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云和敖雨哀求道:“主人,您能收留我们这两个卑贱人族,小的们已是感激涕零,只求您看在小的们一直跟在您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请您让乌木前辈送小的们去轮回,让咱们最后沾一点妖族的荣光。”
戎廉叹气,看看常乐,发现后者没有什么表情,缓缓对敖云和敖雨道:“在我眼中,并不觉得人族如何卑贱,也从未作践过你们。只是,这次你们的确做得过分了,不处罚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这样吧,你们好好跟常师弟磕头道歉,这事就算过了。”
常乐依然坐在尘土、木屑中,淡淡道:“不必道歉了,这事就算过去啦。”
戎廉道:“既然常师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你们,还不道谢?”
敖云和敖雨忙不迭转过头来,向常乐磕头认错:“谢常大爷饶命,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以后您有任何吩咐,小的们再也不敢说‘不’啦。”两个人说几个字磕一次头,同时抬眼看看常乐。
乌木抬眼看天,神游物外。冯紫英面色平淡,没有说话。戎廉含笑观看,很满意自己的处理方式。敖云和敖雨背对他们,每向常乐磕一次头,眼神就阴冷几分,到得后来,已变成毫不掩饰的瞪视。
常乐冷看这两人明一套,暗一套,心里冷笑不已,就是不开口说停下。冯紫英道:“好了,你们带常公子到客房住下,再备些洗澡水、衣物。”
戎廉笑眯眯道:“对,对,晚上愚兄给常师弟接风。”
既然冯紫英说话了,常乐也不愿跟不相干的啰嗦,看着冯紫英轻轻道:“好。”他有很多话要跟冯紫英讲,也有很多疑问要戎廉解释,那就等晚上一并说开了。
冯紫英和戎廉冲常乐点点头,随后两人并排走进竹林,消失在茫茫竹海中。待常乐回过神来,敖云背手冷冷道:“跟我来。”
客房在半山腰竹林中,是座二层竹楼,面积不大,也不甚牢固,一走路就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推开二层竹门,敖云站立门边,指指里边,道:“在这里等着,马上给你送洗澡水和衣服来。”
常乐走进客房,不住默念静心咒,既放松心情,也化解身体伤势。他尽量不去看敖云,怕忍不住再次出手。
站在窗前,凝视竹海,耳听竹叶沙沙响,常乐眼前总浮现冯紫英和戎廉并肩走入竹海的情形,心里像灌了铅,沉甸甸的。他曾做过无数预案,设想过很多可能,唯独这种情况,出乎了他的预料。
“嘎吱,嘎吱……”敖雨重重踩着楼梯,又撞开竹门,把洗澡木桶重重顿在竹木地板上。二层小楼随之晃了几晃。
常乐缓缓转身,平静地注视敖雨。
“这是洗澡水,这是换洗衣物。”敖雨加重语气,调侃道,“常公子,咱们只有这些下人衣物,如果你不满意,咱们给主人传话,说您不喜欢这些衣服。”
常乐平静道:“就这样罢,出去。”
敖雨转身离开,连句废话也没有,甚至忘了关门。常乐慢慢走过去,缓缓关上竹门,注视那一套下人衣物。这套衣物明显是旧衣物,还算干净。常乐慢慢攥紧衣物,太用力了,以至于身体有些摇晃。
“我来这里是为了英妹妹,这些闲气,管它作甚?”常乐一遍遍默念静心咒,一遍遍开解自己。
傍晚时分,常乐盘膝在竹楼打坐,经过一下午的调整,他的伤势已大好,这得感谢那四根神兽精血凝聚的细线,恢复力的确惊人。
“常公子在么?我家主人和公主殿下请您过去赴宴。”竹楼外响起清脆女声。
常乐早已发现这姑娘,神识在她身上一转,立刻发现还有一个神识,是乌木,那个七阶化形大妖。若不是两个神识都在这姑娘身上汇集,常乐还发现不了乌木就在附近。看来,他一直都在悄悄监视常乐。
常乐撇撇嘴,心里冷笑几声,站起身道:“来了。”
来报信的姑娘约莫十五六,穿黄衣裙,模样俏丽,见常乐出了竹楼,连忙低头行礼,恭敬道:“请公子跟奴家来。”
常乐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跟黄衣姑娘走进竹海,随意道:“你家主人是龙族?”
