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碎的雨，夹杂着初秋的凉意，洒落在人间大地，有风在洞口徘徊。

山洞里的李霜挠挠乱糟糟的头发，有些惆怅挑挑火堆。

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今天要饿肚子了，注定又是一个难熬的夜晚。

李霜是个孤儿，很小的时候父亲进山没有岀来，母亲疯了似的找村里亲朋好友去山里寻人。

但是没人愿意去。

有人说：这么晚了，太危险！

有人说：李家娘子别着急，也许李老二明早就回来了。

总之，乱糟糟的人影，纷乱的声音，母亲的痛哭，以及不知为什么要哭，肚子很饿很饿的自己。

当众人唏嘘着离去，屋里仅剩下母子二人，摇曳的烛光照在母亲的背影上，让小李霜感到了一丝丝陌生。

他嗫嚅的说道：“娘亲…我好饿！”

烛光里的背影动了动，慢慢地转过身看了他一眼。

小李霜被那双通红的眼睛，吓到不敢再说话，母亲缓缓起身，走进灶房拿起菜刀离开了家门。

夜色吞没了母亲的身影，从些村子里多了一个孤儿。

有人说母亲一个人进了山，有人说母亲离开了村子。

其实那都不重要了，对于小李霜而言不重要了。

现在让一个刚刚记事的孩子，怎么活下去才最重要。

小小的村子里，多了个瘦小的身影，他扛着木柴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坐在门前，看着远处的大山发呆。

他蹲在角落，看着同龄孩子们玩耍。

他对着手心里的小蚂蚁，悄悄说着心里话…

有人会说孤儿一定很苦吧！

是的，很苦，苦在心里，不想说，不能说，也没有人愿意去听。

只有自己在夜里的辗转反侧，泪湿枕被。

花开花谢，冬去春来，当年的孤儿勉强的活到了十三岁。

之所以说是勉强，因为他又黑又瘦不说，还比同龄孩子矮了足足一头。

他跟着村里的泥瓦匠做工，一上午昏倒了三次，下午就被辞退了。

但李霜还是很开心，他领到了一枚铜板的工钱。

小小的铜板在衣袖上擦了又擦，将铜板高高的举过头顶。

阳光照在铜板上，黄橙橙光芒映入孩子的眼眸。

“小铜板，你咋这么可爱哩！”

李霜抹了抹脸上的泥土，蹦蹦跳跳的向村南头跑去。

村南头有条小河，名叫鸭子河，听老人说以前有很多野鸭子在这里嬉戏。

不过现在嘛，一根鸭子毛都看不到了。

他来到河边，小心翼翼的把衣服脱下来，衣服很旧，旧的承受不了太大的力道。

可是今天做工还是弄出了好几个洞，李霜看着有些心疼，将衣服放在水里轻轻的揉搓。

远处走来六名男女，一个人路过他的时候一脚将他踢到河里。

笑声传来。

有女子斥责道：“伍星华你无不无聊。”

男子连声道歉：“刚才一时手痒，没忍住！哈哈……”

“我们快离开这里，取走镇山石，这里恐生变故。”

“怕什么，书院这么多人在这里，那些畜生还能反了天。”

几人远去，李霜游上岸，一脸无奈的继续洗衣服。

突然石头缝里面，蹦出一只癞蛤蟆，李霜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摁住。

呵呵，今天的午饭有了。

可是还没等他感叹今天运气好，河里一只只癞蛤蟆蹦了出来。

小拇指粗的鱼儿，一条条拼命的在水面上跳跃。

李霜愕然抬头看向远处的大山，大山里烟尘四起，兽吼传来。

他一把捞起衣服，拎着癞蛤蟆的后腿，撒丫子向家里跑去。

边跑边嘶喊道：“妖兽来啦！妖兽袭村啦！”

