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巴赫无声地驶入一扇低调却厚重的黑色铁门,碾过精心铺设的柏油路径,两侧是修剪得一丝不苟、在夜色中呈现出墨黑轮廓的园林。最终,车辆稳稳停在一栋现代主义风格的别墅前。
冷灰色的墙体,大幅的落地玻璃,利落干净的线条,整个建筑像一座精心雕琢的冰雕,在月光下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和秩序感。与林家那种堆砌着华丽吊灯和浮夸装饰的“豪宅”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种极简的、冰冷的昂贵。
一个穿着熨帖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早已静候在鎏金大门旁,神情恭敬,眼神却如同古井无波。他是福伯,秦宅的管家。
“先生。”福伯微微躬身,目光极快地从秦微身上扫过,那速度快的几乎让人捕捉不到,但秦微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讶异和随之而来的、更深的淡漠。
秦枭下车,没有停留,甚至没有看秦微一眼,径直迈步走入那片冰冷的灯光中。
秦微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空气,拎起那身碍事的纱裙裙摆,跟着下了车。高跟鞋踩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脆而孤单的声响,在这过分安静的环境里被放大,显得她格外渺小和格格不入。
屋内的温度似乎比外面更低。冷色调的装修,空旷的挑高客厅,昂贵的意大利沙发冰冷地摆放在那里,巨大的抽象画挂在墙上,没有任何温馨的细节,只有一种不容侵犯的规整和疏离。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和秦枭身上的味道同源,却更加冰冷,缺乏人烟。
这里不像一个家,更像一个设计精良、却无人居住的展览馆。
秦枭在客厅中央停下,身影在空旷的空间里显得愈发挺拔也愈发孤寂。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对着空气般吩咐道:“福伯,给她安排一间客房。”
语气平淡无波,像在吩咐明天早餐要喝什么咖啡,听不出任何情绪,自然也没有丝毫温情。她这个“女儿”,此刻更像一件被临时带回来的、需要安置的行李。
“是,先生。”福伯应声,转向秦微,做了一个标准而疏离的“请”的手势,“小姐,请跟我来。”
秦微的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客房?
她知道,如果她就这么乖乖跟着去了一间“客房”,那她今晚豁出一切换来的,很可能就只是一个冰冷的、暂时的栖身之所。她需要展现出更多的“价值”,才能在这座看似坚固实则可能更危险的堡垒里,撬开一丝缝隙,争取到一点点主动权。
她不能被动。
“等等。”她的声音在过分空旷和安静的空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回音,显得有些突兀。
秦枭正要走向楼梯的脚步顿住,半侧过身,昏黄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刻的阴影,他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无声地询问。
福伯也停下动作,垂手而立,眼神里多了几分审视。
秦微的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但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客厅一侧敞着门的书房,里面一张巨大的红木书桌上,一盆兰花闯入了她的视线——叶片微微发黄,边缘卷曲,长势萎靡,与周围昂贵冷硬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在她眼中,那盆兰花周围的气息显得异常滞涩、灰败,仿佛被无形的笼子困住了生机。
她抬手指向那盆兰花,目光却勇敢地对上秦枭深不见底的眼眸。
“那盆花……”她顿了顿,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自然,甚至带上一点试图讨好新“父亲”的乖巧,“它的摆放位置……好像不太好。”
空气凝滞了一瞬。
福伯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觉得这位突如其来、举止怪异的小姐十分失礼。
秦枭的目光顺着她纤细的手指方向,落在那盆萎靡的兰花上,停留了大约两秒,然后又缓缓移回她的脸上。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种更深沉的、令人心慌的审视。
他在等她的解释。一个合理的,或者……有趣的解释。
秦微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凭借脑海中因看到那滞涩气息而自动浮现的模糊感知,硬着头皮继续道:“书房的格局……那个角落的气流似乎特别不通畅,很……沉闷。这种植物放在那里,可能……久了会对健康……或者……对气运,不太有利。”
她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气运”这两个字模糊地、试探性地抛了出来。
说完,她屏住呼吸,感觉自己手心里的冷汗几乎要浸透裙摆的布料。她能感觉到福伯投来的、带着明显不赞同和怀疑的目光。
秦枭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看着她,那双眼睛黑得像是能把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沉默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秦微几乎要放弃,以为自己弄巧成拙之时,秦枭却忽然极轻地、几乎听不见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太短促,太轻微,甚至不像笑,更像一声气息的波动,却让秦微背后的寒毛瞬间立起。
然后,他转向福伯,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听到了?”
福伯立刻躬身:“是,先生。”
“把那盆花,”秦枭的目光最后扫了一眼那盆可怜的兰花,淡淡道,“挪到东边的窗台下。”
福伯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但他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立刻收敛了所有情绪,恭敬应道:“是,我立刻去办。”
秦枭这才重新将目光完全投注在秦微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刚才那瞬间即逝的笑意,只剩下一种深沉的、难以测度的探究。
他没有评价她的话是对是错,没有问她为何会懂这些,甚至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相信或怀疑。
他只是迈开腿,再次向她走来。
一步一步,不紧不慢,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是敲打在秦微的心尖上。
他在她面前站定,两人距离极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那股冰冷的压迫感和他身上淡淡的烟草与雪松混合的气息。
他伸出手,却不是碰她,而是递过来一部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手机线条冷硬,在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你的旧生活,”他开口,声音低沉,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宣判意味,重重砸在她的心口,“需要做个了断。”
“拿着它。”
冰凉的金属外壳贴上她微微汗湿的掌心,激得她控制不住地轻颤了一下。
“明天,”他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了然,“或许今晚,你会用得上。”
秦微猛地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那里面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渊和……一丝早已预料到一切的冰冷光芒。
他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风暴,并未结束。
第一个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而她,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