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裹着雪点子砸在青石阶上，我跪在玄天宗外门执事堂前，膝盖早就冻得没了知觉。怀里那本《引气决》的边角碎成了渣，混着冰水黏在内衫上，和十年前刚入山门时一样寒碜。

"陆昭，年二十八岁，入道十载未破炼气三层。"黄执事的声音从玉牌里飘出来，带着灵茶润过的清朗，"按宗门律例，逐出山门——"

"我不服！"手指抠进石板缝隙，血丝顺着冰裂纹渗进去，"去年猎妖兽我断了三根肋骨，前年替王师兄试丹毁了大半经脉，这些都不作数吗？"

光影一晃，黄执事踩着青玉踏云靴落到跟前，袖口扫过的地方积雪瞬间气化。"宗门的规矩，不看苦劳。"他弹了弹腰间新换的紫金乾坤袋，那是我上个月替他猎来的乌鳞蟒皮所制。

我突然闻到他身上缠着一缕白梅香——那是我未婚妻周晚晴的贴身香囊。

啪！

一记耳光带着灵力抽在脸上，整个人滑出三丈撞在山墙上。头顶飘起缕缕白烟，那是寿元被震散的征兆。

黄执事掐着我脖子拎起来，贴耳冷笑："晚晴昨夜宿在我洞府时，说你腰后有块胎记像条瘸腿狗。"他指尖在我气海穴一戳，十年苦修散得干干净净，"戌时前滚下山，否则……"

"轰隆——"

惊雷劈在十丈外的古松下，树皮焦裂处浮出金光，那是我八年前刻下的"大道可期"。

雪下得更疯了。

我蜷缩在断崖下的山洞里时，腕上突然传来灼烧感。青灰色的古怪印记浮出皮肤，组成个从未见过的符纹——像半开的账本裹着把断头秤。

「检测到合适宿主」

「起源当铺系统激活」

眼前炸开漫天星斗，等再睁眼时，已站在一座架着青铜天平的石殿里。青玉案台上摊着卷泛黄账册，墨字如活物扭曲：

【典当规则】

壹：凡生灵皆可交易寿元（抽成30%）

贰：不可泄露当铺存在

叁：每十日需完成一单交易

"年轻人，懵着干什么？"嘶哑的声音惊得我差点捏诀——虽然已没了灵力。

石殿角落转出个黑袍老头，面皮枯得像陈年雷击木，袖口绣着血色"寿"字。"叫我老余头就成，上届典当郎死在雷劫下了。"他弹指飞来盏绿火灯笼，"提好了，头单生意在子时。"

我还想问话，眼前突然天旋地转。再回神时，青灰印记已经凝成枚铜钱大的黑痣长在右手虎口，山洞口悬着盏一模一样的绿灯笼。

远处传来急促的蹄声。

瘸腿的老马撞进山洞时，鞍上滚下个锦衣胖子。他腰间的玄铁令显示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但此刻印堂发青，浑身毛孔都在渗血。

"救...救我..."胖子突然抓住我衣角，"他们逼我吃焚血丹催功..."

虎口黑痣骤然发烫，账册虚影在眼前展开：

【客户：赵德荣】

【剩余寿元：11时辰37分（燃血透支状态）】

【可交易品：三十年凡寿（需扣除透支利息）】

我下意识吐出系统的台词："典当寿元，换命还是换财？"

胖子眼珠突然瞪大："你能看见我的阳火？"他又呕出一口黑血，"我有三十年凡寿！全当了！换突破筑基大圆满的机缘！"

账册自动翻开，泛黄的纸页浮现血红文字：

「受理典当：30年凡寿」

「抽成：9年（30%）」

「可兑换：筑基破境丹（黄阶）」

我突然觉得掌心多了枚蜡丸。按照系统提示捏碎蜡封，腥臭味冲得鼻腔发酸——分明是掺了妖兽血的劣等冲境丹。

但胖子像饿狼见到血肉，抢过丹药连蜡皮都吞了。眨眼间，他周身毛孔钻出黑雾，骨骼爆响如雷，气势节节攀升。

与此同时，我看见一缕青气从他头顶飘进我虎口黑痣。账册浮现新记录：

「到账：21年凡寿」

「当前余额：21年」

洞外突然传来破空声，胖子猛地睁眼，瞳孔已变成暗金色。"好丹药！竟让我直升假丹境！"他一掌拍碎山洞岩壁，"青州赵家会记住这份人情！"

黑影冲天而起，洞外随即传来惨叫。我扒着碎石缝偷看，三具无头尸体正从飞剑上坠落，看服饰正是白日追杀胖子的那些高手。

老余头的声音突然在耳畔响起："记住，别把当铺当善堂。"半截枯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那胖子其实还剩三个月阳寿，我抽了九十年服务费。"

