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

有人打着无性婚姻的幌子瞒着自己的妻子与她人在床上周旋，也有人满嘴谎言。

午春念指尖在菜单上停顿三秒，最终划过黑咖啡停在榛果拿铁。

这是顾明成旁边那个女人点的咖啡，她那时就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女人的手特别白，娇媚的红色指甲，配着顾明成的黑色西装，有种说不出来的暧昧。

“哥哥，黑咖啡太苦了。”

“那榛果拿铁?”

“哥哥说的一定很好喝。”叶臻的声音很甜，她指着黑咖啡旁边的榛果拿铁说:“我要这个，谢谢啦。”

这声音她听了好多遍，家里还有好多盘磁带，都是这个声音。

到她点单时，她的思绪早已飞远，身后有人催促:"小姐，快点，赶时间呢。"

“一杯拿铁。”

她对着店员抱歉的笑了笑，锁骨链坠着的婚戒在领口若隐若现。

这是顾明成给的婚戒，上面还刻着他们俩的名字缩写。

她从不质疑真心，可真心瞬息万变。

午春念转身时榛果拿铁的甜香猛然扑进鼻腔，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叶臻的Gucci链条包，此刻正挂在顾明成臂弯，和去年七夕她收到的同款不同——蛇纹换成了鳄鱼皮，搭扣多镶了圈碎钻。

你看，男人多贪心，总自以为是，以为送个贵一点的礼物就能算作是补偿。

"真巧啊春念姐。"叶臻的珍珠耳钉晃着冷光，那是顾明成母亲生辰宴上本该传给儿媳的传家宝，"明成哥总说要带你尝尝这家的海盐焦糖玛奇朵呢。"

顾明成的领带夹还刻着WCN三个字母，此刻却绞在叶臻涂着丹蔻的手指间。午春念想起上个月暴雨夜，她蹲在玄关擦干这只领带夹上的血迹——那晚顾明成说去纽约谈并购，实则被叶臻的烛光晚餐烫伤了胸口。

"叶小姐最近还在学昆曲？"午春念喝了一口咖啡，为避免挡着他人点餐，退到了一旁，顺势与他们拉开距离，"上周整理书房，发现你落在客房的《牡丹亭》磁带少了第三卷。"她故意把"客房"咬得极重，满意地看到叶臻新做的水晶甲掐进顾明成小臂。

哪里是在学昆曲，明明是他们在行龌龊之事，那段短暂的录音，若是不听完怕是不会发现。

顾明成突然甩开叶臻的手，这个动作让午春念想起他们婚礼彩排时摔碎的高脚杯。那时他紧张得同手同脚，如今倒是能从容地把热美式往叶臻的方向推："臻臻最近在录有声书。"

"用我淘汰的录音设备？"午春念轻笑，余光瞥见叶臻的香奈儿外套沾着她熟悉的石碳酸粉末——昨天顾明成说去干洗的西装，此刻正裹在这个女人身上，"难怪《游园惊梦》唱到'原来姹紫嫣红开遍'时，总有离心机运转的杂音。"

叶臻突然端起滚烫的热美式，焦糖拉花在剧烈晃动中裂成蛛网。午春念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像她太熟悉顾明成衬衫第二颗纽扣总是系错——这个被宠坏的富家女要开始表演了。

"春念姐为什么总要针对我？"叶臻的泪珠精准地悬在睫毛尖端，"我和明成哥真的只是......"

"只是共享了三年同一支雪松香水？"午春念举起手机，锁屏是顾明成去年生日拍的合照。照片里他腕表映出叶臻蜷在酒店床角的影子，"叶小姐知道吗？你模仿我留长发那年开始，明成就不许我用护发素了。"

陶瓷杯碎裂的声响惊飞窗外灰雀，发烫的拿铁顺着白大褂前襟往下淌。午春念没躲，冷静的出奇，甚至还有心思计算布料吸收咖啡的速度，和上周在实验室记录纤维蛋白溶解速率时一样专注。

"臻臻不是故意的！"顾明成掏手帕的动作顿在半空，午春念看清帕角绣着的紫藤花——那是她本科发第一篇文章时他送的礼物，此刻却用来擦拭叶臻一尘不染的Jimmy Choo。

咖啡顺着发梢滴进锁骨窝，午春念突然想起周年纪念日那天也是这样的阴天。顾明成说临时要开董事会，却在私人医院vip室陪叶臻打营养针。当餐厅里的时钟滴滴答答声，和此刻咖啡机研磨声渐渐重叠成刺耳的蜂鸣。

"顾明成。"她扯下脖颈上的挂着的婚戒，曾以为浪子回头的痴心妄想此刻终于断了念头，"你书房保险柜第三层的翡翠镯子，泡在双氧水里会浮出叶小姐的英文名呢。"

叶臻的尖叫混着店员扫码声响起时，午春念已经走到门口。风铃晃动的光影里，她摸到白大褂口袋里的录音笔——几个星期前安装在顾明成劳斯莱斯副驾驶车座下，录着他与叶臻放浪形骸的声音。

