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助教!这边!”
古兰朵换好衣服出门,循声望去,不禁愣了一下。
帅靖川没有开那辆沉稳的SUV,一辆轻巧的自行式电瓶车。
“怎么不开车?吃饭的地方在附近吗?”古兰朵冲着他笑。
“想带你兜兜风,电瓶车更方便,到处都能停。”
帅靖川长腿支地,稳稳地坐在上面,头上戴着个简约的黑色头盔,脸上挂着清爽的笑容,在傍晚的暮色里,显得格外青春洋溢。
“挺帅气的!”
“谢谢夸奖,这是给你的。”
帅靖川递了一个粉色头盔,拍了拍座小电炉的座位。
“快戴上,泰州到处都在查头盔佩戴。”
帅靖川以为古兰朵会有小女生的害羞,没想到她已经大大方方坐了上去。
“那就麻烦帅师傅,带我在泰州溜达一圈啦!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怪细心的。粉色,好娘炮的颜色。”
“坐稳了吗?”帅靖川笑了笑,回头确认。
“嗯!出发!”古兰朵轻轻扶住他腰侧的衣服。
一个启动键,身体扑在帅靖川的后背。
“没事儿,你抱紧点,安全第一,性别第二。”
“好耳熟的话,怎么感觉在哪儿听过?”
“是吗?总之,坐稳了,我的电瓶车技术,远不如驾驶技术。”
帅靖川骑着车,汇入泰州傍晚的车流。
速度不快,晚风温柔地拂过脸颊,有些凉爽。
“泰州是水城,空气比较湿润。古兰朵,你用力吸气,是不是有一种独有的、混合着水汽和植物清香的气息?”
古兰朵深吸了一口气,回味着帅靖川形容的那些词儿。
“嗯!我好像真闻到了!”
“坐车和骑车,感觉不一样吧?”
“嗯。截然不同,整个人好像都融入了这座城市的呼吸里。”
“咱们第一站,就去泰州老街。”
“是不是跟我们那边的喀什古城差不多?”
“应该没你们那边热闹,但也不逊色太多,各有各的特色。”
“新疆游客特别多,来自全世界的游客。”
“大美新疆,自然风光,人文景观,都是很有魅力的。泰州相比较起来,也许没有新疆美得那么炽热,但细品之后,后劲很大。马可·波罗在游记中称赞泰州‘这城不很大,但各种尘世的幸福极多’。那时候的泰州为贸易繁荣、生活富足的水城,盐业发达、船舶云集......”
帅靖川一路介绍着,很快两人就来到了泰州老街。
青石板路蜿蜒向前,两旁是飞檐翘角的明清风格建筑。
店铺林立,旌旗招展。
虽已是夜晚,但灯笼亮起,将老街映照得古意盎然。
“哇!这里真热闹!”古兰朵一扫了刚才在宿舍跟父母打电话的阴霾。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性格,一件不快乐的事情,不会放在脑子里停留太久。一件快乐的事情,就能覆盖一件不快乐的事情。
巴图尔常说,“朵朵,你像鱼的性格,只有七秒的记忆。”
“这里很多老字号美食,早茶文化盛行,泰州本帮菜也特别好吃。”帅靖川像个尽职的导游,边走边介绍,“老街晚上更有味道,坐在凤城河边,整个人都能安静下来,能听到历史的声音,也能吃到自己内心的声音。”
古兰朵望着他,侧脸俊美,正脸温柔。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一张脸,仿佛是他父亲雕刻出来的精美艺术品。
她没想到在异乡,也能见到高鼻梁的俊男。
两人漫步在老街上,古兰朵看着那些古老的窗棂和斑驳的墙面,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喀什古城那些同样充满故事的巷弄。
“你在想什么?”
古兰朵点了点头:“这里跟喀什古城完全不一样。”
“想家了?”
“有点!”
“什么时候回去看看?”
“暂时不回去,还没干出点成绩,回去会被我阿爸冷嘲热讽。”
“你阿爸对你很严厉?”
