿着一把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远了。
有些还没死去的人在地上呼喊着什么,但雪姨全当没有听见,她捡起剩下的那把枪,解决掉了这些痛苦的生命,然后转身离去了。
似乎有什么担子,被她彻底的放了下来。
……
在楼顶不断跳跃的苏木无意间朝街上一瞥,结果看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名字。
正义事务所。
也罢,既然来了,就去看看雪姨怎么样了。
事务所里一个人都没有,旁边的警备局也只发现了一堆白骨,他奇怪的四处找了找,没看到其他人群。
雪姨自己跑了?不应该啊。
难道是谁把雪姨掳走了?
苏木瞳孔一缩,想到了一个名字:马尔伯爵。
他突然有些害怕,贵族在这个世界上,似乎只是一个拥有资源的大地主,但苏木知道,能够在民智已开的时代掌控千年资源的大地主,不可能那么简单。
最有可能的是,他们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和恶魔不一样,可不会因为缠龙木发簪就放过雪姨,照这么看的话,雪姨有危险!
苏木再不迟疑,脚步在石板路上一点,爆出惊雷般的响声,身影一闪,消失在了夜色里。
傍晚读书,偶遇,,是缘,收藏佳作。 期待互访,相互支持,一起加油! 如有打扰,先致歉意。 感谢您,支持您,,,
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