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穆陵仲廉已经下到城下,指挥剩下的一万机动兵力,出壕列阵。普六茹伯盛见到城头旗号,便指挥圆阵中的各个指挥,交替掩护,向后撤退。
五个指挥结成小圆阵,阻住金兵的追击,另外五个指挥则向逐步向后方退却。金兵的骑兵想要包抄,却被歩鹿孤乐平牵制。
吴革看到宋兵的局面,面有忧色,宋军骑军太少,往后撤的时候,很容易就被金兵截住。
果然,第一拨后撤的五个指挥停住,列出箭阵,等候阻击的五个指挥,金兵很快追上来,将普六茹伯盛的十个指挥都拖住了。
更有两个金兵猛安,直接嵌入普六茹伯盛和邱穆陵仲廉之间,看来金兵准备将普六茹伯盛全军留下了。
吴革焦急非常,向呼延庚请令,自率本部到南面去参战。
呼延庚沉吟道:“义夫此情甚厚,只是义夫麾下的责任在守御东壁。”
“若东壁危急,将主会不援救东壁吗?”
呼延庚正想答应,却看见邱穆陵仲廉的部下,抬着上百根大树干,整齐的排列起来,不由得乐了,嘀咕了一句:“他们把这个都拿出来了,也不怕炸膛。”便拦住吴革:“义夫且看洒家的新玩具。”
吴革随着呼延庚的手指看去,看见东郡将那些大树干对准正前方的金兵,突然,嘭的一声巨响,根树干喷出密集的烟雾来,同时撒出一片什么东西,将正面的金兵打倒一片,就在金兵一阵人喊马嘶的时候,其他的树干如同鞭炮一般,砰砰砰的炸响开来,邱穆陵仲廉阵前烟雾缭绕,金兵却被一扫而空。
“这是何物?”
呼延庚哈哈大笑:“松树炮,把大树干挖空,在后部填塞上火药,前面堵上破铜烂铁碎石子,引燃火药,便可用细碎硬物杀人。”松树炮的制作方法,可是明白的写在民兵手册当中的,普通农户只要有把斧子便能造。在抗日战争时代被游击队当做重火力来使用的,在特定地形条件下可以和三八大盖对抗,何况是金兵的七斤弱弓。
这一轮松树炮的杀伤,的确让金兵震骇不已,借着这个机会,邱穆陵仲廉和普六茹伯盛两部交接掩护,退回了壕垒地带。
“将主有这样的利器,怎的不推广全军。”
推广全军?卡秋煞和松树炮的效果,也就是让金兵吃惊,宋兵得到了一个喘息机会而已。明天,金兵就会回过味来,这两件远未成熟的武器,在汴梁之战里,还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宋金双方自辰时战到午时,两军都已疲惫,在宋军撤回壕垒之后,城上的配重式投石机开始发威,金兵也快速撤离了城南地带,将满地尸体的战场留给宋军打扫。当天全天金兵都没有再进攻,但在汴梁城的南面,金兵已经驱赶民夫构筑了一座营垒。而基于上午与金兵鏖战的艰苦程度,宋军也没有派出兵力离开投石机的保护去干预。
“金贼是要困城啊。”
呼延庚又回到玉津园大营,一方面,今天用了两样新兵器,自然要总结讨论一番。另一方面,向王禀请示以后的方略。
“汴梁存粮尚够三月食用,金贼未必能撑住三月。”王禀身为主帅,毫不惊慌,“不过要派信使去颍昌,让韩滔彭玘注意金营的动向,骚扰金贼的打粮队。”王禀虽然没有经历金兵第一次围攻汴梁,但也具体了解了当时的情势。解剖金贼尸体发现,金兵腹中只有喂马的黑豆,可见金兵的粮秣不一定能支持围城三月。
待呼延庚与魏定国、凌振等人讨论完新武器的得失,出得大帐,已到了申时,天空已经变得阴暗,呼延庚望着天边凝结的朔云,心道:“要下雪了。”
到了亥时,大雪纷纷扬扬的飘落下来。原本安排在壕沟中露宿的宋兵都各自撤回了大营,但岗哨仍在,一夜时间,倒也不怕金兵偷袭。
前阵子也下过几场小雪,汴水和蔡河河岸还结过薄冰。吴革钻进呼延庚所在的营帐来,叫道:“果然这才是真正的大雪啊,此雪一下,怕不冻死那帮金贼。”
呼延庚却没有这么乐观,一般来说,下雪对攻城方不利,对守方有利。但金人素来坚韧,又在苦寒之地呆惯了,未必熬不过这个冬天。而反观宋兵,冬天的衣物还未齐备,许多军士还穿着单衣,打起仗来还好,不打仗的时候全靠躲在营帐中取暖。唯一让呼延庚稍感欣慰的是,这个时空执行了坚壁清野,周围的大树都被收入城中,宋兵暂时不缺柴火。
呼延庚睡到半夜,突然警钟大作,金兵果然乘雪夜偷营,幸好宋兵岗哨未撤,一阵四下里一阵小规模的厮杀之后,夜晚归于沉寂。北壁和西壁也没有坏消息传来,想来也没让金兵占到太大便宜。
