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齿暖男率领属下一百人,也已经到了马市镇。
马市镇位于一个U型河谷处,四周建有土围,高度和坚固程度都比白河镇强得多。镇上住有一百八十余户,人丁八百余口,规模不小。
黑齿暖男这一百人,人人扛着长枪,手持圆盾,步履铿锵,缓缓逼近马市镇。距离越近,镇里的百姓就越胆寒,好似镇外这伙强人整齐的步伐,每一步都踏在自己的心坎儿上一样。
在距离马市镇不足百步的位置,队伍忽然停住,所有人巍然不动,没有一丝喧哗,足见其军纪森严。马市镇负责防守的乡兵队头心里打鼓,一会这伙人要是攻城,我们能守住吗?
等了半晌,那队伍也不前进,也不后退,依然那样站定。
这边黑齿暖男手下的队正丁大新站不住了,走到黑齿暖男跟前,低声说:“都头,接下来怎么做?”
黑齿挠了挠头,跟丁大新耳语:“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原来黑齿暖男一路就想着如何带队行军,至于怎样完成借田耕种的任务,他压根想都没想。结果行军结束,到了马市镇前,大脑里一片空白,让队伍傻站了半晌。
队正丁大新听了是又好气又好笑。他是裴家寨的老人儿,筹粮军六十好汉里的一员。当初在马山口见识过黑齿暖男单枪匹马突出重围的勇猛,因此对这少年都头还是有几分敬重,做其手下队正也是尽心尽力。
丁大新无奈,都头没想法,只能靠队正了。先让队伍原地休息,再叫来另一个队正马钊,三人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马钊,字勉之,是个性格促狭的人,爱捉弄人,对黑齿暖男这个都头也不十分尊敬,基本上是当做傻小子看。马勉之出主意说:“对方坚守不出,都头应该上前叫阵!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都头的威风!”
黑齿暖男禁不住怂恿,就要出阵,丁大新赶忙拦住:“都头不可轻身犯险,当心对方暗箭伤人。”
黑齿暖男一撇嘴,操起一只圆盾,翻身上马:“大新哥莫要小看人!”说罢策马出阵,直奔马市镇。丁大新瞪了马钊一眼:“看你出的馊主意!”马钊双手一摊,指指脑袋,意思是他自己头脑简单,怎能怪我?
黑齿暖男单枪匹马直至墙下,将长枪往上一戳,说:“管事的出来说话!”
马市镇的队头一看,对方唯一一个骑马的官儿竟然自己送上门来,实在嚣张透顶,又是天赐良机,立即命令兵丁放箭。顿时一阵箭雨向黑齿暖男袭来。
幸亏丁大新提醒,黑齿暖男早有防备,用盾护住要害,挥枪挡开乱箭。除了几支钉在盾牌上,没有一支射中黑齿。他大骂:“贼娘养的竟然偷袭本都头!”当即把枪挂在一侧,从后背摘下角弓,从盾上拔下一支箭反射回去。嗖的一声正中一个探身查看的乡丁肩头。乡丁哎呦一声栽下墙来。裴家寨的兵丁见都头射中,齐声高呼:“都头神射!”
黑齿暖男心中得意,催马上前揪起栽下的马市镇乡丁,往腋下一夹,回归本阵。
黑齿暖男单枪匹马城下叫阵,毫发不伤不说,还能从城头上揪个俘虏回来,马钊虽然依旧认为其无谋,但也着实佩服黑齿的勇猛。马钊见其他人对于接下来怎么办都是一筹莫展,遂决定献上一计。
他说:“先听我分析分析当下的形势。首先,对方不跟咱们谈判,只是闭门自守。其次,我们此行没带任何攻城工具,面对对方的高墙,根本没法强攻。最后,我们奉了总都头的命令,又不能毫无收获就打道回府。那我们可以采取的策略就非常明显了。”
黑齿暖男没觉得有什么明显的策略,丁大新却想通了:“围困?”
