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秋分，姑苏城上空积聚着铁灰色的云。

陆昭攥紧方向盘，后视镜里映出他发青的下颌。三天前祖父葬礼上咳出的那口黑血，此刻仍顽固地黏在衬衫第三颗纽扣的褶皱里。仪表盘显示下午四点十七分，车载广播突然发出刺耳的电流声。

"现在插播紧急...滋滋...北环高架发生连环追尾..."

他猛踩刹车，却听到金属扭曲的尖啸从四面八方涌来。安全气囊爆开的瞬间，余光瞥见对向车道那辆失控的油罐车，车身上漆着血色蝎子图案。

剧痛。

陆昭感觉自己在黑暗里坠落，耳边传来断续的对话。那些声音像是隔着厚重的水幕，带着诡异的共鸣："陆家最后...天机玦...必须回收..."

"可他还没觉醒..."

"那就让车祸彻底点。"

意识消散前，他看见有人影在燃烧的车架间走动，黑袍下摆绣着暗金色的星轨图纹。

***

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陆昭正漂浮在手术台上方。他看见自己残破的躯体——左胸被钢筋贯穿，半张脸裹着渗血的纱布。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的长音，主刀医生摘下手套摇了摇头。

"死亡时间十六点四十九分。"

护士掀开白布时，陆昭锁骨处的螭龙血玉突然滑落。这是祖父咽气前塞进他手里的，说是南宋末年陆秀夫背着少帝投海时，从龙宫带出的三件秘宝之一。玉坠触到伤口的刹那，七百年来不曾褪色的血沁突然活了。

青芒暴涨。

手术刀在托盘里跳动，无影灯管接连炸裂。陆昭的魂魄被扯回躯壳的瞬间，听见脊椎爆发出炒豆般的声响。某种古老的力量正沿着奇经八脉奔涌，最后汇聚在膻中穴凝成气旋。

"陆氏三十九代，启封！"

苍茫龙吟自识海深处炸响，青铜色的洪流冲开天灵。他看到身披兽皮的老者在雷暴中刻录甲骨，望见方士们在青铜神树下观测星轨，最后定格在某位与自己容貌相似的将军——那人正将染血的玉玦埋进灵岩山巅。

"啊！"

陆昭突然直挺挺坐起，把正在缝合的助理医师撞翻在地。胸腔里的钢筋自动退出，伤口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交织。护士的尖叫声中，他低头看见皮肤下游走的青鳞。

"怪物！"主刀医生踉跄着按下警报器。

陆昭翻身滚下手术台，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沾染血污的白布无风自动，在他腰间缠成蔽体的短袍。更诡异的是视野里浮动的光晕——每个人头顶都飘着缕气息，主治医师那缕漆黑如墨。

"三日必死。"他脱口而出。

走廊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陆昭撞开消防通道的瞬间，怀里的血玉突然发烫。某种本能驱使他咬破指尖，在墙壁画下刚觉醒记忆中的符咒。朱砂般的血痕泛起微光，追来的保安们像撞上无形屏障般纷纷倒地。

***

子时的平江路下起细雨，陆昭蜷缩在评弹馆后的配电室里。掌心悬浮的八卦虚影正缓缓旋转，这是《天机策》记载的"观天镜"。镜中映出三个画面：燃烧的祖宅、急诊室突然暴毙的主治医师，以及灵岩山巅某处闪烁的红光。

"有人要灭陆家的门。"

他摩挲着温润的玉玦，内侧"受命于天"四个虫鸟篆突然脱落，露出底下真正的铭文——【葬龙于野，其血玄黄】。雨声中混杂着瓦片轻响，陆昭猛然抬头，看见配电箱的金属外壳上映出个倒吊的人影。

"找到你了。"

穿快递员制服的男人咧开嘴，嘴角直接撕裂到耳根。他掌心腾起幽蓝鬼火，陆昭却先一步劈出手刀。觉醒后强化的骨骼与对方臂膀相撞，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

"古修世家？"男人舔着断裂的腕骨后退，"没想到还有活口。"

陆昭不发一言，观天镜映出对方丹田处盘踞的蛇形黑气。按照《混元道章》所述，这该是炼气三转的邪修。他并指如剑点向自己眉心，膻中穴的气旋突然倒转。

青龙锻体诀第一转——开鳞！

青鳞覆上拳峰的刹那，快递员袖中射出十二枚棺材钉。陆昭不闪不避，钉子撞在鳞甲上迸出火星。他顺势扣住对方咽喉，却抓了满手纸灰。

"阴傀术..."他望着消散的纸人皱眉。

远处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陆昭转头望去，灵岩山方向腾起血色光柱。玉玦疯狂震颤，某种血脉深处的召唤让他浑身战栗。当他冲进雨幕时，没发现身后积水里浮动的青铜傩面。

***

灵岩山殡仪馆地下三十米，陆昭祖父的骨灰盒正在震动。看守的老头早已气绝身亡，后颈插着枚刻有"九幽"二字的铁符。陆昭循着感应掀开地砖，露出底下隐藏的青铜匣。

匣内没有骨灰，只有半册烧焦的族谱，以及封火漆完好的信。当他拆开泛黄的信笺，祖父的字迹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

【昭儿，若见此信，说明陆家大劫已至。速往寒山寺敲响无影钟，你父亲当年...】

信纸在此处被血渍浸透，余下半页只剩狂乱的划痕。陆昭突然侧身翻滚，原先站立的位置插满淬毒银针。七个戴青铜傩面的黑衣人破土而出，为首者手中的罗盘指针正对着他心口狂颤。

"交出天机玦，给你留全尸。"

陆昭冷笑，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位同时亮起。方才路上参悟的《祝由十三科》在脑中流转，他咬破舌尖凌空画符，鲜血凝成的禁字符照亮地宫：

"陆家三十九代宗主在此，魑魅魍魉——"

"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