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枭的座驾是一辆线条冷硬、通体漆黑的迈巴赫,无声地滑行在夜晚流光溢彩的街道上,与车内死寂般的沉默形成鲜明对比。
车内空间宽敞得近乎奢侈,真皮座椅散发着冷冽的香气,氛围灯勾勒出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他正闭目养神,仿佛刚才在宴会上掀起的惊涛骇浪与他毫无关系。
林微,不,现在或许该叫秦微了,她紧绷着身体,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白色纱裙在幽暗光线下像一朵随时会凋零的花。她能清晰地闻到空气中属于他的气息,冷冽的雪松混合着一丝难以忽视的烟草味,带着强烈的侵略性,无孔不入地提醒着她身边男人的存在和危险。
手心里还残留着被他用力握过的触感,温热,甚至有些烫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他一眼。
他依旧闭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神情淡漠,看不出任何情绪。但他头顶那冲天的金色气运,在这相对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更加耀眼和具有压迫感,几乎让她有些呼吸困难。
这气运……太强大了。强大到不似凡人。
可他周身散发出的,却是与之矛盾的冰冷、孤寂,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孤星照命,杀伐随身”的批语,绝非空穴来风。
自己真的……上了条贼船吗?
不,就算是贼船,也比留在那片即将沉没的腐朽之地好!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刺痛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无论如何,第一步已经走出,没有回头路了。
就在她心神不宁之际,男人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在寂静的车厢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
“怕了?”
秦枭依旧闭着眼,声音听不出喜怒,却精准地戳中了她此刻最真实的情绪。
秦微心脏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挺直了背脊,脱口而出:“不怕。”
声音有点干,但她努力让它听起来镇定。
秦枭终于缓缓睁开眼,侧过头看她。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黑得惊人,仿佛能吸走所有的光,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
“是吗?”他语调平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刚才的胆子,去哪了?”
他微微倾身,靠近了些许,那股压迫感瞬间成倍增长。秦微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间带出的微热气息。
“看着我。”他命令道。
秦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头,对上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她能感觉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发颤,但她死死攥住了裙摆,不让它们表现出来。
“告诉我,”秦枭的目光落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你看到的,‘强大力量’,是什么?”
来了!
真正的试探,开始了!
他果然不信她那套说辞!或者说,他不信全部!
秦微的心脏狂跳起来,大脑飞速运转。直接说能看到气运?太荒诞了,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个疯子然后直接把她扔下车?
不能说真话,至少现在不能。
她稳住呼吸,迎着他的目光,尽量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真诚……甚至带着一点孤注一掷的狂热。
“是一种感觉。”她斟酌着用词,声音刻意放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激动,又像是敬畏,“站在您身边的时候,能感觉到……安全。很强烈的安全感。和他们在一起,我只感觉到冰冷和窒息。”
她巧妙地偷换了概念,将“看到”换成“感觉”,将玄乎的气运,归结为一种强者带来的心理威慑和庇护感。
这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他那冲天的气运确实让她本能地觉得“强大”,假的是,那绝非仅仅是安全感,更多的是令人恐惧的未知。
秦枭静静地看了她几秒,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剥开她所有的伪装。
车厢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就在秦微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却忽然撤回了那股逼人的压迫感,重新靠回椅背,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安全感?”他重复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记住你今天的话。”
他没有再追问。
但秦微知道,他并没有完全相信。这只是第一轮交锋的暂时休战。
车辆缓缓驶入一扇低调却厚重的黑色铁门,穿过一片修剪整齐、在夜色中显得幽深静谧的园林,最终停在一栋风格冷硬、线条简洁的现代主义别墅前。
灯光勾勒出建筑冷灰色的外墙和大幅的落地玻璃,这里没有林家的浮华喧嚣,只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秩序。
一个穿着熨帖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管家早已静候在门口,神情恭敬却淡漠。
“先生。”管家躬身,目光在接触到秦微时,极快地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恢复了专业性的平静。
秦枭下车,没有等秦微,径直朝屋内走去。
秦微拎着累赘的裙摆,有些狼狈地跟上。高跟鞋踩在光洁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却孤单的声响。
屋内的装修一如外观,冷色调,极简,昂贵,却没有丝毫烟火气,像个精心设计的样板间,缺乏人气。
秦枭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停下脚步,对管家吩咐道:“福伯,给她安排一间客房。”
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手安置一件无关紧要的行李。
“是,先生。”福伯应下,转向秦微,语气礼貌却疏离:“小姐,请跟我来。”
秦微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
她知道,如果就这样跟着去“客房”,那她今晚惊世骇俗换来的,可能就真的只是一个暂时的、冰冷的栖身之所。她需要展现出更多的“价值”,才能在这座冰冷的堡垒里,争取到一点点主动权。
“等等。”她开口,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有些突兀。
秦枭正要离开的脚步顿住,回过头,眉梢微挑,似乎在等她下文。福伯也停下脚步,安静地垂手而立。
秦微的目光扫过客厅一侧敞开着门的书房。里面巨大的红木书桌上,摆放着一盆长势有些萎靡、叶片甚至开始发黄的兰花。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指向那盆兰花,目光看向秦枭,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甚至带着一点讨好:
“那盆花的摆放位置……好像不太好。”
秦枭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盆兰花,又转回她脸上,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没说话。
福伯倒是微微蹙了下眉,似乎觉得这位新来的“小姐”有些不懂规矩。
秦微硬着头皮,凭借脑海中因为看到那兰花周围气息滞涩而自然而然浮现的模糊感知,继续道:“书房的格局……气流似乎不太通畅,那个角落尤其……沉闷。久放的话,可能……对健康或者……气运,不太有利。”
她最终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气运”两个字模糊地带了出来,作为试探。
说完,她屏住呼吸,看着秦枭。
他会是什么反应?觉得她故弄玄虚?还是……
秦枭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盯着那盆兰花看了几秒,又看了看明显有些紧张却强装镇定的秦微。
半晌,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低,几乎听不见,却让秦微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然后,他对着福伯,淡淡地吩咐了一句:“把那盆花挪到东边的窗台下。”
福伯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但立刻躬身:“是,先生。”
秦枭这才重新将目光投向秦微,那目光深邃,仿佛包含了太多难以解读的信息。
他没有评价她的话是对是错,也没有追问她如何得知。
他只是迈步,再次向她走来,直到两人距离极近。
他伸出手,却不是碰她,而是递过来一部全新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手机。
“你的旧生活,”他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冰冷的意味,如同最终宣判,砸在她的心口,“需要做个了断。”
“拿着它。明天,或许今晚,你会用得上。”
手机冰冷的金属外壳贴上她的掌心,激得她微微一颤。
她抬起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渊和……一丝近乎残忍的了然。
他在告诉她,林家绝不会善罢甘休。
第一个麻烦,马上就要来了。
而她,无处可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