“没错!围困。我们每人随身的干粮袋够吃半个月,我们就围他半个月!”
“可是……”黑齿暖男疑惑,“他们镇里连半个月的存粮都没有吗?”
“不是跟他们耗粮,而是要耽误他们的农时!”马钊说,“我们要大张旗鼓的宣称,要围困马市镇一个月,让他们错过今年的农时,让夏粮颗粒无收,这一定是他们承受不了的损失!”
“这样的话,他们要么出来跟咱们拼命,要么就会想办法跟咱们谈判,答应我们的要求。”丁大新分析道。
“好!我就怕他们不出来拼命呢!”黑齿暖男长枪一挥:“就这么办了,围困马市镇!”
李暮经过五十里跋涉,也带着他那队人到了目的地板山镇。
板山镇也是位于白河两岸的一个村落,白河流经这个位置时已经河道平缓,不似在白河镇时那样的湍急。两岸地势平坦,良田颇多。板山镇跟马市镇规模差不多,是个人口近千的大镇。
李暮一路上走得路最多,脑子瓜子转得也最多。他早就想好了,跟一点交情都没有的异乡人谈判借田,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尤其是一群远来的壮汉,不管话说得多好听,什么保证好借好还,只种一年,粮食收获后还要分成,当地人根本不可能相信。所以也就没必要浪费时间谈判了。他早就想好一个对策。
李暮手下也有两个队正,恰是一对兄弟,分别叫佟大,佟二。两人都是裴家寨里老实巴交的佃户,筹粮军六十壮士之一。由于训练刻苦,扩编之后升任队正。佟大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闷汉,只知道李暮让他干啥,他就干啥。佟二脑袋稍微活络些,但也有限,凡事都在学习李暮,依样画葫芦。
远远望见板山镇,李暮就已经看好了地势,相中了白河西岸的一片良田。大概六七百亩,其中一半似乎已经有人开垦,另外一半正在撂荒。
距离目的地还有三四里的时候,李暮加速行军。这时当地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第一反应是山贼来了。在外耕作的男丁纷纷奔回镇子,严阵以待,准备抵御山贼的劫掠。
没想到这一行人的目标根本不是镇子,而是直奔一片荒地去了。李暮他们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板山镇的人依旧没反应过来这伙人要干什么。
原来李暮的计划就是二话不说,直接开垦。然后凭借武力,牢牢守住自己开垦的土地,造成既成事实,最后在与当地人的谈判中占据主动,获取胜利果实。
目前看李暮的计划非常有效,整整一天时间,板山镇的人没有半点动静,依旧全体窝在镇子里。而李暮这边,已经背靠山坡建好一座简易营寨了。板山镇的人还在奇怪,这伙山贼怎么把寨子建我们家门口了?这是以后就要做邻居的节奏?李暮见营寨已经建好,命令手下军士好好休息一夜,明日准备开耕!
再说裴礼这一路,果真是第一个完成任务的一都。
裴礼和裴仲两人先礼后兵,将桥端镇乡长屈回气个半死,却又无可奈何,毕竟桥端镇力量弱小,跟裴家寨比拳头只能认输。于是裴礼一都人在桥端镇西侧划了大概六百亩荒地,开始赶着农时,播种春麦和粟米。
但是屈回咽不下这口气,比拳头比不过,还可以讲理呀!虽是晚唐,可依旧还有王法。屈回使着裴礼给的十两盘缠,就去了向城县城,打算找县令告裴家寨一状。罪名就是私聚乡兵,欺压乡里,仗势夺田,图谋不轨。你不是说你有五百乡兵吗?这就是你图谋不轨的铁证!
