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兰朵转身,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
男子手里举着一张皱巴巴的A4纸,上面用马克笔写着歪歪扭扭的三个字:古兰朵。
“您好,我是古兰朵。”
“您好,我是足球俱乐部的李师傅,球员们都叫我老李。”
老李上下打量了古兰朵一番,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眼前这位助教,实在太年轻。
王主帅怎么能给球队,请了一位黄毛丫头当助教?
这不是天方夜谭嘛?!
一个女助教,她能带领好一支男子足球队?
老李心中有一万个质疑,嘴上功夫还得做到位。
毕竟,这是长三角人民的礼数。
“古助教!欢迎欢迎!我听说您对薪资待遇没什么要求,只有一个特殊要求。”
古兰朵定住脚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是的!李师傅!我的要求,一日三餐,管饱就行!”
“古助教,这个您放心,食堂的伙食,绝对OK!我亲自下厨!”
“李师傅,您在球队是负责哪一块工作?”
“我是球队的后勤,负责烹饪兼司机,您叫我老李就行了!”
老李开的是一辆漆皮剥落、满是泥点的面包车,车里弥漫着一股汗味、泥土和运动胶布的混合气味。
路上,老李的嘴就没停过。语气里带着几分自豪,带着几分无奈。
“古助教,咱们队的球员都很年轻,平均年龄才十九岁。”
古兰朵担心冷场,赶紧接话。
“年轻好啊,年轻代表希望。国家有望!民族有望!亚洲有望!”
老李顿了顿,没想到新疆来的小姑娘,嘴皮子这么利索。
“咱们这支球队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凑起来的队伍,纯属踢着玩的。”
“您是说,这是一直草台班子球队?”
老李没想到古兰朵这么言简意赅,挺直率!
“其实,这群球员都是踢足球的好苗子,骨骼清奇,天赋异禀。”
“古助教,以后训练场上的事,就拜托您了,对那群小子严厉一点。”
古兰朵笑了笑:“您放心,训练好每一位球员,是我的分内工作。”
车子没有开往古兰朵想象中的专业训练基地,而是七拐八绕地开进了城郊一个略显破败的体育中心。
古兰朵惊呆了,场地是露天的,塑胶跑道已经褪色。
中间的草地球场,草皮斑秃,深浅不一,像个生了瘌痢头的脑袋。
古兰朵看到稀稀拉拉的“队员们”时,心里那点残存的幻想,彻底被击碎了。
“他们在做什么?”
“在热身,马上就要打比赛了!古助教,待会儿您一起观摩,给他们提提意见。”
“热身?”古兰朵的心,凉了一大截。
几名球员在漫无目的地追跑打闹,戴着耳机的球员在摇头晃脑。
一个黄毛球员,拿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看视频。
一个高个子男孩,正试图用足球表演颠球,结果没几下球就砸在了自己脸上,引来一阵哄笑......
“这......真的有点草台班子。”古兰朵喃喃自语。
老李召集球员们集合,所有目光都好奇地聚焦在古兰朵身上。
“集合!大家都过来!”老李费了点劲才把队伍拢在一起。
“跟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俱乐部新给大家请来的古助教!以后日常训练,由古助教负责!大家热烈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窃窃私语。
“助教?开什么玩笑?还是个女的?她能带领咱们球队?”
“瘦得跟麻杆似的,她能教我们什么?”
“看起来岁数还没我大呢,她凭什么当助教,到底什么履历啊?”
“长得挺异域风情的,你们说,她是不是新疆人啊?”
“你还别说,长得真有点迪丽热巴、古力娜扎的感觉......”
古兰朵的耳边清晰地听到这些议论,脸上有些发烫。
深呼吸了一口气,她挺直了背脊。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张年轻却带着散漫气息的脸。
“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古兰朵,来自新疆喀什,毕业于喀什大学体育学院。从明天开始,我将对你们进行系统训练。我的要求很简单:准时参加训练!尽力踢好每一球!服从我的安排!”
队伍里响起几声不以为意的嗤笑。
“古助教,你会踢球吗?你懂足球吗?”
“古助教,你踢过比赛吗?该不会是草台班子吧?”
