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咱们在困境中互帮互助，只为了生存。如果让常公子有了多余想法，那是紫英之错。请公子见谅！”冯紫英脸色煞白。

常乐脸色更白，道：“我有了什么多余想法？姑娘倒是给常某说说清楚。”这已经不是正常交流，而是吵架怄气了。

戎廉瞧两人似乎要吵起来，稍稍有些尴尬，轻咳一声道：“话说开就好，拿得起放得下才是真男儿。”

常乐斜睨戎廉，没说话。冯紫英不客气道：“不管你事！”

戎廉原本敦厚俊朗面庞变得僵硬，嘴角努力上翘，想做出微笑模样，可眉毛、眼睛和面皮却不配合，似哭似笑显得非常怪异。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说得着么？”冯紫英嘴唇也变得惨白，声调提高了几分，落在常乐耳中，觉得十分尖细刺耳。

“既如此，常某告辞！”常乐一把推开椅子，大步走向大殿门口。

冯紫英和戎廉都没想到常乐如此暴烈，一句话不对，立刻离席。冯紫英身躯僵直，不住颤抖；戎廉眼睛跟着常乐到了门口，看他停下脚步，眼中闪过复杂神色。

常乐在大殿门口停住脚步，背对戎廉深吸口气，尽量语气平和问道：“戎师兄，可找到治疗神魂的法子？”

戎廉略略迟疑，回答：“已找到，只是有些麻烦事还未解决。”

常乐依旧背对他们，道：“到底能不能治？”

戎廉依旧迟疑下，道：“能。”

冯紫英一句话没说，泪珠儿成串，沿精致脸庞滑落，滴在华贵衣衫上，湿了一片。

常乐不再说话，大步走进竹海，转眼没了踪影。戎廉看看冯紫英，又看看常乐离去方向，轻声道：“他走了。”

冯紫英默默点头，突然将手中酒杯猛甩出去，“啪”摔的粉碎，酒水浸润了地板缝隙。周围婢女、仆从齐齐低头，大气也不敢出。随手抓过酒壶，仰头灌自己，酒水成线流入冯紫英嘴中，眼角泪珠儿滑落更快，和酒水一样快。戎廉轻叹口气，挥手将桌上酒菜统统收了。

冯紫英的个性一向温暖热情，有想法，敢于冒险。平日里不会太冲动，可一旦冲动，也是不管不顾的性子。

常乐并不知道冯紫英做了什么，更没看到她梨花带雨。回到小竹楼，只觉得浑身燥热，恨不得找人狠狠打一架，郁闷、难过、伤心等等心绪充溢胸间，憋闷至极，哪怕念静心咒也没用。

回忆过往，常乐低头垂胸，欲哭无泪。许久后，手中不知怎么多了只竹笛，也不知怎么的，就吹起了《孔雀寻梅》。呜呜咽咽的笛声在竹海回荡，在夜空中回响，传出去很远很远。

夜幕下，两条人影停下，静听竹笛声。戎廉温和道：“还是跟他说清楚罢，免得误人误己。”

冯紫英纤手紧抓衣襟，用力之大以至于骨节有些泛白，默默点点头，脊背略有些僵硬，抬步向常乐所在竹楼走去。戎廉犹豫下，没跟上去，背手在后，仰头望月。

冯紫英耳听竹笛，走到楼梯前，几次抬起脚，可那只秀足却迟迟落不下去。迟疑了几次，冯紫英抬手甩出张符箓，小小竹楼立刻被白色结界包围。

山顶某处，乌木原本盘膝打坐。在结界出现刹那睁眼，凝眉低声道：“不愧是孔雀公主，一出手就是八阶符箓。”神识一扫，又看见戎廉站在不远处赏月。想了想，决定不去多事，收回神识，闭目打坐，不再理会小小竹楼。

在结界出现的刹那，戎廉也察觉到了，他面皮抽搐了几下，强制恢复正常，没有过多表示。

与此同时，常乐当然也觉察到了冯紫英。缓缓放下竹笛，眼看竹门，却不敢去开门。“笃笃”敲门声响，常乐的手不自觉地抖了抖，停了片刻才低低道：“请进。”

竹门“吱呀”打开，冯紫英纤细身影进了房间。常乐眼睛微眯，瞳孔急剧收缩，淡淡道：“何事？”

冯紫英左手握紧闪亮匕首，慢慢靠近常乐，幽幽道：“我想要你身上一样东西，不知你肯不肯给我？”