午春念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霸道总裁文里，那个爱而不得然后被迫离婚的女主角。

到底是谁赋予男性这种令人恶心的权利，他们太容易得到爱了。

顾明成，我爱了你整整五年啊！她才不过短短三年，怎么就能比得上我们的五年呢？

是你说想过无性婚姻的，是你说厌倦了上流社会里令人作呕的男女性关系的。

不是她不肯的。午春念脸上全是泪水，身体勉强靠着墙壁才得以支撑得住，心里一直在反反复复的重复:“不是我不肯的。”

“怎么到了叶臻那里，就全都变了呢？”

“你说过的啊，顾明成。你说过你要爱我一辈子的啊！”

午春念觉得这艳阳天是秋季的阴雨，绵绵漫长，即使真是她感官错乱，也真的再无暇顾及。

那心口的痛，早已焚毁了她所有的神经。

是夜，真的下起了雨。

暴雨砸在霓虹灯牌上的声音像碎玻璃弹珠，午春念的白大褂吸饱雨水后重得像具裹尸布。她踉跄着撞开"迷雾森林"的玻璃门时，威士忌吧台后的酒保正在擦拭海波杯，冰块撞击声让她想起顾明成求婚时打翻的香槟塔。

曾经她自以为甜蜜的回忆，如今变得痛苦不堪。

"长岛冰茶。"她蜷缩在卡座最深处，婚戒项链因为之前的暴力扯下，在颈间勒出红痕。指尖残留的咖啡渍在酒杯上洇开，倒映出斜后方男人的侧影——沈培铭的驼色大衣搭在椅背，袖扣泛着和实验室液氮罐相同的冷光。

酒保推来烟灰缸时附赠了杯柠檬水："小姐需要解酒药吗？"他指关节有道新鲜抓痕，和顾明成昨夜搂着叶臻腰肢时留下的如出一辙。

她觉得自己快被恶心吐了。

“不需要。”

午春念点燃细支薄荷烟，青雾模糊了墙上的毕加索版画。烟灰簌簌落在手机屏保的合影上，那是七年前在普林斯顿樱花道，顾明成还愿意为她拂去肩头落花。此刻屏幕突然弹出沈氏科技的新闻推送，沈培铭的侧脸在财经报道里冷峻如手术刀。

"换僵尸鸡尾酒。"她将长岛冰茶推远，这款顾明成最爱的酒此刻泛着令人作呕的琥珀色。当龙舌兰混着黑朗姆灼烧喉管时，身后传来冰球开裂的脆响——沈培铭在喝波本威士忌，加冰方式与她上周在行业峰会资料上看到的一样。

古怪、偏执。

暴雨冲刷着落地窗，午春念盯着沈培铭映在玻璃上的倒影。他无名指光洁如新，袖扣却刻着陌生的化学式。当第三杯僵尸酒开始侵蚀理智时，她才终于认出那是自己论文里的多巴胺受体结构图。

午春念整个上半身全都压在了桌面上，湿透了实验服将桌面润湿

迷迷糊糊之际，听到有人说话。

"这杯我请。"沈培铭不知何时坐到对角，推来的热毛巾蒸腾着雪松香，"擦擦头发，会得偏头痛。"他的指尖很暖，只一点点热气，就将她的耳朵惹红。

另一只手向她推来手机，叶臻甜腻恶心的声音突兀的传来:“"春念姐为什么总要针对我？我和明成哥真的只是......”

午春念抬起头，眼睛有一瞬的清明，但终抵不过醉意，她迷糊的把毛巾按在眼睑上，滚烫的湿意混着苏格兰单一麦芽的泥煤味："沈总也爱看伦理剧？"

"我更喜欢纪录片。"沈培铭转动杯垫，背面印着顾氏集团LOGO，"特别是关于灵长类动物如何用谎言构筑巢穴。"他突然调出份加密邮件，顾明成与叶臻的结婚登记表赫然出现在屏幕上。

酒柜镜面映出午春念骤然收缩的瞳孔，沈培铭的镜框链条垂在锁骨窝，和那晚在实验室撞见的投资人一模一样。她终于想起为何觉得这男人眼熟——一年前顾明成带她参加AI峰会，沈培铭作为主讲人展示情感分析算法时，曾将她的论文设为范例。

"为什么？"她碾灭烟头，火星溅到沈培铭的鳄鱼皮公文包，烧出个焦黑的洞。

沈培铭从内袋抽出张泛黄的拍立得，照片里二十岁的午春念正在图书馆打盹，手边摊开的《神经生物学》扉页写着顾明成的赠言。而背景处模糊的侧脸，赫然是捧着同本书的青年沈培铭。

"2017年4月23日，哥伦比亚大学巴特勒图书馆。"他往伤口撒盐般精准报出时间坐标，"你睡着时流的口水，毁了我最重要的观测样本。"

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比如她辛苦了三年的实验终于落锤，投稿的论文也有了回音。

再比如顾明成向她求婚，说要爱她一辈子。

暴雨突然转为冰雹，吧台传来蓝调爵士的呜咽。午春念的婚戒项链应声而断，银链坠入冰冷的地面。此刻沈培铭的智能腕表开始倒计时——那是他设定的求婚时限，分针正指向四年前她接受顾明成戒指的刹那。

天冷，透着撑不住的凉意。

她不懂男人的来意，脑海里想了万千种逃走的方法，可是第一步就办不到——站不起来。

没办法，她只能装死。

渐渐的，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