古兰朵没有理会质疑的声音,弯腰从装备包里拿出自己那个磨损严重的足球,轻轻放在草皮上。
“听口令,现在绕场慢跑五圈,然后进行拉伸。十分钟后,我们开始第一项有球训练。”
古兰朵指了指斑秃的跑道,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力,但好像没什么人听。
队员们面面相觑,磨蹭着没人动。
刚才颠球砸到脸的高个子男孩,态度懒洋洋地开口:“古助教,这都快晚饭点了,要不今天就算了?而且这破场地,能练出个啥?”
古兰朵看向他,眼神锐利起来:“你叫什么名字?”
“王小帅。”男孩满不在乎地回答。
古兰朵点点头,“嗯,王小帅,你现在出列。其他人,跑步开始!最后三名,加跑两圈!”
古兰朵的声音陡然拔高,或许是没想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助教如此强硬,队员们愣了一下,终于不情不愿地开始跑动起来。
王小帅撇着嘴,站在原地没动。
古兰朵不再看他,助跑几步,对着地上的足球,猛地一脚抽射!
“砰!”
足球像一枚出膛的炮弹,划过一道低平的弧线,精准地撞在三十米开外、一个闲置的球门横梁下沿,又弹回场内,发出巨大的回响。
整个球场,瞬间安静了。
所有正在跑步的队员都停下了脚步,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还在微微颤动的球门横梁,又看看场中央那个收势站立、身形挺拔的女助教。
“可以啊!这女人还真有两把刷子啊!”
“这球踢得真漂亮,一看就是专业的......”
王小帅张着嘴,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古兰朵缓缓收回目光,看向王小帅:“现在,你可以去跑步了吗?”
王小帅喉结滚动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了:“可......可以!”
古兰朵站在原地,轻轻吐出一口气。
她的手心因为刚才那脚发力过猛而微微发麻,但胸腔里,却有一股火苗开始燃烧。
眼前的这支队伍确实不专业,纪律十分散漫,甚至有些可笑。
但她能看出,这群年轻的身体里蕴含着未被发掘的能量。
这时,古兰朵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巴图尔。
她这才想起忘记跟他报平安了:“巴图尔,我来泰州了。”
电话里,传来巴图尔的声音:“朵朵,路上还顺利吗?”
古兰朵调侃:“巴图尔,你比我妈还唠叨,一切都好。刚刚我已经见到了球员,说实话,有点失望,但都在意料之中。”
“朵朵,不行就回来吧,万一是一支扶不起的阿斗球队,浪费的是你的时间。”巴图尔笑笑,“你也可以在泰州玩几天再回来,没有人会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来回的机票,你也不用还我,以后咱们都是一家人。”
巴图尔越这样说,古兰朵的胜负欲越是雀跃。
“朵朵,那你先忙,晚上我再给你打电话,店里来客人了。”
挂断电话,古兰朵目光看着跑道上的球员,大部分体能都太差。
严格意义上,这根本不是一支合格的足球队,就是一支业余足球队。
巴图尔挂断电话,迎上父亲那双逼迫的眼睛。
“儿子,店里收银台里面少了一万块,钱呢?”
巴图尔悻悻地说:“不......不知道啊!”
亚夏尔长长地“哦”了声。
“这是监控,你自己看。”
巴图尔看了一眼父亲的手机,瞬间陷入哑然。
亚夏尔摇头叹气:“证据就摆在眼前,这钱是你拿的。儿子,你把钱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巴图尔的性格不会撒谎,但为了不“出卖”古兰朵,第一次对父亲撒了谎。
“阿爸,我错了,有个同学急用钱,我就先挪用了收银柜里的钱。”
亚夏尔对巴图尔借钱的理由产生了些兴趣:“你同学借钱做什么?”
巴图尔说:“他找了份工作,在江苏泰州,他家里人不同意,但他想去试试。钱是借给他买机票和生活支出的!他出门在外的,身上没钱不踏实。阿爸,他说了,等发了工资就会还给我。阿爸,对不起,您原谅我吧!”
亚夏尔不是不通情达理的父母,拍了拍巴图尔的肩膀。
“儿子,以后有事直接开口跟阿爸讲,父子俩最重要的是信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