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妆镜前的灯光刺眼得让人流泪。

桑宁盯着镜中的自己，手指轻轻抚过眼角。那里还没有皱纹，但眼神已经老了十岁。她拿起粉底，一点点遮盖住眼下淡淡的青黑。三年前的噩梦依旧如影随形，每个深夜都会准时造访。

"桑小姐，再有十分钟就该您上场试镜了。"场务小妹探头进来提醒道。

桑宁——现在对外她叫桑雨，微笑着说："好的，马上就好。"

门关上后，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两粒药片吞下。镇定剂，医生开的，为了控制她的焦虑症。自从那件事后，她就离不开这些小小的白色药片。

手机屏幕亮起，是经纪人杨莉发来的消息："《凤凰涅槃》的张导很欣赏你上次的表演，这次女主角试镜你有优势，好好表现！"

桑宁放下手机，闭上眼睛。凤凰涅槃——多么讽刺的片名。三年前，她就像一只被烈火焚烧的凤凰，只不过那时的她没有重生，而是坠入了地狱。

2019年6月17日，这个日期刻在她的骨髓里。那天早上，她还是当红小花桑宁，微博粉丝两千万，三部主演电视剧同时热播，代言接到手软。晚上，她就成了"吸毒被抓的劣迹艺人"，全网唾骂，所有合作方连夜撤下她的广告，未婚夫林明哲发声明与她划清界限。

而这一切，只因为她拒绝了张世豪的潜规则。

"桑小姐，该您了。"场务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桑宁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深蓝色西装裙。今天的试镜她特意选择了干练成熟的装扮，与以往甜美的形象截然不同。这是她的策略——彻底告别过去的桑宁。

试镜室里坐着五个人，最中间的是导演张立，旁边是制片主任、编剧和两位她没见过的人。桑宁的目光在扫过制片主任时微微一顿，但很快移开。

"桑雨是吧？"张立导演翻看着她的资料，"我看过你在《无声告白》里的表演，很有爆发力。今天要试的是女主角得知丈夫出轨后的一段独角戏，你有五分钟准备时间。"

桑宁接过剧本，快速浏览起来。这段戏描写的是女主角在事业巅峰期遭遇丈夫背叛，从不可置信到愤怒再到冷静的全过程。她几乎要笑出声来——这不就是她的人生吗？

"我准备好了。"她说。

没有用那五分钟，她直接开始了表演。

桑宁站在房间中央，突然踉跄了一下，仿佛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她的眼神先是困惑，然后是震惊，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话。她慢慢蹲下，抱住自己的双臂，这个动作既像是自我保护，又像是压抑着某种即将爆发的情绪。

"为什么..."她轻声说，声音破碎得几乎听不见，"我为你放弃了一切..."

然后她猛地站起来，脸上的脆弱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胆寒的冷静。她走到想象中的窗前，背对着"丈夫"，声音平静得可怕："滚出去。带着你那些恶心的秘密滚出我的生活。"

房间里鸦雀无声。桑宁转过身，已经恢复了试镜前的表情："我的表演结束了。"

张立导演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鼓掌："精彩！那种情绪的层次感太真实了。桑小姐，你生活中是不是...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桑宁微笑："演员的工作不就是体验那些我们未曾经历的人生吗？"

走出试镜室，桑宁的腿有些发软。刚才的表演她投入了太多真实情感——那些被背叛的痛楚，那些无人知晓的深夜哭泣。她靠在墙上，从包里摸出药瓶，却发现已经空了。

"需要帮忙吗？"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桑宁抬头，看到一张棱角分明的脸——陆远，当下最火的男演员，传闻中《凤凰涅槃》内定的男主角。

"谢谢，我没事。"她迅速收起药瓶。

陆远没有离开的意思："我看过你的试镜，很震撼。如果由你来演苏曼，我会很期待我们的对手戏。"

苏曼是《凤凰涅槃》女主角的名字。桑宁心跳漏了一拍："结果还没出来..."

"相信我，张导看你的眼神就像发现了宝藏。"陆远笑了笑，"对了，我是陆远。"

"我知道你是谁。"桑宁说，"我是桑雨。"

陆远挑眉："艺名？"

桑宁的背脊一僵："为什么这么问？"

"直觉。"陆远耸耸肩，"娱乐圈用艺名的人很多，尤其是想要重新开始的人。"

桑宁没有接话。陆远似乎意识到自己触及了敏感话题，转移了话题："要一起去喝杯咖啡吗？楼下有家不错的店。"

"抱歉，我还有事。"桑宁婉拒。现在的她不需要朋友，尤其不需要可能认出她真实身份的人。

三天后，杨莉兴奋地打来电话："成了！《凤凰涅槃》女主角是你的了！片酬比预期高30%，而且搭档陆远，这片子绝对能爆！"

桑宁握着电话的手微微发抖："投资人是谁？"

"主要是星辉传媒，哦对了，还有张世豪的个人投资。他最近转型做制片人了，眼光不错。"

张世豪。这个名字像一把刀刺入桑宁的心脏。三年前，就是这个张世豪，在她拒绝陪睡后，派人往她包里放了毒品然后报警。当时的监控"恰好"坏了，她的辩解无人相信。

"桑雨？你在听吗？"杨莉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

"在听。"桑宁强迫自己冷静，"什么时候开机？"

