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宇大陆，北域，横断山脉。

天色阴沉的可怕，下起了滂沱大雨，不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幽暗的森林照亮一瞬，下一刻便重回死寂般的黑暗，仿若一个魔鬼张开血盆大口要将一切生灵全部吞噬。

轰隆！

一道响雷在空中炸响，让本就幽冷清净的环境变得更加阴森恐怖。无数低阶妖兽在这天威之下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挞...挞...挞...”

一阵听上去有些虚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视线拉近，却是两个约莫十五六岁、戴着狰狞面具的稚嫩少年相互搀扶着，顶着暴雨在森林中蹒跚前行。

两个少年此时全身浴血，一身黑衣，只是原本剪裁得体的紧身衣早已破烂不堪，全身上下裂开着数不清的伤口，鲜血汨汨流出，混杂着雨水流下，染红了身后的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又瞬间被倾盆大雨冲刷的一干二净。

“老大，别管我了，若没有我这个拖油瓶，以你的实力，一定能逃出生天的。快逃，快逃啊！”其中一个戴着暗青鬼脸面具的少年忽然原地坐下，一字一顿地道。

少年名为秦安，此时他的胸口剧烈起伏，口中喘息粗重的吓人，几近油尽灯枯，仿佛说完这句话便耗尽了他仅存的最后一丝力量。

另外一个戴着暗红麒麟面具的少年背靠着秦安坐了下来，兄弟背脊传来的淡淡的温度，让他原本已经彻底冰冷的内心感受到了一丝丝的温暖。那一丝，这寒冷刺骨的夜，也无法驱散的温暖。

虽然，仅有那么一丝。

他强忍着雨水浸透伤口带来的巨大疼痛，全身每个部位的肌肉都在轻微的颤抖，喘着粗气道：“哈哈哈，我云天决岂会是那种弃兄弟不顾，自己独自逃生的苟且偷生之辈，不过一死罢了！只是没能手刃那几个衣冠禽兽的头颅，以祭奠小月的在天之灵，属实可恨，可恨！”

云天决的脑海之中，缓缓浮现一个娇小玲珑，笑起来有两个可爱小酒窝的小丫头，屁颠屁颠跟在他和秦安后面，一口一个“天决哥哥”“秦安哥哥”甜甜地叫着，一路的嬉戏打闹、欢声笑语，让原本枯燥乏味且充满血腥的试炼，变得充满了青春与活力的气息。

“小月...”云天决微闭上眼，拳头缓缓紧握，指甲陷入手心流出一丝鲜血却浑然不知。

痛吗？或许吧。

只是若能挽回一个十五岁花季少女的性命，再痛千倍万倍又如何？

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柔弱少女无助、绝望然后又变得决绝的眼神，亦不会忘记，那毫不犹豫纵身跳下万丈悬崖，宁死不屈的凄美倩影。

宛若一朵凋零飞舞的花。

“若有来世，我必倾尽所有，让凌沧海那几个畜生下九幽炼狱向你忏悔！”

云天决缓缓睁开双眸，暗红麒麟面具下，眼神冰冷的如两把寒刀，眼眸深处更是盈满着刻骨铭心的仇恨，渐渐的，忽然涌上一丝诡异的紫红。

秦安转过身来，看着云天决被仇恨吞没，几欲入魔的模样，心疼之余，更是大感焦急。

他抬起虚弱的双手放在云天决的肩膀上，轻轻摇晃道：“老大，醒醒...醒醒...”还未说完，一阵眩晕感来袭，使得他脑袋一歪，倒在了地上，竟是昏了过去。

这时，云天决胸口挂着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黑色勾玉忽然散发出淡淡的光芒，一股静心宁神的气息涌入他的脑海，让他稍微清醒了些许。

余光扫过地面，发现秦安倒在地上昏迷不醒，顿时大惊，忙把手指放在秦安的鼻下，若有若无的鼻息让他松了一口气，这一放松之下，瞬间牵扯到了原本紧绷的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

啪啪啪。

一阵拍掌声自黑暗中传来，缓缓走出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少年，他的腰间挂着一块藏青色古玉，嘴唇有些刻薄，手中一把折扇轻摇，似乎显得自己风度翩翩。

一股无形气流遍布其全身，使得他在如此暴雨中行走，竟是滴水未沾。

真元化形，归元境强者的标志！

武道境界，由弱至强分别为聚气、命海、归元、离合、玄天...

这个少年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却已是归元境的强者！

“兄弟情深，不离不弃，令本少都有些感动了呢，啧啧啧...”少年缓步走向二人，冷笑地盯着云天决，讥讽道：“想不到鼎鼎大名的天煞和幽夜，竟为了一个黄毛丫头报仇而落得如此凄惨下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啊！”

说罢，他还假惺惺的做着抹眼泪的动作，下一秒又忽然狂笑起来，脸色变得有些狰狞：“虽不知你为何突破归元境失败，甚至实力不进反退，但是，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你们两个绝世天才即将残忍的死在本少的手里，真是想想都让人兴奋啊，哈哈哈！”

天才二字，被他咬的极重，眼眸深处更是充满了嫉妒，以及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和后怕。

那一天，他亲眼见证了两个愤怒杀神的崛起。

那一夜，天昏地暗，血流成河...

