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庚眼前,每一个敌人的表情都不一,有的恐乱,试图后退,有的怒吼,攘臂举矛用力向前挤,有的转头望向旁边,听不远处一个酋帅的命令和指挥,匆匆一眼望过去,各种表情很快就被淡化,被他们盔甲代替。伤者在痛叫,勇士在奋呼。
呼延庚往前再又望了眼,敌人密密麻麻,也不知前边还有多少敌人。他似乎再也突不进去了。 他做出了决定,正要下令:“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向后撤”,突然听到一声大喝,急举首前看,对面的金兵先是不知所措,或扭头向后看,或仍挺矛向前冲,但没等太长时间,对面的敌阵乱了起来。先是从后边乱,继而前边也开始乱,一个手持钩镰枪的骑士跃入呼延庚的眼帘。
这个骑士衣甲尽血,跨马勇行,奋枪喝咤,就像一柄刺入海水中的利刃,把挡在呼延庚阵前的金兵从中剖开,杀出了一条通道。凡是挡在他前边的敌人或被他直接刺死,或被他用镰钩挑起,甩到半空。金兵一片人仰马翻。
只看这个骑士,绣袍巧制鹦哥绿,战服轻裁柳叶黄。顶上缨花红灿烂,手执金丝钩镰枪。可不正是徐宁!
两边合拢,八十余骑向着桥头杀来,杨可发在桥头早已布好阵势,接应骑兵过河,再用凤凰弩射住阵脚,在对岸弓弩的掩护下步队也收拢过河,随后收起吊桥。有些金兵已经衔尾追上了吊桥,杨可发一人手持铁枪,将这几个金兵赶下河去。
众人回到城上,面见赵桓,赵桓问道:“此次多少人出阵,多少人回来?”
边上何栗赞叹道:“官家不问功劳,先问伤亡,真是仁君。”
此次加上呼延庚及杨可发部,过河的接近八百人,现在回来的,只有五百人出头。
赵桓慨叹了一番,吩咐童穆,此次战死的,由宫里出钱,加以抚恤。所有出阵的兵将都有嘉奖。这时,徐宁下拜请命,要求到西面城墙作战,因为西面的都门禁军缺少大将统领,
蛇无头不行。赵桓又勉励了一番。跟着张叔夜回到枢密院
呼延庚作为走马承受,跟着张叔夜回到枢密院,张叔夜刚坐下,喝了一口热茶,长叹一声:“汴梁粮草不续,庶康,你可有什么办法?”
“庚是武臣,对民生之事知道不多。”
“是么?你借钱买冬衣的事情,不是做得很好么?军汉有了冬衣御寒,商家和你都赚到了钱。只是府库要亏一大笔。”原来张叔夜已经知晓幕后的借款人是呼延庚。
呼延庚讪讪一笑:“那是石行方做的,末将只是帮衬罢了。”
“不是你,是吗?”张叔夜知道不是追究的时候,不在细问,而是把话题绕回来:“庶康,辛永宗被杀,终归是禁军的家属没有粮食吃,才闹将起来,可徐府尹告诉我,官仓的存粮,只能供给禁军。”
呼延庚心想:汴梁又不是没有粮食,不过是高门富户囤积居奇,不肯拿出来发卖罢了。便道:“请勋贵高门放粮呢?”
张叔夜苦笑,看来呼延庚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便道:“你先回营房歇息吧。”
十日来,金兵在南面也立起了一连串的营垒,基本阻断了南面颍昌与汴梁的联系。腊月二十日,张叔夜大集幕僚,也把呼延庚召过去,由于城中平民缺粮,守在各个城门的都门禁军和京畿禁军,都有些军心不稳。
呼延庚道:“凡是家属在汴梁城中的,一律多发一份粮草。”
参军事刘子羽道:“汴梁存粮,本够一年的支用,若是发给家属,再加上其他意外的损耗,那就只能支撑三个多月了。”
呼延庚回了一句:“若是禁军军心不稳,可就连三个月都支撑不了,留着粮食有什么用?”