我猛地转头，却只看见绿灯笼下飘着张人皮笑脸。

绿灯笼忽明忽暗，照得满地血污泛着妖异的紫。我抬起发颤的手，虎口黑痣浮现幽光，方才到账的二十一年寿元化作青气在筋脉里流转。

"咔嚓——"

气海穴突然发出脆响，黄执事废掉的修为竟在重生。蚀骨的寒意从我七窍往外涌，洞壁结出霜花——这回修的是《寒玉诀》第三层。

老余头的沙哑笑声在冰棱间回荡："拿命修行可比打坐快多了。"

话音未落，洞外骤起罡风。七道剑光破空而至，玄天宗执事堂的云纹在月下亮得刺眼。领头者剑气割开雪幕，竟是清晨刚羞辱过我的黄执事！

"贼子好胆！"他剑锋直指我眉心，"竟敢勾结邪修残害同门！"

我还未开口，虎口黑痣突然剧痛。账册虚影乍现：

【客户：黄有德（玄天宗执事）】

【剩余寿元：79年3月12天（含盗窃阳寿18年）】

【警告！此人身负本铺逃单记录】

黄执事的瞳孔猛然收缩。

"原来是你！"紫金乾坤袋腾起黑雾将他裹住，"三年前我在黑市续命的寿元...你是他们派来讨债的？"

他身后六个执法弟子突然举剑倒戈，寒芒如网笼罩而下。黄执事暴喝震碎剑阵，腰间玉佩炸开传送符，人已退至百丈悬崖边。

老余头的影子突兀出现在冰面上："欠债还钱。"

七个黑衣鬼影从灯笼里飘出，抬着口丈许长的青铜棺材。黄执事身形突然凝滞，背后跃出三个血淋淋的虚影——竟是他夺舍过的躯体。

"不——"嘶吼卡在喉间，鬼影镰刀闪过，三缕金光钻进我的黑痣。

账册青光大盛：

【追回逃单：18年凡寿+400天灵寿（武者）】

【利息补偿：3年凡寿】

【当前余额：42年凡寿1年灵寿】

黄执事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干瘪，乌发成雪。那柄凝霜剑「当啷」坠地，碰碎了冰面上最后一朵白梅香。

"恭喜掌柜的开张大吉。"

老余头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六名执法弟子如提线木偶般跪成一排。他们的生机正在快速消散——原来方才鬼影收债时，连围观者的寿元都被抽了余料。

我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翻开账册：

【新增客户：外门弟子武鸣（剩余2时辰）】

【建议交易：7年凡寿兑换回春丹（残次品）】

不远处的雪堆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弟子正在抽搐。看年纪不过十六七岁，腰间还挂着给膳堂劈柴的铁斧——和我过去十年一样，是最底层的杂役。

虎口黑痣突然发烫，系统提示强行触发：

「首单绩效加赠：七十二时辰生死簿查阅权限（消耗15年寿元）」

那弟子的生平突然涌入脑中：八岁卖身葬母、十二岁挨三十鞭保偷馒头的小乞丐、昨夜替我拦住追杀者泄漏行踪....

我抓起老余头刚凝结的阴寿药丸冲过去。

"要命还是交易？"我掰开少年灌药的手在发抖，"我可没那老鬼黑心。"

朱红色丹药入喉即化。少年后背贯穿伤飞速愈合，头顶寿数从两时辰暴涨到七年。而我的账册上多出条记录：

【特殊交易：自愿支取1年灵寿（预支）】

【契约备注：需助其踏入炼气境】

【违约惩罚：停滞容颜三百年】

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我揣着四十一两灵石站上渡云舟。脚边麻袋里是黄执事的乾坤袋，那些曾需要跪着求的丹药符箓，如今得论斤称。

名唤武鸣的少年在船尾打坐，他看不见的寿数正在倒计时：七年六个月十三天。

老余头化作青烟缠在我腰间玉带上："您倒是做赔本买卖的行家。"

我望着云海深处若隐若现的玄天宗山门，捏碎传音玉简。昨夜留在山洞的镇狱符突然引爆，整座孤峰化作赤红火柱——正是十年前我拜入山门时第一眼所见的天火降世之景。

"告诉玄天宗老不死们。"屈指将几根染血白发弹入火中，"三日前出关的太上长老魏无常，该还三百年前的命债了。"

账册无风自动，停在泛着血光的某一页：

【客户：魏无常（渡劫期）】

【剩余寿元：◆◆◆◆（天机遮蔽）】

【典当记录：烛龙逆鳞（未赎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