那一战，给在场所有少年的心灵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甚至不会相信，那毫无感情波动、冰冷噬骨的眼神，以及那果断凌厉的杀伐，居然会出现在两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身上...

天煞，云天决！

幽夜，秦安！

“在此之前，让我摘下你们的面具，好好欣赏一下你们临死前的恐惧和屈辱吧！”青衫少年把心底的那一丝恐惧强行压了下去，缓步走向云天决二人，眼神中充斥着像是在看待猎物般的戏谑和残虐欲望。

若是放在以前，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靠近眼前这两个“恶魔”般的存在。

但现在，云天决的身上却布满了无数大小不一的伤口，而且气息也是萎靡到了极点，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

一想到两个自己平时只能仰望的天才即将陨落在自己手中，以及那夸张到让无数人眼红的巨额悬赏，青衫少年的面色就不由自主地因为激动而出现了一些病态的红润。

但一向谨慎胆小的他为了安全起见，故意把步伐放的十分缓慢，一边走还不忘观察云天决的反应，毕竟云天决身上的伤势是做不了假的，时间拖得越久对他就越有利。

云天决微眯着眼，看着那逐渐逼近的身影，嘴角微勾起一抹极尽嘲讽的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那个畜生凌沧海的狗腿子王浩啊，追这么快，是想向主人邀功吗？也不知他会赏你几根骨头？”

话音刚落，青衫少年的脚步顿时一滞，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起来，脸色也瞬间阴沉了几分，他冷冷道：“沧海大哥乃是人中之龙，将来必定名震大陆，在大陆的历史中留下不朽的传说。能追随他是我王浩的荣幸，你这种低级的挑拨离间只会显得你特别幼稚罢了！”

“哈哈哈哈！”

云天决仿佛听到了什么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狂傲大笑起来。

王浩皱眉道：“你笑什么？”

“人中之龙？将凌沧海这种衣冠禽兽与传说中的神兽至尊相比，他也配！若不是北淼道宗的执法弟子强行出手干预，凌沧海的坟头草怕不是已经三尺高了吧！至于你...”

“若是我全盛时期，你可敢站在我三丈范围之内！可敢！”

“你，可敢！”

话到最后，云天决猛地睁开双眼，看向王浩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凛至极的寒芒，一股无边的凌冽杀气，仿若潮水般席卷而出！

他裸露在外的一双黑眸，已变得猩红如血！

王浩被云天决的目光一盯，心中莫名的一颤，竟生出一丝惧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着云天决，颤声道：“你...你...”

茂密的森林不断回荡着“可敢”二字的回音，令他心神都是出现了些许的恍惚，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个重伤垂死的少年，而是一个正一步步向他走来的来自地狱的死神。

不可抵挡！

“就是现在！”

嘭！

长达半年的生死追杀，让云天决对时机的把控已经达到入微的境界。在王浩精神出现恍惚的瞬间，他心底沉喝一声，然后猛的站起身来，右手食指纳戒一闪，一把表面散发着森冷寒光的三尺长剑出现在手中，旋即脚掌狠狠一跺地面，雨水溅射，整个人如猎豹一般朝着王浩激射而去。

“不好！”

王浩瞬间反应过来，天煞的凶名让他胆战心惊，下意识的忘记了云天决此刻境界跌落的事实，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转身便欲逃跑。

但是，晚了！

嗤！

只见一道寒芒一闪而过。

王浩依旧笔直的站立，但脸上的表情却精彩万分，恐惧，迷惑，怨毒，后悔，不甘...

咚！

一颗大好头颅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脖颈处，鲜血如喷泉一般涌出，溅在云天决身上，狰狞麒麟面具上混杂着鲜红的血液和雨水，显得无比阴森可怖，令人不寒而栗。

瞬杀一人，云天决的脸上却是面无表情，或者说，他已经变得麻木。杀人，已不能让他的心境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甚至，隐隐的有一丝兴奋，

来源于血脉深处的兴奋。

只是被他强行压制下去而已。

锵！

手中长剑落地，云天决的身体缓缓倒下，刚才的爆发，已经耗尽了他体内仅存的最后一丝力量。

只是，好不甘心...我还没替小月报仇。秦安，小月，对不起。是大哥没用，对不起...

倒地之前，云天决看了地上昏迷不醒的秦安一眼，露出一抹愧疚的笑容，随后，意识渐渐模糊。

“唉...”

某处虚空忽然传来一句飘渺的感叹。

“这是...”

云天决呢喃一声，忽然脑袋一歪，彻底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