"下个月一号，横店。对了，明天有个开机前的媒体见面会，你要准备好。"

挂断电话，桑宁走到公寓的落地窗前。二十八层的高度足以俯瞰大半个城市，灯火璀璨如星河。三年前她从比这更高的地方摔下来，现在，是时候让那些推她的人也尝尝坠落的滋味了。

第二天上午，桑宁提前一小时到达见面会现场。化妆师正在给她做最后的定妆时，休息室的门被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林明哲。

她的前未婚夫，如今张世豪的左膀右臂。他比三年前更显成熟，一身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手腕上的百达翡丽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林明哲看到她的瞬间，瞳孔猛地收缩："桑...桑雨小姐？"他的声音有些不稳，"我是星辉传媒的林明哲，负责这个项目的宣发。"

桑宁从镜子里看着他，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林总好。"她的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惊讶，仿佛只是在问候一个陌生人。

林明哲似乎松了口气——看来他没认出她。也对，现在的她与三年前差别很大：剪了短发，染成深棕色，妆容风格完全不同，甚至连声音都因为声乐训练而变得更低沉。

"陆远还没到吗？"林明哲环顾四周，显然是在找借口多留一会儿。

"应该快到了。"化妆师接话。

林明哲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走到桑宁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桑小姐以前演过张立导演的戏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合作。"桑宁从镜子里与他对视，"林总看起来很面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林明哲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应该没有。我记性很好，如果是见过桑小姐这样漂亮的人，一定不会忘记。"

多么讽刺。三年前，就是这个男人在发布会上声泪俱下地说"对桑宁的吸毒行为毫不知情"，并宣布取消婚约。而现在，他坐在她旁边，说着虚伪的恭维话。

门再次打开，陆远走了进来："抱歉各位，路上堵车。"他的目光在桑宁和林明哲之间转了一圈，"我没打扰到什么吧？"

"没有。"桑宁站起身，"我们该去会场了。"

媒体见面会进行得很顺利。桑宁和陆远在台上配合默契，回答记者提问时妙语连珠，摄影师们的闪光灯几乎没有停过。

直到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举手："桑雨小姐，有网友发现您和三年前因吸毒退圈的桑宁长得很像，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桑宁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尤其是坐在第一排的林明哲，他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专注。

桑宁轻笑一声："这个问题很有趣。我想每个演员都希望自己有独一无二的特质，而不是被说成像谁。"她顿了顿，"不过既然你提到了，我可以明确告诉大家，我和桑宁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那就是我们都是女性，都是演员。"

她的回答引起一阵笑声，气氛重新轻松起来。但桑宁注意到，林明哲的表情变得若有所思，而坐在他旁边的中年男人——张世豪，正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

见面会结束后，桑宁正准备离开，张世豪拦住了她："桑小姐，能借一步说话吗？"

桑宁的心跳加速，但面上不显："当然，张总。"

他们走到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张世豪五十出头，身材保持得很好，头发染得乌黑，只有眼角的皱纹暴露了年龄。他递给桑宁一张名片："我很欣赏你的表演，希望以后有更多合作机会。"

桑宁接过名片，指尖微微发抖："谢谢张总赏识。"

"刚才那个记者的问题很无礼。"张世豪盯着她的眼睛，"不过确实，你和桑宁...很像。"

"是吗？我没太关注过那位演员。"桑宁故作轻松。

张世豪突然凑近，压低声音："三年前的事，我很遗憾。如果当时你懂事一点，现在站在这里的还是桑宁，而不是什么桑雨。"

桑宁的血液瞬间凝固。他认出她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她强撑着说。

张世豪笑了，那种捕食者看到猎物挣扎时的笑容："装得不错，但眼神骗不了人。桑宁，欢迎回来。"他拍了拍她的肩，"好好演，别让我失望。"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下桑宁站在原地，手中的名片被捏得变形。

"需要帮忙吗？"又是陆远的声音。

桑宁猛地回头，看到陆远倚在墙边，不知已经观察了多久。她突然意识到，这场复仇游戏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危险——张世豪已经认出了她，而她现在孤立无援。

"你听到了多少？"她问。

"足够多。"陆远走近，"我猜你和张世豪之间有些...历史？"

桑宁没有回答。陆远叹了口气："听着，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张世豪不是好惹的。如果你需要帮助..."

"谢谢，但这是我的事。"桑宁打断他，"请你保密，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陆远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好吧。不过记住，在剧组里，你不是一个人。"

桑宁勉强笑了笑，转身离开。走出大楼时，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她本以为复仇会是一个精心设计的计划，没想到游戏还没开始，猎物就已经暴露在猎人的枪口下。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害怕。三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桑宁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而凤凰，是从灰烬中飞向太阳的。

横店的夏天热得让人窒息。

桑宁站在《凤凰涅槃》拍摄现场外，仰头看着高悬的太阳。今天是开机第一天，她凌晨四点就起床准备，吃了双倍剂量的抗焦虑药。昨晚她几乎没睡，一闭眼就是张世豪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桑小姐，您的咖啡。"

场务小妹递来一杯冰美式，桑宁道谢接过，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稍微平静了些。她今天要拍的是女主角苏曼与男主角初次相遇的戏份，按理说应该很轻松，但她知道张世豪不会让她好过。

"全体注意，五分钟后开拍！"副导演拿着喇叭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