乱石沟,山贼老巢。
此刻赵东阳正端坐在贼首的虎皮长椅上,怒视地上跪着的两排山贼。
一个时辰前,赵东阳留队正鞠乙一队人堵住贼寨正门。自己和裴五带另一队五十人,趁着夜色摸到后山小路上。赵东阳翻过寨墙,杀了新上岗的看门贼,打开后门,五十人一拥而上,兵不血刃,将这伙山贼一网打尽。几个试图从前门逃走的山贼也被小乙抓了回来。事后统计,共计三十八个山贼,含贼首一人,全部抓获。共解救女子十六人,干粗重活的老奴五人,烧火做饭老婆子三人。
清点缴获,获得山贼囤积的粮食80多石,铜钱四百多贯。长枪四十根,横刀十把,长弓15张,盔甲两幅,马匹三匹,耕牛十头。可喜的是,竟然还缴获劲弩五张。弩在这个时代可是属于大杀器,此前张寻的队伍还一张弩都没有。
统计完胜利果实,最后就是如何处置山贼。裴五建议只将首恶正法,其余一律掳回裴家寨,当奴隶使唤。而书生曾慎远则建议,将贼人逐一审问,作恶的一律正法,没作恶或从贼时间较短的,放了得了。
赵东阳不置可否,只是将贼人全部押到山贼的聚义大厅,跪成一排。
“把衣服都给我扒喽!”赵东阳一声令下,堂下跪着的就变成了三十八个赤条条的汉子。赵东阳把扒下来的衣服都交给做饭的婆子,让其带给柴房里衣不遮体的女子们。
“杀过无辜百姓的,站出来。”
赵东阳凌厉的目光逐一扫过,三十多个汉子竟然全部畏畏缩缩,包括贼头在内,没有一个上前。
“呸!”赵东阳啐了一口,“一群孬种!”
“老子杀过!”一个贼汉赤条条站了出来,似乎还颇为得意。
“噗”的一声,赵东阳手起刀落,站起的汉子人头落地,鲜血喷出一丈来高,洒得几个跪着的贼人浑身是血。几个胆小的贼已经跪不住瘫坐在地。
“侮辱过妇女的,站出来。”
这时更无一人站出。全部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需要我让她们当面指认吗?”赵东阳冷冷地说。
几个贼承受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料定今天必死,站出来说:“老子就是玩了!”
噗!噗!噗!又是三刀,三颗人头落地。
杀人不眨眼啊!裴五心想,这赵都头年纪轻轻,平时沉默寡言,没想到简直就是阎罗在世!不过杀几个人确实能起到震慑作用,剩下的贼寇带回裴家寨,必定能听使唤。裴五心中正在盘算,却听赵东阳又发话了:“杀过人的,碰过柴房里的女人的,你们互相指认。指认出别人的,赦!被别人指认出的,杀!”
赵东阳话音刚落,脑筋转得快得山贼马上指认自己身边的人。脑瓜慢的还在琢磨要不要指认,结果就被别人指认了。那贼头果然脑筋比别人快,一口气指认了好几个。
赵东阳并不着急行刑,而是任这帮山贼互相指认个够,最后除了一个少年没被任何人指认外,剩下的三十三个山贼人人都被指认。这下众贼反倒不怕了,反正你说过指认出别人,就赦。我们都指认了,你总不能食言吧?
“呵呵,好,人人都是禽兽,杀无赦!”赵东阳说话间手起刀落,一刀一个从左砍到右,三十三个山贼全部斩首!血流成河!
此时屋内所有人全都惊呆了,裴家寨各军士也没见过这等场面,有几人竟然呕吐不止。尸山血海中唯一活着的那个少年此时已抖得像筛糠,哭成个泪人。赵东阳提刀又向他走了过去。“不要再杀啦!”曾慎远高声喊。
赵东阳面无表情,对那少年说:“下辈子莫要从贼。”说罢手起刀落。三十八个山贼,被赵东阳几分钟内杀个干干净净!
此时寨内鸦雀无声,众军士大气都不敢喘,只是痴痴地盯着赵东阳,仿佛在看一个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