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枷锁和两个角斗场卫兵,以及牵着一头披着黑纱的黑羊的角斗士老板西蒙尼,陈一诺来到了罗马城里的普鲁托神庙。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非常的二。
自己怎么就会脑抽的相信了那个卖腌橄榄和葡萄酒的商人葛诺卡的鬼话了呢?什么克洛诺斯、泰坦神族,这不扯呢么?
还有那个老板西蒙尼,他怎么会这么热衷于献祭这种事儿?要知道在罗马城里一头黑羊的价格,是当初西蒙尼买艾根施塔特价格的五倍!可刚刚自己被葛诺卡说的动心,把西蒙尼叫进来请他安排购买一头黑羊,献祭给冥神普鲁托的时候,他居然会一口答应下来。甚至还专门给角斗行会交了一大笔押金,以便能在角斗开始前把角斗选手——也就是陈一诺带出来。
这实在是二货全都凑一起了!
很明显,罗马人并不怎么喜欢冥神普鲁托——就是希腊人称之为哈迪斯的那位神祗,因为罗马城这座唯一的普鲁托神庙很小,大概只有二十一世纪一个小型男性公厕一般大小——仅一个蹲位一个立位的那种。一位身穿黑衣的祭祀戴着黑兜帽弯腰驼背的跪坐在神龛之前,静静的等待信徒上门。
走到近前,陈一诺才发现,这位祭祀居然是个瞎子!不是那种眼睛受了伤的瞎子,而是他或者她根本没长眼睛,脸上本该长眼睛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的前额。
还没等众人有所表示,祭祀就冲着陈一诺开了口:“年轻人,冥神非常喜悦你的气息。你之所求,冥神必应允!”他/她的声音沙哑诡异,听起来阴气沉沉的,让人从里到外都感到不舒服。
这祭祀还真是够神的!自己一行人一进来,他/她就知道的一清二楚。能知道这帮人是来向冥神祭祀并不难,毕竟带着的那头活羊膻味够足,瞎子的鼻子不难闻出来。但知道主角是陈一诺,还知道他是个年轻人,这就不容易了。
陈一诺刚要开口求问,那祭祀立刻单手一推,示意陈一诺不要说话。“你之所求,必须亲自告诉冥神。我只是个祭祀,没有资格听你的问题。”然后他/她手指神龛前面的一个小平台,“将你的祭品在这里牺牲,你必须亲自操刀,冥神将会喜悦你的奉献!”
此时陈一诺还带着枷锁,这是角斗奴隶出来必备的“装备”,戴着这玩意可没法宰羊。他知道跟和卫兵交涉这事儿没用,于是直接向老板西蒙尼比了一下。
西蒙尼可能真的是非常相信葛诺卡那番关于“哈迪斯的诅咒”之类的鬼话,二话没说,直接向卫兵要来了钥匙,亲手给陈一诺打开了枷锁。这对于西蒙尼来说,他担的风险可不小。一旦陈一诺身上没了枷锁,趁机逃走,西蒙尼交给角斗行会的押金不但会打水漂,他自己恐怕都会因为放走角斗奴隶破坏角斗合约而获罪被抓,甚至要被投入角斗场亲自参加角斗——在罗马帝国时代,这实际上相当于死刑。
那只黑羊似乎也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在被陈一诺奉上祭台前拼命挣扎。有个卫兵想过来帮陈一诺一把,谁知那瞎眼祭祀如同看见了一样,伸手示意阻止了他。“献祭必须由他一个人完成,无关人等请退出神庙。冥神的威严非凡人所能承受!”
