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酷暑难耐。
“小二,来两碗绿豆汤。”
带着文老爷子赶路的佐孟只觉得嘴干的厉害,再过几秒自己都能把护城河给干了。
这鬼天气,怎么跟六月似的,这附近没有绿化吗,怎么这么热。
话说自己穿越来不是冻的要死就是热的要死。
就不能给她安排个合适的天气再穿吗,是因为她穷不配有选择权。
好不容易从乡下爬到上京了,还准备打听打听佐简仁的府邸在哪呢,没成想这高温天气一脚给自己干印度来了。
这要是不缓一缓,别说去找大爷报仇算账了,就是自己能不能撑到看清大爷长什么模样都是问题啊。
要不是还看得见不远处的朱红色城墙,她还真以为自己来错地方了。
真是时运不佳啊...
少年一身素色长衣,圆圆的脑袋上用来束发的藏蓝色布条已褪色的厉害。略显潦草的发髻上周旁翘着几根个性的蒲公英像是被雷劈过一般。
一张人畜无害的小脸上,皮肤算不得白嫩,反而透着点风吹日晒的糙劲儿。一双大而圆杏眼倒是精致的异常。只不过因为连夜赶路此刻正泛着无神的乌青。
要不是那周身还飘散着几分淡然的书卷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跑来的长工来此处歇脚来了。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普通的穷酸。
只不过这穷酸内里的芯子已经换了一个人了。
二十一世纪的社畜佐梦三伏天睡觉时,疑似因欠电费中暑昏迷而魂穿在了如今一个不知名的时代的少女佐孟身上。
好消息,不用还房贷了。
坏消息,她刚攒够的尾款啊。还有这是什么鸟不拉屎的地方,刚来时差点没把自己冻死啊。
原主吃红薯嗝屁走了,自己躺在棺材里魂穿过来也就罢了,这县官是什么鬼。
好吧,原来是原主上进女扮男装参加了科举。一不小心中了个举人,再一不小心被缺人才外加缺心眼的新皇给割了韭菜,被授予了七品县令官职的开场。
这些她都接受了,可是当她打算苟够时间,准备撂挑子跑路的时候。
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原主老爹梦魇的真相。
那就是原主的大爷,佐简仁在数年前不但设计占了原主爹佐简余考取的功名,后续还派人意图灭了原主一家口的事。
细思极恐下,穿越而来的佐孟索性断了摆烂逃跑的心思。
想着,无论如何得把这个事情处理了。不然哪天不清不楚的丢了脑袋可就没这么好运能穿越重生了。
话说,这么长时间了。
她就算能回到原来的地方,自己在那个现代世界里自己的身体怕是也早就化成不知名的分子粒子了,飘荡到哪个空间去了。
哎,连壳子都没了。回去做木乃伊和骷髅怪都是奢望啊。
算了,还是先把眼前的情况处理了吧。
无论在哪,保住小命才是王道。
少年眯了偌大的杏目,小脸被晒得绯红,细密的汗珠接连不断从额角滚落。
发干的唇角苍白的厉害,想是下一秒再喝不到水的话就能当场倒地表演个碰瓷的脚本了。
“给。”
看着端上来的一碗绿豆汤,佐孟的目中闪过了一抹兴奋的流光又极速消失了。
“不是,我点的是两碗?”
给她上一碗是什么意思,这小二耳背?还是她刚没说清楚。
她甚至想一下点十碗来着,这都为了避免太过显眼她都降低要求了好吗。
现在给她上一碗是什么意思,想看她和身旁的八十岁文朽表演个尊老爱幼,互敬互让的德育谦让小剧场?
小二嫌弃地凌空挥了一下肩膀上的抹布,“叫什么叫,没了,爱喝不喝。”
嘿,这态度!