整个村子立刻像煮开了的沸水，奔跑的人影，撕心裂肺的叫喊，还有小孩子茫然的眼神。

李霜跑到家里，把破烂木床挪到一边，抠起地上的几块石板，里面就是他的全部家当了，用衣服一裹背着向外面跑去。

刚刚到街上，便看到大群妖兽撕咬人类，残肢断臂乱飞，相熟的人现在就像一个个破布娃娃。

李霜被惊呆了，他已忘记了逃跑，傻傻的站在那里。

突然一只手将他搂进怀里，探岀另一只手将袭来的猛虎拍飞。

骨裂声传来，只见那猛虎和后方的妖兽撞在一起，化成一团肉泥。

李霜抬头看到一个虬髯大汉瞪着一双小眼睛，他第一个念头居然是这么威猛的汉子，眼睛为什么那么小？

“瓜娃子，使出吃奶的劲向外跑，你要跑的慢了，明天你就是一坨妖兽的屎”虬髯大汉说完，疾步向妖兽群冲去。

只见他步罡踏斗，双脚似有呼吸，一步龙卷聚，一步海潮散。

挺胸拔背如平地起山峦，筋骨如山石开裂。

咔啪咔啪之声不绝于耳！

他向前递出一拳，拳劲分化万千，将一头头妖兽隔空打爆，这种拳法堪称神仙手段。

忽有剑鸣声由远及近，一位红衣女子踏剑而来。

只见她悬空而立，脚尖轻踩在剑柄末端，剑尖朝下。

剑身燃烧起熊熊火焰，火舌如莲花绽放。

须臾间，一朵巨大的剑火莲花在红衣女子脚下徐徐旋转。

她手捏剑诀，一口口飞剑带着火焰斩向妖兽，剑火莲花不断绽放，脱落下的剑越来越多，犹如下了一场浩大的流星雨。

李霜拼命的奔跑，肺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拼命的喘着气，脸色苍白，耳朵里传来嗡鸣声。

隐约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对他喊道：“瓜娃子，啥时候了，跑个路还三步一拜九步一叩的…”

身体忽然一轻被人夹到腋下，四周的景物不断向后倒退，如那飞鸟浮空。

到了一处小山坡，虬髯大汉将李霜放在地上。

李霜脸色惨白，呆呆的看着虬髯大汉说道：“神…神仙也有狐臭？”

虬髯大汉脸色黑了下来，大有揍李霜一顿的冲动。

正在眺望南方的红衣女子，背过身去肩膀耸动。

一位白衣青年单手扶额。

正在喝酒的青衣少年，紧紧的抿着嘴唇，但是鼻孔的酒液，像是因为肾虚，得了尿不尽一样一股股的向外滋……

……

李霜回想着一年半前的记忆，晃如隔日。

红衣女子的剑火莲花，像是给他打开了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修道者，掌造化之神奇，让大地无拘我身，让天空无拘我心。

李霜问他们来自哪里？

他听到了一个名字，擎香书院。

他记住了这个名字，就这样他走了一年半的路。

路很难走，但他从未想过要放弃。

火焰在他眼眸中跳动，他从火堆里拿起一根枯枝，在地上写道：

“我想有一柄剑，剑起时飞雪漫天，剑落后阳光明媚。”

正是少年立志时，忽有一物从洞外飞来砸在了火堆上。

火星四贱，一截火炭掉入李霜的衣领里。

“我了个…去！”

他从地上跳了起来，一阵的手舞足蹈，终于将那截火炭“请”了出去。

李霜这才有时间看那飞来的是何物！

“这是…一条鱼？”