很显然,祭祀的最后一句话威力很大。在这个普遍信神的时代,没人敢去触怒普鲁托这样的超强神祗。两个卫兵和西蒙尼于是灰溜溜的退出了神庙,守在了门口。冥神庙里光线昏暗,好似冥神管辖的冥界一般。尽管小小的神庙连门都没有,但站在阳光强烈的户外,三人根本看不清庙里发生了什么。
瞎眼祭祀从身后拿出一罐药膏,用手指抠出一些,看起来惨绿中似乎还泛着荧光。当他/她把手指上的药膏涂抹在被陈一诺按在祭台上的黑羊眼眶边时,那只羊立刻就不挣扎了。不是被麻醉了,而是突然就放弃了挣扎。依然能动,却驯服温顺,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这玩意够神的!陈一诺琢磨着。
祭祀两手抚着羊身,好像抚摸情人的身体一般轻柔。随后他/她递给陈一诺一把黑漆漆的匕首,示意他用匕首切开那只羊的喉咙。
黑羊没有叫也没有乱动,就那么睁着眼被陈一诺把喉咙慢慢给切开了。羊血并没有喷射,而是一汩一汩的流出,很快就流满整个祭台,并顺着祭台前开出的一个小槽,流进下水道。
瞎眼祭祀口中念念有词,用双手沾满祭台上的羊血,轻轻的涂抹在陈一诺的脸上。他/她取出那个装满绿色药膏的陶罐,装了一些羊血进去,轻轻晃了晃,然后递给陈一诺,示意他喝掉。
陈一诺接过一看,陶罐里红的绿的混杂在一起,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而且那陶罐沾满了黑黢黢的脏东西,不知道有多少细菌病毒在里面,喝下去鬼才知道会不会得什么怪病。
不过陈一诺还是一口把东西给干了。连续经过死亡校车和死亡角斗这么多次洗礼,陈一诺现在也看开了。不论怎么折腾最多不过一死,然后重新开始新一轮循环,他真没什么好怕的。
他根本没记住这东西到底什么味道,因为那东西刚刚入口,他就失去了意识。
黑暗如同拥有实体一般,凝实,厚重。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压制下,陈一诺连思维的转动都变得困难无比。他此刻完全回忆不起来自己究竟是谁,又是为什么来到这里,以及怎么来到的这里。并不是他忘掉了这些,他知道自己一直都记得,也应该能想的起来,但就是思维太慢,太滞涩,每一个想法都要经过无比漫长的岁月才能转起来,要想起这些内容,恐怕要一直想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轰……
一阵有若雷霆的轰响,从遥远的天边传来。这声音震得陈一诺的意识一跳一跳的,每次跳动,都会暂时让他的意识摆脱黑暗的压制,让他瞬间灵台清明,思维活跃。但每次也就这么一瞬间而已,跳动和跳动之间,他还是转不动任何念头。
“吱……咔……咔……”一阵有若静电噪声的嘈杂声音,夹杂在雷霆轰鸣之中,若有若无的传来。也多亏了那些能让陈一诺间断性的少许思考一下的雷霆,否则陈一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听见了这声音。
“……吱……吱……咔……定位……频……道……可以……吱……定位是否……咔……准确……咔……没时间了!这是紧急通知!”
静电噪声越来越弱,夹杂在其间的一段话慢慢显露出来。说话这人的声音沙哑深沉,和陈一诺每次死亡循环前听到的声音非常像,不过明显要急迫的多。
“陈一诺!你必须马上停止你那疯狂的实验!我也是刚刚才明白这个实验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后果,但对我来说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现在所在的地方,是多维宇宙最后一个稳定存在的线程,其他线程全都崩溃了!你那个疯狂的实验强制性的对临近线程施加了量子干涉!虽然干涉信息很小,只破坏了一个线程,但却让接到信息的线程同时产生应激干涉,引发了连锁反应。目前我这里累积起来的信息总量已经超过多维宇宙线程的信息冗余极限,量子海洋掀起的滔天巨浪摧毁了晶壁,多维宇宙正在崩溃!”
“重复一遍!你必须马上停止你那疯狂的实验!必须马上停止……吱……咔……会……吱……咔……线程……吱……咔……”
深沉沙哑而急迫的声音渐渐减弱,很快就被静电噪声所覆盖,再也听不清了。
陈一诺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角斗士营地自己的床上。高卢剑盾斗士套装放在自己身边,正是葛诺卡给自己选的那一套。
“他醒了!”旁边有人发现陈一诺的眼睛睁开了,立刻有人上来为他披上战甲。
“快!快!角斗就要开始了!”西蒙尼一脸的焦急。
陈一诺迷迷糊糊的还在想着刚刚听到的那段话。
他从来都没有预料到,这场对冥神的献祭居然真的弄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结果来。什么神啦鬼啦的,献祭之前陈一诺就不怎么信,现在更加的不信。自己吃了祭祀的致幻剂之后,听到的那个指名道姓给自己传话的神秘人物,绝对不可能是什么冥神。他说的那些话虽然很不好理解,但也绝不是什么神启之类的东西,分明是一些科学术语。
这说明,这个神秘人也是个现代人,而不是什么远古神祗。他给自己传话,让自己停止。似乎是自己做了个什么很牛逼的实验,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好像把什么多维宇宙都给弄得崩溃了。可这“实验”到底是什么陈一诺一点概念都没有,这辈子他只在高中化学实验室做过几次化学实验,他绝不相信那几个大家都在做的实验会有这么大的破坏力。
还有那个什么量子干涉。托死亡校车之旅他读的那本科普版量子力学的福,知道所谓的量子干涉就是量子力学早期的双缝干涉实验。当缝隙开的足够小,可以让光子一个一个的通过双缝时,原本的干涉条纹就会变成一个个按照概率分布的光斑。但什么叫线程,什么又是对线程的量子干涉,这陈一诺就抓瞎了。
还有量子海洋他也知道什么意思,那是根据狄拉克计算出来的时空模型,每个粒子都可以看作与这个粒子性质相反的粒子海洋中的一个空穴。但量子海洋掀起滔天巨浪又是什么意思?
多维宇宙他也知道其含义,就是量子力学多重宇宙解释中的不同可能性具现化产生的平行宇宙,但多维宇宙的线程又是什么?和那个什么晶壁又是什么关系?
陈一诺就这样一头雾水的走上了角斗场,在万众欢呼之下,迎上了那位资深自由人角斗士,“非洲雄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