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在凌晨两点五十七分降临江城。
赵凯缩在警车后座,指尖摩挲着警徽边缘的焦痕。这是父亲赵建国唯一留下的遗物——1998年青峰煤矿爆炸案中,那具烧焦的尸体掌心死死攥着它。金属表面凹凸的"平安"二字,此刻正烙着他的体温。
"菜鸟,到了。"驾驶座的老刘猛打方向盘,轮胎碾过水洼溅起三尺高的泥浆。锦绣山庄7栋的轮廓在雨幕中浮出,像头蛰伏的巨兽。赵凯低头系鞋带时,瞥见老刘警靴侧面沾着几粒青灰色砂砾。
现场比想象中更诡谲。
陈露的尸体仰躺在波斯地毯中央,真丝睡袍被扯到胸口,左侧锁骨下方三寸的疤痕像条僵死的蜈蚣。赵凯的呼吸陡然凝滞——这疤痕的位置与形状,竟与父亲殉职前追查的无名女尸一模一样。当年结案报告里夹着的尸检照片上,同样的疤痕旁用红笔标注:疑似矿井塌方造成的旧伤。
"让开!"痕检员老刘扛着相机撞开他,残缺的右手小指在镁光灯下格外刺目。那是三年前缉毒行动中被毒贩生生咬断的,警校教材里称颂的"英雄勋章",此刻却神经质地敲击着快门键,发出啄木鸟般的笃笃声。
赵凯退到玄关,后腰撞上金丝楠木博古架。一枚翡翠貔貅剧烈摇晃,他伸手托住的瞬间,指腹触到黄铜底座黏腻的触感。无影灯扫过的刹那,暗褐色污渍在指尖晕开——是氧化三小时以上的血迹。
"周队!底座有血——"
"闭嘴!"刑侦大队长周正掐灭烟头,火星溅在赵凯见习警号上,"保护现场条例抄一百遍!碰过的东西全部采样!"
老刘嗤笑着递来棉签盒,缺指的手掌在赵凯眼前晃了晃。他突然想起警校教授的话:"青峰煤矿的河沙含磁铁矿,会黏在鞋底发出蓝光。"而老刘靴侧的砂砾,正在暗处泛着幽微的磷色。
"死亡时间凌晨1点到2点。"法医掀开陈露的眼睑,"机械性窒息,但舌骨完整,凶手可能用了软质绳索。"银色镊子夹起死者发丝间一片青苔,"脚底有河沙和苔藓碎屑,第一现场或许在——"
"室外。"周正突然蹲下,食指悬在死者发际线处,"这道疤怎么回事?"
月牙形旧伤藏在黑发间,像半枚生锈的鱼钩。赵凯的太阳穴突突直跳,父亲案卷里无名女尸的尸检报告跃入脑海:"发际线处月牙形瘢痕组织,系钝器反复击打造成......"
窗外惊雷炸响,博古架的玻璃映出诡异倒影——二楼转角有团黑影正缓缓下蹲。赵凯冲向旋转楼梯时,周正的咆哮混着血腥味追来:"拦住他!"
檀香混着铁锈味灌入鼻腔。主卧梳妆台的铜镜蒙着水雾,有人用指尖画了个扭曲的圆圈。赵凯伸手擦拭,水珠突然折射出梳妆台底板的缝隙——碎瓷片卡在边缘,青苔间粘着熟悉的蓝灰色砂砾。
"和尸体脚底的一样......"他摸出证物袋的手在颤抖。三小时前父亲警徽突然发烫的幻觉,此刻化作后颈冰凉的金属触感。
"谁派你来找这个的?"周正的枪口抵住他枕骨。
法医的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镜中映出周正握枪的左手,虎口处的月牙形疤痕与陈露发际线、无名女尸的伤痕严丝合缝。赵凯的喉结滚动:"2014年青峰煤矿二次塌方,七个幸存者都有这种疤。"
扳机扣动的轻响淹没在雷声里。
"周队!尸斑不对劲!"老刘的惊呼从楼下炸响。枪口微颤的刹那,赵凯旋身挥臂,证物袋里的碎瓷片划开周正手背。翡翠貔貅从周正裤袋滚落,底座粘着的河沙泛着磷光——与老刘靴侧的砂砾如出一辙。
暴雨疯狂拍打落地窗,两代警察的影子在血迹斑斑的地板上绞成死结。赵凯摸向腰间的手铐时,突然看清貔貅瞳孔里刻着的编号:GM-1998。
那是青峰煤矿的标识,而1998年,正是父亲"殉职"的年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