他吧唧吧唧嘴，自己肚子饿的咕咕叫，天外就飞来一条鱼落在火堆上。

这哪里是老天爷开眼了，这分明是老天爷把眼珠子抠下来甩到了他脸上。

李霜走上前蹲下身端详片刻，他认出了这条鱼，在红枫渡口见过它，当时它身化百丈。

见李霜在打量它，便偷偷转头对他吐了个小泡泡，还一阵挤眉弄眼。

结果让一位黑衣女子看到，被狠狠的抽了一顿鞭子。

李霜心中不忍上前求情，结果黑衣女子眼神冷漠的看着他，满脸的鄙夷与蔑视的神情。

李霜只得悻悻走开。

听人说这种鱼叫飞鱼，全身无鳞，皮肤生有细小绒毛。

背部灰色腹部白色，身侧长有一对偶鳍，有背鳍胸鳍和尾鳍没有腹鳍，鳍上有紫色流水纹。

生有龙眼金鱼嘴和两条紫色长须，出生在海洋。幼年时被捕捉，然后被炼金术士用秘法融入空间晶核。

飞鱼实体仅有婴儿大小，融合空间晶核后可化身百丈，离水游空，载人载物远游万里

但它们的寿命普遍都不长，因为经过特殊改造，最多也就只能活五年。

此时飞鱼躺在地上，腹部有一个大洞，一侧偶鳍与尾鳍被斩去一半。

眼见出气多进气少活不成了。

李霜叹了口气，将它抱在怀里，用小葫芦里的清水，清洁伤口。

取出针线将伤口一点点缝上，因为手指生了冻疮，又有些红肿，缝得很吃力。

他的手脚每年冬天都会被冻伤，后来时间长了，秋天就开始生冻疮了。

从包裹里面翻出几个小瓶子，将一些粉末撒在伤口上。

小瓶子里的药粉配方，是从村里赤脚郎中贺老头那里学来的，当初费可是好一番心思。

李霜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件比较干净的衣服，将下摆撕下一大条。

将飞鱼一层层裹了起来，看着滑稽又好笑。

把飞鱼安顿好，李霜聚拢火堆，架上小铁锅开始煮草药。

草药很普通，山里随处可见，有时路边都能遇到几株。

至于药效嘛？聊胜于无吧！

药汤煮沸后放凉，给飞鱼喂了几口，自己也喝个水饱，说实话味道真是不怎么样，李霜一阵干呕。

夜深雨停，李霜困意渐生沉沉睡去。

竖日，阳光穿过洞口照在他的脸上，睁开惺忪睡眼，揉掉眼角眼屎。

瞅了瞅飞鱼，还没死就是身上很烫。

他起身离开山洞，看看太阳的高度，约么已是隅中，山里还有少许雾气未散。

行走在丛林间，黄叶带着水珠从树上掉落，一点都不飘逸。

走出了很远，才在前方看到一处战场，雨水并未将血迹冲刷干净，而是形成一条条蜿蜒的小河。如一根根鲜血触手，让人心生寒意。

三十几具尸体躺在泥水里，残肢断体到处都是。他只是远远眺望片刻，并未上前而是转身离开。

李霜已并非原来村里那个懵懂的少年，江湖趣闻神怪手段，这一路上早已听了不少，现在远离是非之地才是上策。

当然，这还要多多感谢林庄镇里的老乞丐，老乞丐什么都没有，只剩下说不完的江湖故事。

也不知道现在老乞丐怎么样了。

虽然他又小气又吝啬，却对李霜很好。

每天都在嚷嚷着要收他为徒，让李霜传承他的衣钵。

李霜告诉他，自己要去擎香书院学习仙术。

老乞丐愤怒的骂他不知天高地厚，收回给他的破碗，并将他逐出师门。

其实老乞丐不舍得李霜离开，他偷偷的在后面跟了很远很远。

回到了山洞，李霜收拾起家当抱起飞鱼离开，这里不是很安全，他要换个地方。

走岀十数里，他找到了一个小山洞，生起一堆火，烤一下洞里的潮气，取出一些草药丢进火里。

这些东西燃烧出的气味，野兽们很不喜欢，还有防蚊驱虫的作用。

将飞鱼安顿好，他便出去找些食物果腹。

秋天能吃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山石间找到几棵野枣树，虽然每个枣子上都有虫子，但还是能吃的，味道还很甜。