“嗯,总是板着脸,摆出一副为人父的高冷姿态。唯独对我阿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阿爸很爱阿妈,他俩太腻歪了,经常当着我和哥哥们撒狗粮。转头,看见我们仨,阿爸就会变脸。”
帅靖川笑说,“听起来,叔叔擅长四川变脸谱。”
两人说笑着,骑上小电驴,拐进了泰州的人民路。
这是一条让古兰朵眼前一亮,道路两旁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在空中合拢,形成了一条绵长而浪漫的绿色穹顶。夜晚,在路灯的映照下,斑驳的光影洒落路面,美得如同梦境。
“这儿白天一定晒不着太阳吧?”
“是啊,这条路我小时候就在了!夏天绿荫如盖,行人晒不着太阳。秋天满地金黄,许多小情侣都爱来这儿。这条路,是泰州人心里最有情怀的一条路。”
“嗯,看起来挺文艺的。”古兰朵评价着,“跟我们那儿,完全不一样。”
小电驴在绿荫长廊下穿行,微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古兰朵仰头看着那片深邃的绿意和光影,心情莫名地宁静了许多。
两人沿着东城河与凤城河骑行,河水在夜色中泛着粼粼波光,倒映着岸边的灯火与婆娑树影。偶尔有画舫游船慢悠悠地驶过,留下道道涟漪。帅靖川放缓了车速,让古兰朵能更好地欣赏这水城夜景。
“泰州是水城,水是它的魂。这两条河,就像城市的血脉,滋养了这片土地千年。”
古兰朵看着那静谧的河水,想起了家乡那终年积雪的天山和沙漠中的绿洲。水,在这里是寻常的风景,在那里却是生命的恩赐。不同的土地,孕育着不同的美,也孕育着不同的人,走向不同的梦想。
夜色渐深,帅靖川带着古兰朵来吃本帮菜。
一家看起来其貌不扬,门口却停满了本地车辆的土菜馆前。
“到了,这里看着不起眼,但做的绝对是地道的泰州家常味。”
帅靖川熟门熟路地领着古兰朵走进去。
古兰朵只用跟着,不用费一点脑细胞。
感觉有点暧昧。
店里烟火气十足,人声鼎沸,老板娘热情地打着招呼。
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安静位置坐下,帅靖川麻利地点了几个菜。
溱湖八鲜(选了其中几样小炒)、蟹黄豆腐、芋头烧肉、还有一盆热气腾腾的鱼头汤。
等待上菜的间隙,帅靖川仔细观察着古兰朵。
尽管她努力表现得平静,微蹙的眉头和偶尔失神的目光,泄露了她低落的情绪。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他给她倒了一杯大麦茶,语气温和。
“哪有?我脸上写着心情不好?”
“看你好像有心事,训练不顺利?”
古兰朵捧着温热的茶杯,“我们那儿的人喜欢喝茯砖茶,有句话说,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三日无茶。”
“我们也是,宁可三日无粮,不可三日无鱼汤面。”
两人谈笑间,古兰朵不打算继续遮遮掩掩。
“我父母发现我离家出走了,他们很生气!他们知道我没去塔县,来泰州当足球助教的事了。我还连累了我的发小巴图尔,他是我逃跑计划的‘帮凶’。”
帅靖川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父母担心你的安全,很正常。你一个女孩子跑这么远,还撒谎,他们肯定又急又气。不过,听起来那位巴图尔,好像还挺讲义气的。”
“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非要踢足球,为什么不能安安稳稳地在家里学木雕。或者什么也不用干,相夫教子,当他们的全职女儿。他们觉得跟足球沾边的,都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古兰朵,老一辈有老一辈的观念。就像我爸,他也觉得我守着木雕馆才是正途,搞别的都是不务正业。每次我说想去上海那家公司,继续从事和人工智能AI有关的事业,我爸劈头盖脸对我就是一顿骂。”
古兰朵完全能够共情,但她劝帅靖川不要自揭伤疤来安慰她。
“我只想让你觉得,你不是独自在对抗父母的权威,很多人和我们一样不被父母理解。你已经很乖了,很多人不如你。”
“乖?她乖吗?”古兰朵重新审视了一遍自己,快速且精准。
“她不乖,阿爸阿妈觉得她是一件绵里藏针的小棉袄,稍不留神,能扎出血。”
巴图尔也不认为她乖,嫁给他,跟着他一起卖海鲜,才叫乖。
但是,为什么,只见过两次面的帅靖川,会觉得她很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