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江宁在净身房挑了四个有眼色的太监新人,分别是赵平,钱安,李福,孙贵。
不过他没有贸然把这四个小太监认作干儿,还需带回牛马司磨炼一番,看看心性,免得身边出了白眼狼。
勉励其中三人一番,把他们分去牛马司关键位置,当作自己的耳目,剩下一人留在后堂,江宁才来到前堂坐在主位上。
三位主事和诸多管事太监早已等候多时。
“我等拜见宁公公。”
堂下呼啦啦跪了一地,饶是江宁当司主已有大半年,这场面依旧让他心潮澎湃,意气风发。
学着干爹沉稳的模样,江宁面无表情挥手道:“都起来吧。”
众人起身,开始议事。
小鱼子最先汇报道:“江东郡今年仅上贡了六头五色驼鹿,还缺两头,郡守想见您一面。”
牛马司收纳大雍皇朝各类珍奇异兽,地方官府每年都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将这些异兽送上来补充宫里所食的空缺。
郡守想见面,自然是想让江宁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不然完不成宫里的任务,来年考评打个次等,不但会影响升迁,还可能受到朝廷的申斥,丢官罢职。
“缺两头?”
江宁微微蹙眉,有心想结交一下江东郡守,多认识一些各地权贵,方便自己以后办事。
可两头五色驼鹿的缺口实在太大,万一被居心叵测之人告发,上头派人来检查,掩都掩不住。
“若是只缺一头,倒是可以操作一下。”
想了想,江宁回道:“告诉江东郡守,等他什么时候只缺一头五色驼鹿,再来求见杂家。”
小鱼子行礼退下。
他原想欺上瞒下,自己处理这两头五色驼鹿的事情,悄悄把郡守送来的好处全部私吞,大捞外快。
可其他两个主事都不是吃素的,万一被他们发现,报告给江宁,不但当干儿的事情没了希望,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自从江宁画了大饼,透露出收干儿之意,三人铆足劲儿表忠心,都想一跃成为药膳房马公公的干孙子,从此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殊不知,从他们背叛原先干爹的那一刻起,三人便永远失去了向上的机会。
小方子接着出列汇报道:
“依照去年惯例,各地送上来的牛马异兽,除去极其稀少的物种,其他都会比原定数额多送几头,今年是否还按照惯例办事?”
江宁稍作沉思道:“惯例不变。”
各地多送异兽,都是原先梁主事他们整出来的幺蛾子,故意把好牛好马弄成病秧子,原先一百头,核验时病了两头,自然只有九十八头作数,借此敲诈勒索,不给好处不让过关。
后来下面的郡守们都学精了。
原定一百头的数额,干脆送上一百零五头,一来避免路上损耗,二来借机行贿,多余的牛马送给核验太监,方便过关。
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小人物手里有了权力,比大人物盘剥得更狠。
江宁清楚核验太监的重要性,将赵平安排在了此处,替自己盯着异兽入库的事情。
免得下面人沆瀣一气,贪了油水不告诉自己,或者被郡守买通,明明只有九十头异兽,却上报一百,亏空出来的份额,即便把下面人砍了,也是江宁这个司主来担责。
牛马司的弯弯绕绕太多,由不得他粗心大意。
与小方子商量了一些细节,江宁挥手让其退下,目光望向最后的小银子。
相比其他二人,小银子捞钱最狠,做事也最绝,经常打残火兽,勾结兽医,拉出宫去卖肉,赚得盆满钵满。
主事之位还不够一年,江宁便已听到了些许风声,这家伙竟然在草料方面做起了手脚。
“启禀大人,最近天气渐冷,各类异兽所食草料上浮一成,是否需要增加采购?”
江宁心里盘算了一下说道:“你去联络鑫伟商行,让他们多送一成草料过来。”
“小人遵命。”
小银子行礼,眉目低垂退回原处,心里有些失落。
鑫伟商行背后是谁,小银子心知肚明,不是马六,就是上面的提督大人,自己建个商行,吃个宫里的巨额利益。
他原想借着采购这一成草料的机会,自己联络一个商行,从中谋取巨利,没想到江宁直接指定商行,让他始料未及。
不过就算这样,只要草料的事情是他在负责,也能从中贪墨大量好处。
哪怕只拿这一成里面的五分之一,也能让他变成“万丹户”。
“等我有钱了,也在神仙坊买一座三进三出的豪宅。”
小银子幻想着美好生活,心里的失落很快消除。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趁着江宁在牛马司根基不深,必须快点捞好处,不然过几年,江宁的干儿一大堆,从上到下都是他的眼线,那还捞个屁!
然而小银子不知,江宁刻意放水,把他当成了“和珅”,乾隆皇帝的钱袋子。
等韭菜长得差不多了,爷爷的镰刀可就要往下割了。
议完大事,底下管事的太监们又汇报了一些方方面面的事情,等众人散去,江宁来到后堂,地上摆满了各种奇物。
火兽肾,滋阴壮阳,五色驼鹿茸,顶级补品,八珍鸡蛋,吃一颗能顶上百颗蕴灵丹……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太监们往上孝敬,除了丹药,就只有这些手底下可以贪来的东西。
谁送了东西,谁没送东西,江宁每次都要记在小本本上,方便以后翻旧账。
随手拿起一颗八珍鸡蛋,轻轻在桌上一颗,就这么生着吞进嘴里,江宁朝身旁的孙贵询问道:“送礼的都记清楚了?”
孙贵点头。
他是四人里面唯一神色木讷,年龄仅有十三岁,眼里却毫无灵动的小太监。
按净身房老太监的说法,这孩子出身贫苦之家,天生脑残,又经历了父母被人残害致死的场面,万念俱灰,成了没有感情的朽木。
在宫里学规矩的这半年时间,整日遭受同窗欺辱打骂,从不还手,也不恼怒,原本准将其分去浣衣局,洗一辈子衣裳也是个出路,至少能活命。
直到江宁看见孙贵,只第一眼,就知道自己真正的干儿,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