“什么东西？”

“心头血。”冯紫英走进常乐，慢慢解开他的衣袍，露出精壮胸部，手指划过，道，“就是这里，从这里划一刀，露出你的心脏，然后划开心尖，采一滴心头血给我。”

常乐很冷静，道：“做什么用？”

冯紫英没有回答，依然用奇怪的语气，幽幽道：“我教你一篇法诀，你要不停地念。”说完，也不管常乐答不答应，用兽语缓缓说了出来。这篇法诀并不长，很快念完了。

“记住了？”

“这法诀有什么用？”

“嘘……”冯紫英右手食指竖在唇前，示意常乐不要说话，“你只需要照做就行啦。”

常乐凝望冯紫英美目，那双眼睛依旧清澈无暇，默默点头，常乐嘴巴微动，也用兽语轻念法诀。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不要停，反复念。”冯紫英左手匕首抵在常乐胸口，刀尖用力，想要划开常乐胸膛。可她修为实在太低，神魂受伤后，更加不堪，再加上常乐修炼了武道还炼化了部分神兽精血，身体强度变得极强。冯紫英只在他胸口留下道白印子。

冯紫英咬牙用力，反复切割总不能成，不由得有些气恼，下手越来越重，越来越急。常乐不再念法诀，握住冯紫英小手，轻声道：“我自己来。”

“不要停！继续念！”

常乐眼睛和冯紫英对视片刻，继续念法诀，手中用力，匕首顺利划开肌肤，切开胸骨……

他相信她，虽然不明白她要做什么，可他相信她，这就够了。

刀尖划开胸骨，鲜血喷涌……

冯紫英慌忙抓住常乐大手，急道：“快止血！”

常乐嘴巴不停，一只手点胸口经脉穴道以止血，一只手继续划自己胸膛。冯紫英接过匕首，道：“好了，让我来。”

常乐眼睛大睁，仿佛要把冯紫英深深刻进灵魂，嘴巴依旧没停。冯紫英刀尖轻挑，常乐心头剧痛，忍不住全身都抖了下。

“好了。”冯紫英纤手轻托，一滴晶莹如红宝石，散发氤氲光华的血珠子，滴溜溜在冯紫英手心打转。这是修士身上最最珍贵的心头血，这种血蕴含了修士的精气神，只有十滴，不会多也不会少，如果少了，修士必然元气大伤，没有一二个月绝不可能恢复。

常乐默念法诀，没有说话，任由心脏暴露在外。此时，哪怕是个孩童也能捏碎他的心脏，要了他的命。

弯月美目看看常乐心脏，默不作声地把伤口抚平，又在其上撒了许多药粉，做完这些，从秀发中抽出枝小小的羽毛，那是她的本命翎羽——孔雀翎。

常乐见过这只孔雀翎，当初冯紫英救他，为了让他尽快回复，特地将孔雀翎放在他身边。后来，冯紫英还曾想过让常乐炼化这只孔雀翎，以解除远古的祝福，被常乐拒绝了。

冯紫英冲孔雀翎轻吹口气，常乐的心头血和她的孔雀翎瞬间结合在一起。其实，常乐心里隐隐有些怀疑，他念的怕是炼化孔雀翎的咒语，一见冯紫英将自己的心头血和孔雀翎结合，立刻停下，紧张问道：“你是不是要我炼化你的孔雀翎？”

冯紫英轻松道：“当然不是。”

“真的？”

“要小女子发誓？”

常乐摇摇头不再说话，依然有些警惕。

冯紫英道：“闭眼！继续念，别停！”

年轻女子倔强执着，根本不容许常乐有丝毫怀疑。常乐觉得，如果他再啰嗦，那就是对这纯洁姑娘的亵渎。

常乐再次默念法诀，闭上眼睛，就在他闭眼刹那，冯紫英抬手往他脑门上一拍。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魂海。常乐大惊，停止念法诀，问冯紫英：“怎么回事？什么东西进入我的魂海了？你的孔雀翎呢？”

随着孔雀翎的消失，冯紫英眉心黑气越发浓重，面色由惨白变得近乎透明，甚至能清晰看见纤细血管。

没有回答常乐，因为她已说不出话来，缓缓倒在常乐怀里。常乐立刻将自身元气渡入她体内，帮她维持精气神。

“怎么回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在你心上看到个印记，那不是我留下的。”冯紫英躺在常乐怀里，仿佛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