真想把绿豆汤泼他脸上啊。不行,现在她才需要灭火,泼他白瞎了。不能浪费,不能浪费万一等会自己渴死了呢。
看着文朽面前清波荡漾的绿豆水,佐孟收回了和小二对峙时梗着的脖子,一把将碗端了起来,“你等我润下嗓再骂你。”
运动之前,总得活动活动吧。
她嘴皮子都要长在一块,成新款爆炸桃了好吗。
一旁的文朽,空垂了无处安放的双手。
不是,说好的尊老爱幼跟着你有饭吃呢,这连口绿豆汤都不给老人喝了?
一碗汤根本不够看,佐孟只觉得自己雅丹地貌的嗓子眼堪堪喷了层雨雾,内里还是干旱的。
不过够她活动活动了。
起身移了长条凳,双手插在了腰间,“把你们掌柜的叫来,什么态度!”
不就是绿豆汤便宜没抽成吗,至于对客人横眉竖目吗,她欠他钱了啊。
听到这边的动静,柜台后的中年男人忙走了出来。“客官,怎么了?”
佐孟指了一旁不为所惧的小二,“你家绿豆汤限量啊,点两碗上一碗的。怎么,现在绿豆贵的你们店每天只能做一碗了,饥饿营销吗?”
中年人眨巴了自己不大的眼睛,尽力消化了佐孟说的词汇。
大概听明白了他说的是绿豆汤的事,看来又是自家这小舅子摆谱让客人不高兴了。
忙冷了脸,斥了小二一声,“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给客人重新上一碗去。一天天的,就知道给我找事。”
“不是,姐夫,后厨真就这一碗了。”
“绿豆汤没了,那就换红豆汤。”左右都是带豆的,比白开水强。
佐孟出声打断了他的推诿,她要汤,更要个有态度的解释。这是给他的台阶,这小子咋这么没眼力见呢,没看到他姐夫都在点他了吗。
“对了,上十碗。”
红豆汤,还十碗?
小二看了眼头顶的太阳,这人也不怕把自己喝上火了。哪有大热天喝红豆汤的。
看他不动,佐孟佯怒,蹙了好看的眉稍,“怎么杵这想给我挡太阳?又不让你掏钱纠结这些做什么,喝流鼻血算我的。”
看他要走,佐孟又加了一句,“那个,再来两壶龙井,我败败火。”
场子找了,面子就回来了。
不过里子还是要顾一顾的,万一真把她喝出毛病了呢。
她还是很惜命的,不管了,她说了以后要好好照顾文老头让他吃香的喝辣的。
眼下她都喝了这唯一的一碗绿豆汤了,怎么着给老头也整一碗等价的豆子汤来不是。
“对了,掌柜的,跟你打听个人。”
“您说?”掌柜看她态度缓和了,忙过来帮忙摆了盛放红豆汤的碗碟。
“你听过佐简仁这个名字吗?”
“佐简仁?”掌柜的思索了一瞬,“没听说过,不过咋们上京倒是有个叫王简仁王员外的,不知道和客官说的是不是一个人。”
王简仁,这姓也对不上啊。
总不能大爷为了怕人流调到他的村N代老根,把姓都给改了吧。
不大可能,谁不知道姓是中国人的命根啊。
左右无事,佐孟便好奇地问了句,“那这王简仁是何人啊?”
“小兄弟连王尚书都不知道。”身后一个大汉转了过来,自然的接了佐孟的话。
这人是尚书?“不...不知道。”她从小地方来的,这上京对她来说还真是一片空白。
看她竟不了解这上京城里的高官贵族,大汉来了劲头了。嘚吧嘚吧的给佐孟科普了半晌。
原来上京城有四大家族,分别是王氏,李氏,周氏和卫氏。
王氏自是不提的,老牌望族,根深蒂固的。只不过,十几年前王家发生了一场变故。
王家的男儿郎竟然在一夕之间接连离世了。
只有远嫁在外的女眷们躲过了一劫,王家家主悲怆不已,自此以后便一蹶不振了。
“这么说,如今的王家家主,是王老爷的闺女?”也不知道是哪位巾帼,竟能担得起如此大任。
“差矣。”大汉喝了口茶缓了缓口干舌燥,摆了摆手。
不是王家小姐,那还能是谁,王家不是没男儿郎了吗。
“是王家大房嫡女的赘婿,听说是丙申二年的进士,皇上钦点的探花郎...”