黄衣姑娘身子一颤,似乎被吓到了,惊慌道:“主人的事情,奴婢不敢妄言,请公子见谅。”脚下更快了些,到后来几乎用跑的。
常乐心内疑惑愈发浓重,不急不缓跟黄衣姑娘来到处很大的竹楼。确切地说,这不是竹楼,而是竹子做的大殿。
瞄了几眼,常乐就走了进去,他的心早已飞到那人身边了。冯紫英和戎廉果然都在。此时,两人都换了极隆重的礼服。冯紫英的礼服极尽奢华,仔细看衣裙上层层叠叠的绣花,竟没有一朵相同,身后裙摆也是极长,始终有两个小丫头托着。戎廉穿的同样隆重,高冠博带,衣服上锈的龙纹仿佛活得,不仅光华四射,更游走不定。
常乐身着淡蓝色衣袍,袖口绣着“圣医谷”三字。拱手向戎廉行礼,深深地注视冯紫英一眼,常乐没说什么。
“请落座。”冯紫英的脸色似乎比中午好了一些,很客气地招呼常乐坐下。
常乐走进大殿,愣住了。他面前是个长条桌,一边四把椅子,两边八个。
“怎么坐?”常乐眼神灼灼看冯紫英。
“你坐那边罢。”冯紫英指指桌子一边。常乐没有反对,走过去自己搬开椅子,待要坐下时,他停住了,因为冯紫英和戎廉似乎要并肩坐在他对面。这算什么?是男女主人款待客人么?
常乐眼神已变的不自然,对戎廉道:“戎师兄,你是不是应该和我坐一起。”
冯紫英和戎廉显然没想到这一层,都楞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冯紫英抿嘴没说话,戎廉笑道:“对,对,应该和常兄弟坐一起才对。”
三人落座。常乐独坐一边,冯紫英和戎廉相对而坐,两人衣着般配,神色轻松,笑语如花。常乐面色越来越冷,眼神越来越低,到后来眼睛只盯着桌面,一杯又一杯喝酒。
冯紫英仿佛没看常乐般,和戎廉交流愉快,从饭桌美食,到杯中美酒都能引起两人强烈共鸣,笑语不断。
也不知喝了多少酒,冯紫英突然笑道:“呀,戎师兄,我以前都没发现,你的眼睫毛好长哦。”
常乐抬头看去,只见冯紫英胳膊支在桌上,探出半个身子,在仔细观察戎廉眼睫毛。戎廉有些不好意思,道:“有吗?我不知道。”脸上喜悦之色,再也掩盖不住了。
常乐心内五味杂陈,高举酒杯,大声道:“来!我敬二位一杯。祝戎师兄得偿所愿,得到圣医真正传承,祝愿冯姑娘贵体早日康复。”
戎廉奇道:“常师弟好像知道不少圣医谷之事。”
常乐也不理他,一口喝干杯中酒,自己又倒满,斜睨醉眼,对冯紫英道:“公主,你能允许我叫你‘冯姑娘’,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那就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冯紫英眼睛中瞬间充满水雾,转瞬又消失不见,恢复到平静状态,举起酒杯,对常乐道:“谢常公子好意。只是我这病是用心看的,用眼可看不好。至于叫什么,随意就好。”
他们喝的都是好酒,酒劲很大,再加上常乐有心事,此时已有几分醉意,根本没看见冯紫英眼底的变化,也没品味出冯紫英话里有话。
高举酒杯大声道:“随意?那我喊你‘英妹妹’可好?”
戎廉同样没发现冯紫英眼底的变化,听常乐这么说,放下酒杯,饶有兴致地看冯紫英和常乐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