张叔夜沉吟了一下:“先给禁军家属放粮,本官去请皇上下旨,着皇亲国戚、勋贵高门将存粮交开封府发卖。”
张叔夜的动作很快,赵桓第二天就有圣旨下来,让各个勋贵,要么给把存粮交给开封府平价发卖,要么直接施粥。
倒是有些勋贵在府邸周围设了粥棚,但给开封府交粮食的寥寥无几。朱皇后的娘家倒是准备了一百石黍米,要交给开封府,请开封府平价发卖,开封知府徐秉哲道:“贵戚按平价发卖粮食,岂不是扰乱了粮价?”把这一百石粟米退了回去。
据《靖康野叟录》记载,徐秉哲曾经对太宰何栗是说,如果朱皇后家平价发卖粮食,他们家屯了多少粮食啊,屯这么多粮食又平价发卖,不为赚钱,那是图什么呢?“居心叵测。”
连皇后家都被安上了居心叵测的罪名,那别家就更不敢把粮食拿出来了,何况大多数高门大户囤积居奇是为了高价售粮获利呢。
就这样,金军在外面围城,但攻城的势头没有前十天那么猛烈了,而宋军勉强以给军属发粮的手段,稳住了军心士气。但城内的存粮一天天的少了,百姓家中已经成了熬粥度日。就这样,进入了靖康二年。
靖康二年的正旦,赵桓在正殿接受群臣朝贺,赏赐群臣,随即中书侍郎王孝迪建议道:“值此正旦佳节,当移酒水予金朝国相太子,以期修好。”(注)
赵桓准奏,让王孝迪去办理。
张叔夜慨然作色:“城中百姓尚且只能食粥,岂有送酒水给敌人的道理?”
赵桓感到奇怪:“朕不是已经下旨让皇亲国戚将存米交开封府发卖?”
“虽有圣旨,但无人照办。”
赵桓凄然落泪:“哀民生之多艰。”于是,赵桓下令将艮岳的飞禽走兽放出去,供开封百姓捕捉食用。但亲贵支粮一事,还是没有着落。
张叔夜在枢密院的大堂上,听着宋江等人向他报告,守军存粮一日少过一日,不由得长叹一声。
呼延庚也在一旁听令,他自当了走马承受之后,多半时间都在枢密院当值。他暗暗给宋江打个手势,两人来到堂外。
“宋机宜,洒家想去奉旨借粮。”
“借?”宋江用探寻的的目光盯着呼延庚,“此例一开,只怕张枢密也担当不起啊。”
“所以不能让张枢密知道。”
“那走马为何又与俺说?”
“想宋机宜提点一下,哪几家是可以借的,哪几家是碰不得的。”
宋江脸色大变:“俺不是汴梁人,不知道。宋江没听你说过此事,什么也不知道。”说完掉头就走。
呼延庚心中叹道:“好老道的宋江,这就溜了。”不过,虽然找不到顶雷的,但借粮之事,势在必行。现在只好在四城都找到同盟者,一起行动,到时候法不责众。呼延庚约来了吴革和徐宁,又通过吴革约来姚友仲,众人商议一番。徐宁因为被呼延庚救过,十分承他的情,他的妻小也在城中,自然也愿意多弄一下粮食。
吴革道:“吾有两个好友,一个叫雷观,在户部供职,另一个是丁特起,也在张枢密帐下当幕僚。雷观曾提过一个点子。他在户部供职,可以拨借太仓公粮,举办一个账济所,一方面是救济难民,一方面可以招兵,作为守城军汉的后备,也可以防止有勇力的人作乱。”
“这个点子出得好。我们借来的粮食,除充作军需外,就以户部太仓的名义赈济百姓,同时遴选军汉。这些救济点开了么?”
“开了,围城以来,许多穷苦百姓失了业,或因小生意的收入减少了、不足维持生计,需要政府救济。赈济所虽用公稂,却以民办的形式出现,借用五岳观、启圣院、同文馆三大处地方。每天发放救济粮食,并熬稠粥两次,供贫民食用。请太医邢倞、太学生吴铢还有皇亲高某、宗室赵子昉等人出来主持。”
“嗯,把领用赈济粮食的贫民连同他们的家口,一概都登记起来,编成名册,分为小队、大队,按次序领粮。还有不少脱了军籍的教兵游勇,懂得军事编制的禁军军官以兵法部勒军民。”
“丁特起在张枢密那里,替我们说好话,让张枢密去应付朝廷中的人。”呼延庚想,这个黑锅,还是塞到张叔夜那去了。
第一次借粮非常顺利,他们首先找到了朱皇后的娘家。朱国丈还是知道轻重,他家本来就想出粮,参军事赵伯臻和朱府的管家细细商议了一番,朱家愿出粮两千石,勉强够守城大军三日食用,也不用现银购买,只消待来年户部和开封府收上来的粮食偿还便可。
随后赵伯臻、张彦橘、刘子羽等人由拜访了曾经有意发卖粮食的几家勋贵,如高家,向家,石家等等。石行方在石家这个大家族里只是旁支小辈,根本说不上话,反正这几家多多稍稍出了一些粮食,总共够大军十日支用。
接下来,是已经倒台的公相蔡京家。
注:《三朝北盟会编》有载,在金兵攻城期间,赵桓接受宰相的建议“又遣人以酒食移金人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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