探花郎,那也有点本事啊,是个人才。
不过这时间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呢,丙申二年!
佐孟突地眼睛睁大了一瞬,那不是原主老爹参加科举的那年吗。
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的拳头,“这赘婿叫什么名字?”
“王简仁啊。如今的王尚书...”
后面的话佐孟听不进去了,王简仁...佐简仁,好一个移花接木,数典忘祖。
竟然是一个人,她这个大爷藏的可真够深啊。
短短数年竟然从田舍郎一跃成京城四家的王家家主了。
这种人连男子改姓的事都做的出,又怎么会在乎那区区的血亲之情呢。
看来自己这一行,不能大意了。
看着桌上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干完的战利品。
佐孟不雅的打了个嗝,好吧她承认她海吹了,护城河自己是干不了了,十碗汤就够她受的了。
双手抱拳对着大汉告了辞。
在满堂宾客惊异的眼神中和文朽双双扶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走出了酒肆。
活像两个身怀六甲的妊妇,怎么看怎么怪异。
“怎么样,文爷今天过得还可以吧。”
一路上,佐孟一边思索着找个什么地方把文朽给安置了,一边打趣了文朽。想让他大脑活动活动。
毕竟自己要去找大爷报仇,前路未卜的,她不能拖老头下水啊。
文朽吹了吹自己被汤水浸透的胡须,下意识地扶了老腰。这叫可以?
他在棺材铺的时候还能喝到鸡汤呢。
现在倒好,跟着这小子。两天饿三顿不说,现在连肉都汤都喝不了了。改喝豆子汤了,就这还好意思求夸赞。
就知道以这小子抠门的性格,是享不了什么福了。
看他吹胡子瞪眼,有精气神了。
佐孟知道他是满意了,“好了,夸赞的话就不用多说了。都这么熟了,用不着浪费好词好句了,你夸我会骄傲的...”
“你骄傲个屁啊!”他什么时候说要夸他了,文朽气郁,难得得爆了句粗口。
呜呜,他的文人修养啊。怎么和这小子呆一块,自己也变得粗鲁了呢。
朱雀大街
她记得刚刚的兄弟说,这地方是有不少寺庙斋院的。花点钱把老头安置在这里应该没问题了吧。
所以说不是她抠吗,而是她的钱都得攒着做正事啊。
毕竟以后要留在上京城办事,少不得开销。
两人正在路上走着,就被前面乌央乌央的人群挡住了路。
佐孟,什么情况,古代也堵车?奥不,堵人。
平地上一阵骤风乍起,裹挟着街道上的尘土迷的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一个须发花白的道士,目光复杂地盯着手中的罗盘。
伸手示意身后的队伍停一下,走到了一个帘幕低垂的马车旁边。
“老夫人,黄沙遮日,卦相不吉恐有邪祟冲撞了老太爷的灵寝啊。”
邪祟,青天白日的哪来的邪祟?
马车中的柳氏细长的白眉微蹙,今日她原是不该来的。
可此事对李家事关重大,如今李家上下有没有能挑的起这份担子的。
她索性无视了世俗妻不送夫的规矩,前来此地替李家走完这一程,也当了了她与他的情义。
沉声道,“依大师看,如何做解?”毕竟今日不同往日,家主出殡,自是要慎重的。
何况这场葬礼,是他们专门做给上面那位看的,可不得有任何闪失。
“需要有水重之人助力,破了此邪祟。”
“水重之人,在哪个方位?”
“就在前方。”
人群后面,佐孟和文朽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前面发生什么了,怎么都站着着不动了。
这挤的,别把他们刚吃的东西给挤“流产”了啊。
“走,文爷,我们去那边。”
眼看过不去了,佐孟拉了文朽往旁边的柳树林子走去。
文朽,“哎,不是,慢点...”他的鞋粘地上了。
地面上,一个黑灰色看不出质地的鞋底突兀地留在了地上,独自被赤日烈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