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西元市赭县是九州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小城市，如果站在大都市面前，它甚至可能都算不上一个城市，横七竖八，东平西凑，凑齐了四城区，东南西北还有各自的郊区。听名字很繁华，可往北的郊区，一个储满水的大坑占了一大半，什么植物都不长。往西去，一大片荒芜的建筑，都是无良开发商跑路后留下的烂摊子。往南，倒是有不少人家，还有几个重镇。至于往东去，五百年前还繁华些，现在呀，只剩下几条老街坊。

“爷爷，你看天上，天璇在握，天璇入股，大吉呀！”司马千从观心阁的探出头，对他爷爷喊道。

“真假的？”司马方刚近期内心总是忐忑不安，按照他们的行话，这就叫心血来潮，天地之间必有大事要发生。

他健步如飞，两步跨过楼梯，也登上了阁楼。小阁楼满是稻草的清香，“你先过来，让爷爷看看！”

司马方刚要过天文望远镜，认真地瞧着天上地星辰，脚下一软，还好大孙子在后面扶着，“不错，确实是吉兆！”

司马千的象书没学到位，这种吉兆一般被称为“临死吉”，预示着一场席卷天下的大变将要来临，九州必将生灵涂炭。

“难道是九州绝灵阵？”司马方刚躲到书房里，把先祖留下的书籍又仔细翻了一遍，“五百年，五百年就到了绝灵阵的极限，不知道北宗与天下宗门是否做好新开战的准备了！”

“嗯？这难道和我赭县有什么关系吗？”司马方刚掏出祖上留下来的小八卦，静心推算，“九州绝灵阵三十六道核心柱其一在赭县没错，可这顶多能决定以后赭县会成为抗击怪物的主战场之一罢了，为什么星象会在赭县这一片小天地有特殊呈现呢？”

演算一通，无所得。司马方刚的倔脾气上来了，去了银针在眉心扎了三针，取出三滴眉心血，涂抹到小八卦上。

别小看这三滴血，每一滴都代表三年的寿命，小八卦无人拨弄，自动旋转，而司马方刚眼中的未来的迷雾也散去一小片，竟露出一个人影。身材不高，体态有福，短发，身上的衣服看不大清楚，只能看到手里执一木制器具，对着后面一块墙壁指指点点。“这应该是在练一套神秘剑法。”老者心里猜测。

“没想到，这一世的气运之主，竟然如此平易近人！”司马方刚捏了捏耳垂，心里对自己的推算结果起了怀疑，象书上将无论哪一世的气运之主都描述成天杰地灵之辈，集天地祥瑞之气降生，无一不是俊美麒麟儿。虽然看不清面貌，可仅凭着这五大三粗的身材，便可略猜一二。

……

便就在司马方刚推演未来的时候，赭县北郊，巨大的天坑之上，一根巨柱一头扎入巨坑最深处，另一头衍生出道道金色锁链，锁链里一个漆黑人影面目狰狞，欲挣脱锁链。两者僵持不下。

空中隐隐又有三十五根巨柱显现，黑影急了，一瞬化成四道人影，其中各成阵势，汇聚一团黑气，黑气正中一条锁链接口，锁链表面显出了一条纤细裂痕。

“遁！”黑影抛出一个小球，小球穿过隙缝，一下失去了踪迹。而新出现的三十五根巨柱好像很生气，一同伸出金色锁链，化做一张巨网，把黑影牢牢兜住。

“大师兄，你竟然还留了这一招！”声音戛然而止，黑影被巨网硬生生炼成虚无。

而逃遁出巨柱范围的小球也像受了重伤，晃晃悠悠飘落到一辆路过的箱货里。箱货向县城驶去，在路灯下，一行大字，“德州多功能机械有限公司”几个金字格外耀眼。

……

“同学们，请看黑板！”沈筇手拿教鞭指着黑板上的一行古诗，另一只手，频频拍桌，用以吸引同学们的注意。大夏天下午的第一节课，着实难上。

“常言道，春困、夏倦、秋乏，冬眠，好一个四季如梦呀！”沈老师无可奈何放弃了挣扎。

……

“报——告……报告！”

叫了几声，都没人应声。刘小倩探身看见沈三千一个人呆坐在办公桌前，仿佛没听见自己的叫声，又大喊了几声“沈老师？老沈？沈三千？”

“啊，刘小倩啊！快进来！”沈三千这才回过神来。

“老沈，想什么呢？刚刚我在门口叫了好几声，你也没回我！”刘小倩走进办公室，眼睛直往沈三千的电脑屏幕上瞥。

办公室也没其他老师，沈三千也不必端着架子，又跟学生有说有笑起来。

“唉，这不最近快放暑假了嘛！我打算假期练摊去，这不，找项目呢！”沈三千摸了摸鼻子。

“老师，暑假不出去溜达一圈，就算不去看看古埃及的金字塔，也得看一下国内的长城吧；就算不去瑞典icebar喝一杯冰锐，也得到成都街头小酒馆坐一坐啊！”刘小倩故作冷脸讲完这些话，忽地一笑，“我倒是忘了，‘沈三千’也最多到附近小阳湖转转。”

沈三千是沈筇从小被喊到大的绰号。“三千”得名于小学的一次语文课上，当语文老师提问大家理想的时候，在一群“科学家”“医生”“航天员”中，沈筇大声地说出了自己的理想“每个月挣三千块钱”。一夜成名，第二天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三年级2班有个“沈三千”。

长大后，果然实现了愿望。扣除五险一金后，沈筇每月工资实到手3125元，正应了“三千”之名。沈筇也看得开，课堂课下经常拿此事自嘲。虽然从毕业应聘到县三中还不到一年，可就连食堂阿姨也知道学校有一个教语文的沈三千老师。