又挖了几颗野菜，其中两颗植物根茎异常肥大，

看到几株蘑菇，李霜犹豫要不要摘下来炖汤喝，这东西虽然很好吃，但很容易中毒。

有一次他喝完蘑菇汤，觉得自己变成了仙女，在野外翩翩起舞。

嘴还是有点馋，摘三个回去，吃了应该问题不大，路上折了一捆荆条，准备编织一个小背篓。

回到山洞后看到飞鱼还在沉睡，便开始烧水炖野菜蘑菇汤。

抽空开始整理荆条，李霜编背篓的手艺还是很好的。

想当年为了吃上饭，和一群妇人坐在一起编筐子，孙家的婆姨突然撩起衣服给孩子喂奶，那大大的胸脯，那白花花的奶 水。

把当时的小李霜馋得直咽口水。

飞鱼伤的很重，现在带着也不适合长途跋涉，李霜只得先安顿下来。

每天起来到山里转转，找一些能带在身上的野菜野果。

再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要到官道了，官道上可没有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五天后，李霜在山里找到一处蜂巢，经过与蜜蜂的一番斗智斗勇，抢跑一大块蜂蜜。

虽然已经很小心了，但是左眼框还是被叮了一下。

整个左半边脸肿的像个馒头，他跑回山洞给飞鱼喂了一些蜂蜜水，飞鱼的伤势已经有所好转，至少一天有两三个时辰是清醒的。

飞鱼用仅剩的偶鳍指了指蜂蜜，又指指李霜。

李霜摇头道：“你现在很虚弱，需要多吃些蜂蜜。”

飞鱼嘴里吐出泡泡，泡泡变成一个个文字。

“你的脸怎么了？”

飞鱼能吐泡泡文字，也是李霜前两天才发现的。

起初还很惊异，后来才知道，原来以前飞鱼每天都很无聊，便偷偷的吐各种形状的泡泡玩。

飞鱼识字是因为它有很高的灵智，而且极其聪慧，妖兽与野兽的区别就在于它们有没有灵智。

李霜摸摸脸颊，一阵的呲牙咧嘴。

“我把小蜜蜂的食物抢跑了，人家报复我了呗！”

说完抱起飞鱼，“泡泡，我们走吧！”

泡泡是李霜给飞鱼起的名字！

把泡泡放进背篓里，拿起一根木棍当行山杖，向洞处走去。

……

秋风无意催花老，使得青山不妖娆。

官道上，一队骑兵奔驰而过，激荡起一地的落叶飞沙。

李霜掩面避让，这队骑兵身着黑甲，跨刀背弩。

身下是黑鳞独角马，身体异常高大，四条马腿粗壮有力。

马蹄与寻常马匹不同，分四瓣，三前一后，趾中藏有利爪，可攀山翻城。

李霜已经在官道上走了九天，期间遇到很多有意思的人。

有游侠儿背剑骑青马，万里江湖一缕风。

有女子骑长颈鸟在路上飞奔，笑声清脆如那泉水叮咚。

有醉翁赶牛车，人已悄然入梦，牛在悠然前行。

这时，身后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李霜回头，一条红头大蜈蚣在路上奔行。

淡橘红色的甲壳腿上下翻飞，大约十丈长的蜈蚣身上，固定着一排排座椅，上面坐满了人。

其中一个小女孩见到李霜，偷偷将手里的苹果抛过来。

李霜没接住，咚的一下砸在了脑袋上，小女孩呀的一声，满脸歉意的望向他。

李霜捡起苹果，开心的向奔驰跑远大蜈蚣挥挥手。

前方不远处就是清风城，李霜不想入城，便绕城而行。

再次进山，行至一处山坳，一条小溪蜿蜒而过。

李霜停下来休整片刻，把泡泡放岀来喂一些清水。

他站在溪边极目远眺，发现前方有一片果林，红彤彤的果子挂满枝头。

李霜和泡泡对视一眼，泡泡吐泡泡，

“那果子我吃过一次，很香，很甜，很好吃！”

志士不饮“盗泉”之水，廉者不受嗟来之食。

李霜会是那种偷别人家果子的人吗？

他…是的！

他已经抱起泡泡悄悄向果林赶去。

蹲在茂密的草丛里，悄悄打量果园，一大片果树看不到尽头，红彤彤的果子压的树枝低下了高傲的头。

他蹑手蹑脚的靠近果树，把背篓和泡泡放在树下。

自己爬上树，把红果子一个个扔进背篓里。

没扔进去的，泡泡用长须扎住红果放入背篓。

一人一兽分工明确，泡泡还抽空吃口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