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姜言拖着疲惫的身躯开车回家。

这时，几个熟人刚好路过，其中一人正是当地的茶企老板姓何，其他几人也是镇上的个体户。

“小姜啊，周末也上班啊？”何姓老板调侃地说。

“是啊，周末也得干活。”姜言笑着回应。

其他几人则称呼他为姜行长，这让姜言感到有些意外。

寒暄过后，姜言继续开车。汽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盘山公路上，吹着窗外的风，他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

“终于可以休息半天了！”姜言感叹一声。

半路上，电话突然响起，看到屏幕上的“诸葛”二字，姜言的眉头深深一皱，一阵烦躁的心绪油然而起。

“又是那破事！”他低声嘀咕着。

姜言拧动着音响的按钮，熟悉的车载音乐响起，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

回到家，他发现竟有三个未接来电，都是诸葛打来的。

看着此刻的母亲正站在二楼的阳台上，脸上满是笑容，显然是等了一会儿了。

他理了理愁容，朝母亲笑笑，几个大步便上了二楼。

他知道母亲一个人在家心情难免孤苦，所以只要有休息时间他都要回家陪着母亲。

虽然单位也有食堂，但回家陪母亲吃饭是他的惯例，即使有些应酬也不例外。

因此，在金渠镇，大家都觉得城商行的姜行长不太好请。

不大的出租房他们已经住了十年，从他高中开始，每逢周末，母亲都会站在阳台上张望，如今依然如此。

晚上，父亲的电话便打了过来，因为没有加班，所以一家人聊了很久。

姜言的父亲姜五福是农民出身，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有过二等功记录。他们那个年代，很多退伍之后的战友都有了正式的工作。

然而，姜五福却选择留在家乡当了一辈子的农民。他也曾见过父亲的勋章，沉甸甸的，熠熠生辉。只是后来家中失火，勋章也就损毁了。

在电话中，父亲表达了对姜言工作的关心和期望。他很在乎姜言的工作，因为对于一个农民家庭来说，有人参加工作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况且如今的姜言已经是金渠城商行的副行长。电话打了很久，这次还是父亲打过来的，因为他有了一个自己的手机。

终于不再像自己上高中的那会儿，双方的通电话总是短短的一分钟。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埋怨过为什么通话时间总是那么短暂。虽然他也知道这一分钟的惯例是出于节省话费的考虑，但他真的计较过那40秒的得失。

后来，在母亲的口中他才知道了这一分钟的典故。

原来上高中的时候，父母都在阳城打工，为了给母亲治病不得不回家疗养，家里也因此安装了一部座机电话。

母亲说，当年父亲送她上车的时候总在车窗外不停地转悠，买水买瓜几番叮嘱。

就在汽车出站的时候，母亲却看见一道蹒跚的身影跟着汽车追了出来，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母亲一眼就认出了他，因为小腿上的伤病让他跑得十分的艰难。

之前母亲也到阳城打工，进的是同一家工厂，两人终于在荔枝林里租了一间小房，只能遮风避雨的那种。

母亲也发现了他的腿伤，本来只是小伤感染，但父亲舍不得花钱更别提请假治疗了。

越拖越久，以至于整个小腿都已经发炎化脓了。要不是母亲也去了阳城，也不知道这伤要拖多久。

母亲让他请假治疗，但父亲不同意，说是已经买了药膏这都好了很多了。

母亲半信半疑这怎么可能呢？那以前自己没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样？

听母亲说，父亲一个人在外打工的日子每个月只给自己留下几块钱，都是用来打电话的。

母亲过去之后，也就在外面租了房子，一个月300的房租算是奢侈的了。

母亲心疼，就向小组长的老乡告了状，组长来自川中，他们说着同样的方言，所以就给了五天的假算是格外开恩了。

父亲在诊所上了药，花费了300多，但父亲觉得太贵，所以暗暗记住了药方，在药店里买了后续几个疗程的药品。

治疗自然少不了消炎，而父亲以前也跟大伯姜伯宣学过医，给自己打针自然不在话下。

只是，注射的针头钝了。当一针扎到膀子上，却再也无法进入肌肉层。

父亲当然知道，却是一声不吭地继续推药。这时，父亲的膀子上顿时鼓起了一个大包，准确地说就是一个半透明的囊。

看的母亲一阵的心疼和无奈。

而父亲却是一脸的平静，显然比起花钱再买个新的针头，他更愿意承受这常人无法忍受的死肉之苦。

之后的几天，便是安排母亲回家的事宜。

一向不舍得花钱的父亲还特地买了鸡，母亲也买了橘子。

母亲说，父亲吃橘子的时候狼吞虎咽，可见平日的他是舍不得买的。

母亲回到家，算是稳定了病情，可也整天都是满脸的愁容。所以，每到周末就站在阳台上等儿子。

而如今的姜言也不负众望，大学顺利毕业还考上了城商行的工作。姜言自然继承了父辈勤劳本分的优良传统，几年来也深得领导的重视，做上了支行的副行长。

电话中父亲还爆料说，当年得知他考上了大学，他一个人还嚎啕大哭了一场。

如今，姜言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父亲的电话只有一分钟的缘故。

因为多一分钟就要多花三毛钱。很多时候，他们的通话甚至只有短短的几个字、几句话，剩下的则是父亲那边的沉默，直到这一分钟即将结束。

而对于这个话题，母亲也曾调侃过：“我就知道他在那边干嘛！”

但母亲说这话的时候，也总是有些哽咽。

些许调侃的语气，算是在儿子的面前化解尴尬吧。

母亲常说，父亲属狗，是个命苦的人，一生辛劳只为妻儿。

没有体会过痛苦的人，自然不足以谈论人生。而父亲的苦难他真的无法想象，即使给他一万字也说不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