“莫要取笑，读书人的事……”沈三千早已熟悉了刘小倩古灵精怪的性格，既然她拿课上自己即兴的诗句来调侃自己，自己也只好搬出“孔乙己”老先生了。

“哈，老师厉害！把你摆摊地点发群里，不管你卖什么，我带着同学们把你一扫而光！”刘小倩小手一挥，仿佛后面跟着一大群小迷弟，“虽千万人，吾往矣”。

“就冲同学们这么帮我，我必须在教学上，再给点力啊！”沈三千抽出压在书本下的作业单，飞快地写下晚上的作业，撕下副页，郑重地交给了刘小倩，“喏，今晚的作业。”

“老师，这个量起码平时的两倍啊”瞥了眼作业单，刘小倩撅起了嘴。

“郝老师昨天晚上跟我solo，把英语作业时间输给了我，所以今晚语文作业时间加倍，有什么问题吗？”

受刘小倩一激，沈三千暗暗下定决心，今天必须把摆摊的事儿定下来。好不容易在网上找到了一家地摊加盟店，只是名字有些奇怪。

“您好，欢迎致电德州多功能机械有限公司！”

“好甜！”耳朵里传来标准的女声普通话，沈三千暗赞一声，“我想咨询一下，摆摊，我在网上一篇名为《摆摊必读——挣钱的一百个地摊商品》的文章中发现了你们的电话。”

“先生，贵姓？”

“免贵，姓沈！”

“沈先生，您咨询的是我们公司近期最火的产品系列。最近市场经济不景气，地摊大火，所以我们公司研发了本套产品，从地摊车到产品原材料，只要您加盟我们，我们都包邮到货，包教包会。”

“那你们有什么产品吗？”

“贴膜、手机配件等科技类；鸡蛋饼、臭豆腐等小吃类；袜子、内衣等服饰类，小饰品类，还有最火的网红类。”

“加盟贴膜摊，要怎么个流程？”沈三千对比了一下，觉得最有“钱”途的莫过于“贴膜”了，俗话说“贴膜满一年，小车开一辆”。

“对不起，贴膜摊加盟已经满了”

“那手机配件呢？”

“对不起，也已经满了”

“那你们还剩下什么没有加盟满？不会是臭豆腐摊吧！”沈三千最不爱吃臭豆腐。

“我们这边还剩下一辆网红书摊车，没人加盟！”

“书摊火吗？”

“您放心，网红能不火吗？如果不火的，我们全退加盟费。”女士说的信誓旦旦，差点连赌咒发誓都用出来了。

“加盟费呢？”

“我们给您算一下，小车的费用是二千八，因为只剩下一辆，不能让您挑选样式，所以给您打五折，只收您一千四百块，书籍我们这边全是正版书籍，十元一斤，不论种类。加盟费五百元。”

“好的，我考虑一下”沈三千挂掉电话，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大概需要投入二千五百就能把小摊练起来。”这比他原先预想的价格低了很多，原本一辆电动的小三轮就不只是这个价格了。

沈三千琢磨了半宿，越想内心越激动。把自己摆摊加盟的消息发到了“酒肉兄弟”群里。果然，大学里一起养成的习惯都没变，五个人没一个睡觉了。

“老五，听大哥的，这是个骗子”老大许有田的发言总是充满智慧，“宁劝人杀猪，不劝人卖书！”

“老五，听大哥的！”老三竖了个大拇指。

“老五，来，你暑假来找我，给我做个暑期老师，我给你两万！”办补习班创业的老四陈大宝在下面又补了句，“从此摆脱沈三千的名号，改叫沈两万。”

“我觉得，挺好的。我就时常要买书，书店一周跑好几趟，要是能逛个公园，就把书买了，也挺好！”老二总是姗姗来迟。

“能和你比较吗？你打小就有这个习惯！”老三竖了个中指。

“明白大家的意思了！大家早点睡吧。”沈三千有点低落，这么好的一个挣钱的机会，却得不到兄弟的赞同。

受打击的沈三千立即把钱打到了对方公司的指定账户，填写了地址。

与此同时，在赭县五百多公里外的秦安市地标建筑四合院大厦总经理办公室里，西门凤看着手机里的地址，笑开了花，“终于把董事长安排的任务完成了，刻了小五行搬运法阵的四辆地摊车，全部投放完毕！看来下一任的圣门圣子就在这四个人里面了。”

巴尔扎克说过：“善于等待的人，一切都会及时到来！”在暑假前的最后一节课上，沈三千终于接到了来自物流公司提货的电话。

手推车，上面两层木作架子，可放两层书，下面有个大柜子，里面放着预订的五十斤书。柜子底下焊了钢条，上面连着四个小轱辘，可以推动，但要很大力气。柜子上面有块木板，可以拉出来做个台面。

“两千二百块就买了个手推车？我的电动小三轮呢？再不济也得来个脚蹬三轮车吧！”沈三千立马联系了之前的那个公司小妹，“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请您稍后再拨”。一连拨打了几次，都打不通。

“没事，好歹落个手推车！”沈三千与手推车来了张合照，发到朋友圈，屏蔽领导，配上文字“后天开始小阳湖练摊，希望大家支持一下。”

老大永远坐在路由器上，第一时间评论到：“就这？两千二百？我跟你说，这不能算诈骗，顶多算买！贵！了！”最后的三个感叹，沈三千仿佛看见了老大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了。

有道是祸不单行，沈三千正要和许有田探讨一下诈骗举报问题的时候，微信弹出了一条消息：6月份通报：经查：高一年级4班沈筇老师课堂上接听电话，违反了学校相关规定，罚款一百元。

“哼，不等后天放假了，明晚就去摆摊，等月入百万，就要炒了学校鱿鱼！”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不会有更糟糕的结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