但经过昨日一战,宋兵也没找到什么有效的办法,阻挡金兵继续在南面修筑营垒。不但如此,西、北两面好似聋了一般,昨日南面的战斗打得如火如荼,也没见那两面派人过来询问情况。呼延庚想:枢密院似乎没尽到居中调配的责任,不知道张叔夜在忙些啥?下雪了,也不知道那个办法张叔夜有没有采用。
此刻,张叔夜正召集了都参军事刘鞈,开封府尹徐秉哲等人,商议为守城兵士添置冬衣。
听完张叔夜絮絮叨叨的说完,徐秉哲正襟危坐,一言不发。
刘鞈道:“兵部库房,鞈已经点验过,铠甲兵器尚还敷用,但冬衣却没有多少,还需开封府采买才是。”
看徐秉哲如同老僧入定,半晌不说话,张叔夜轻声唤道:“徐府尹,徐府尹……”
徐秉哲突然惊醒:“啊,金贼甚是可恨,买新衣,冬装,冬装需要置办了。”
“府尹说得对,十余万汴梁守军的冬装,须得采买。”
“采买此事,不好办呀。”徐秉哲道,“宣和、正和年间,蔡京、杨戬等贼多次和买,引得民怨沸腾,变乱四起,眼下金贼大兵压境,若是还要和买,可要引起民变啊,还望枢密三思。”他这话的意思,开封府不接这活。
张叔夜和刘鞈磨蹭了老半天,徐秉哲一推二挡,把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三人商议半天,也没个结果。
张叔夜回到后堂,边上一个黑矮的胖子,轻声问道:“恩相有何苦恼?”
张叔夜将购置冬衣的事情说了。这黑矮胖子笑道:“这有何难?宋江有一策,献给枢密。借债。”原来这张叔夜面前的黑矮胖子,正是宋江。他和吴用等梁山所部被张叔夜击破,抓获后,就归顺了张叔夜,并参加了征方腊之役。
据《东都事略》记载:“宋宣和二年,方腊作乱,陷六州五十二县,势甚振。会张叔夜招降梁山宋江,是属熙河前军统领辛兴宗,辛予千人,令攻杭州。杭州贼方七佛,有众六万,宋江用计破,擒之,旧属百余人亦伤亡过半。中军统制表江等功,辛企宗曰:‘江等原系江洋大盗,虽破城有功,不过抵赎前罪。’统制王禀不敢争,宋江等告退,遁隐终身。”
根据这段记载,宋江取杭州的功劳被辛兴宗夺走。不过宋江吴用等人并没有归隐,而是被张叔夜用作幕僚。
宋江建议张叔夜借贷,以赵官家皇宫里的财产做担保。
张叔夜有些犹豫:借上了还不了怎么办?真的抄了赵官家的老底?宋江笑道:“王师必胜。”打仗打赢了还怕还不了帐吗?万一打输了,还需要还账吗?
宋江看见张叔夜还在犹豫,心中在想,国朝勋贵还真是家底厚实,呼延家居然能够一下子拿出十五万贯,原来是呼延庚找到宋江,给出的主意。呼延庚到汴京以后,一方面与张叔夜的两个儿子结交,另一方面,便想办法打点张叔夜的身边幕僚,他一听到宋江和吴用自报家门,便知道这两个人弯弯绕的心思非常多,而且心黑手也黑,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可以让这两人去干。于是让邱穆陵仲廉与宋江结交,当邱穆陵仲廉装醉,吟出“敢笑黄巢不丈夫”的时候,就被宋江引为知己,至少是在表面上引为知己了。
正在这时,张叔夜问道:“要这样借贷,公明,你拿一个章程出来”
宋江把早准备好的章程拿出来,张叔夜又和刘鞈商量了一下,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别的办法,只好去请赵桓颁旨。
他首先请赵桓解决冬衣的问题,赵桓倒也摆出了一副明君的样子,下旨让“各部院协同张枢密筹办冬衣,上下指挥施行。”但中书舍人孙覿写好了旨意,往哪里发布却成了问题。
按说军队的冬衣归枢密院管,但张叔夜早已查看过枢密院下辖的库房,实在空空如也才另想办法。有大臣说归户部管,但户部只管民税,可管不着冬衣,还有说归少府、太府两卿管,但太府寺和少府寺现在都是本官,虚衔而已,别说冬衣,连麻布都没有几匹。
最后,张叔夜长叹一声:“不若还是下旨给枢密院,让枢密院去筹钱,然后交给市易务去购买冬装。”
此法一出,众人都说好。张叔夜于是又请旨,请以皇家财产作保。赵桓正在端着明君的派头,而且他并不认为真的有人敢找皇帝要帐,于是便笑吟吟的允了:“张卿家,只是大军需要,只管去借,朕给你兜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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