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河最后的记忆是防护面罩上炸开的蓝光。那台该死的等离子溅射镀膜机正在发出垂死般的嗡鸣，通风管道喷出的白雾里漂浮着焦糊的金属颗粒。他看见自己的右手在强光中变得透明，实验台上的镁条突然腾空而起，像被磁铁吸引的银蛇般钻进他的左眼——

剧痛让他的惨叫卡在喉头，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定格在仪表盘疯狂跳动的数字：温度12000K，气压0.0001Pa，还有某个他从未见过的血色符文在显示屏角落闪烁。

当意识重新凝聚时，最先苏醒的是嗅觉。腐烂的兽皮裹着冰碴的腥气，混合着粪便发酵的酸臭，像把生锈的刀片刮擦着鼻腔。楚河想要抬手捂住口鼻，却发现双手被粗糙的麻绳反绑，右肩传来钻心的刺痛。他勉强睁开肿胀的眼皮，看到三米外跳动的篝火映出几个晃动的黑影。

"嘎吱——"令人牙酸的咀嚼声近在咫尺。披着熊皮的壮汉正用黑曜石刀割开某种生物的肋骨，暗红的肉渣顺着刀刃滴落。当那人举起骨棒吮吸骨髓时，火光清楚地照出骨头上残留的人类指节。

"呕..."楚河偏头干呕，胃袋里空无一物，只能吐出胆汁的苦水。这个动作惊动了进食者，六双泛着绿光的眼睛齐刷刷转过来。最靠近他的野人咧开嘴，露出染成血红的牙齿，喉咙里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楚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终于看清自己的处境：这是个十平米见方的岩洞，洞顶垂着冰锥，岩壁上溅满黑褐色的陈旧血迹。自己穿着破烂的鹿皮衣，右脚踝拴着石锁，最要命的是右肩还插着半截骨箭——箭杆上的倒刺勾着碎肉，每呼吸一次都扯动伤口。

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叫"石"，是赤岩部落最年轻的猎手。三天前在伏牛岭遭遇黑齿部落伏击，被骨箭射穿肩膀拖到这里。敌人每天割下他一块肉在火上烤，直到今晨这具身体在剧痛中咽气...

"嗬！"熊皮壮汉突然暴起，手中的石斧在火光照耀下泛着油光。楚河闻到他身上浓重的体臭，看到斧刃残留的碎骨渣，求生本能促使他拼命扭动身体。捆手的麻绳突然松动——原主被俘前悄悄磨断了部分纤维。

千钧一发之际，楚河摸到左胸兽皮内衬里的硬物。是那根实验室的镁条！银白色的金属表面残留着焦痕，尾端还粘着半融化的防护服碎片。当石斧劈下的瞬间，他猛地抽出镁条在身后岩壁擦过。

"嗤——！"

炫目的白光如同闪电劈开山洞，原始人们发出惊恐的哀嚎。楚河被强光刺激得泪流满面，却趁机滚向火堆。燃烧的木炭烫得手掌起泡，他抄起一根火把胡乱挥舞，火星溅到角落的干草堆上，腾起的火焰暂时阻隔了追兵。

"别过来！"楚河用火把指着人群，声音嘶哑得不似人声。他的白大褂早变成碎布条，右肩伤口渗出的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但更让他恐惧的是那些原始人的眼神——他们匍匐在地疯狂叩拜，额头撞得血肉模糊，有个少年甚至吓得失禁，腥臊的液体在身下汇成一滩。

楚河突然注意到老祭司脖子上的项链。那些用藤条串起的兽骨中，混着几颗淡蓝色的晶体，在火光中折射出熟悉的冷光——是碳化硅！他上个月刚在实验室合成过这种材料。

"δ-SiC...六方晶系..."楚河无意识地呢喃，这是刻进骨髓的材料学知识。当他的视线与老祭司浑浊的双眼对上时，某种诡异的共鸣突然在脑海炸开。那些叩拜者喉间发出的"咔嗒"声，竟开始自动转化成模糊的语义。

【天火...神罚...献祭...】

楚河踉跄着后退，太阳穴突突直跳。这种语言转化不像听觉接收，倒像是直接作用于神经的电子信号。他猛然想起实验室爆炸时钻进左眼的镁条，伸手摸向眼眶——指尖触到某种坚硬的凸起，却没有疼痛感。

"你...们...听..."他尝试模仿刚才听到的喉音，声带发出陌生的震动频率。跪在最前面的猎人突然浑身剧震，抬头时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圣火！"老祭司突然用生涩的发音喊出两个音节，干枯的手指指向楚河手中的火把。更多词汇涌入楚河的意识，像解压的加密文件般自动排列组合。他这才惊觉，当镁条嵌入眼球时，某种纳米级的金属微粒已经融入视觉神经，正在将视网膜接收的光信号转化为语言数据。

岩洞陷入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楚河强忍恶心，用骨箭挑起地上的人骨扔进火堆。这个动作让原始人们发出整齐的抽气声，他们世代相传的火种需要专人看护，而眼前这个濒死的俘虏竟敢如此亵渎圣物。

"这才叫火。"楚河用刚破译的喉音说道，声音像砂纸摩擦岩石。他捡起两块燧石相击，迸发的火星点燃了准备好的干苔藓。当第二簇火苗升腾而起时，老祭司发出濒死野兽般的哀嚎，其他族人却露出狂喜的神色——他们头一次见到可以复制的神迹。

楚河踉跄着走向岩壁，镁条在眼球中的异物感越来越明显。他用骨箭尖端在石壁上刻出简易的楔形符号，这是刚从部落人记忆中提取的计数方式。当第五道刻痕完成时，那个吓得失禁的少年突然爬过来，颤抖的手指抚过刻痕，吐出两个清晰的音节："五...日..."

篝火的温度渐渐驱散寒意，楚河靠着岩壁坐下，发现自己的思维正在发生可怕的变化。那些原本毫无意义的呼喝声，现在正自动分解成名词、动词、修饰词，就像运行着实时翻译程序的大脑。当他注视老祭司的碳化硅项链时，甚至能"看"到一串浮动的数据：硬度9.5，导热系数490W/m·K...

"你...名..."楚河指向熊皮壮汉，刻意放慢发音速度。对方浑身颤抖，拳头捶打胸口三次："黑骨！黑齿！"破碎的信息流拼凑出真相：这是个以黑曜石武器闻名的游猎部落，崇尚用敌人骨骼装饰武器。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重，楚河却在火光中展开人类史上最荒诞的教学。他用炭灰画出太阳与月亮的图腾，教他们"昼夜"的发音；演示如何用燧石与黄铁矿持续取火，换来"火匠"的尊称；当他把投石索改良成简易绳套陷阱时，黑骨主动割断了他脚踝的石锁。

"圣火...传承..."老祭司跪着捧来盛满雪水的头骨碗，浑浊的眼里泛着泪光。楚河接过骨碗时，水面倒映出他左眼的异变——虹膜变成了镁金属的银白色，瞳孔深处有蓝光流转。

洞外的暴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晨曦穿透冰帘照在岩壁上。楚河突然发现那些看似天然的裂缝，实则构成某种复杂的几何图形。当他的金属左眼聚焦时，石缝中的碳化硅晶体突然发出共鸣，在视网膜上投射出一串方程式：

E=mc²+λ·∇²ψ

这分明是量子力学的波动方程与相对论的结合体，却在三万年前的岩壁上闪着幽蓝的光。楚河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实验室爆炸时的记忆突然闪回——那个血色符文，此刻正在他眼球深处缓缓旋转。

黑骨的惊呼将他拉回现实。年轻的猎人举着刚制作的燧石匕首，刀尖正对着楚河的眼睛。但下一秒，所有原始人都看到了神迹：当晨光射入楚河的金属左眼时，洞壁上的碳化硅晶体突然集体发光，在岩洞顶部投射出旋转的星图。

老祭司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先祖...星辰...归来！"

楚河在纷乱的叩拜声中仰头望去，那些由光点构成的星座，分明是他穿越那夜的平安夜星空。而本该属于北极星的位置，悬浮着一个金属环状物，正是实验室爆炸时出现的血色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