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载香氛的雪松味混着雨后的湿气,在车厢里酿出几分滞重。苏晚靠在副驾椅背上,指尖反复摩挲颈间的玉扣——方才酒会上那枚玉扣骤然发烫的触感还留在皮肤里,像一道未散的余烬,烧得她心口发慌。
陆承渊坐在后座,指尖捏着那枚铜制怀表,表壳上的“苏”字被指腹磨得发亮。方才大屏幕上那个穿黑雨衣的背影,像一根细针,刺破了他十年来刻意维持的平静。他抬眼看向后视镜,恰好对上苏晚泛红的眼尾,她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灯,睫毛上沾着未干的水汽,像沾了晨露的蝶翼。
“那个背影,你真的没印象?”他打破沉默,声音比车厢里的温度更低几分。
苏晚转头看他,眼底还带着酒会上的惊惶:“我只记得火起来的时候,到处都是烟,爷爷把我推到衣柜里,让我别出声……等我再出来,什么都没了。”她顿了顿,指尖攥紧了裙摆,“但那个背影的站姿,我总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话音未落,车突然停在医院门口。陆承渊推开车门,绕到副驾旁,自然地伸出手:“我送你上去。”
VIP病房的走廊静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苏晚刚掏出房卡,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母亲病房门口——是张叔,爷爷生前最信任的学徒,也是当年苏家木匠铺唯一幸存的工人。
“晚晚!”张叔看见她,激动地迎上来,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玉扣上时,突然僵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这玉扣……你从哪里得来的?”
苏晚心里咯噔一下,刚想开口,陆承渊却先一步说道:“是我送她的。张叔认识这枚玉扣?”
张叔的嘴唇哆嗦着,眼神里满是惊恐,他拉着苏晚的手,声音压得极低:“这玉扣是当年林家人的东西!十年前,林老板就是戴着这枚玉扣,来木匠铺找你爷爷要‘那东西’的!”
“那东西?”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是爷爷那个雕花木盒里的玉佩吗?”
张叔点头,脸色愈发难看:“你爷爷说,那玉佩是苏家祖传的,能镇住‘木魂’,绝不能给外人。可林家人偏要要,还说不给就烧了木匠铺……”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眼神躲闪着,像是在隐瞒什么。
陆承渊察觉到不对劲,上前一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张叔,当年大火发生时,你在哪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活下来了?”
张叔的身体猛地一颤,后退了一步,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声音发颤:“我……我那天拉肚子,去了巷口的公厕,回来就看见木匠铺着火了……我想进去救你爷爷,可火太大了,我进不去啊!”
他的话漏洞百出,可苏晚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却狠不下心追问——张叔是爷爷看着长大的,当年若不是他偷偷塞给她两百块钱,她恐怕连母亲的医药费都凑不齐。
就在这时,病房里突然传来母亲的咳嗽声。苏晚顾不上追问,急忙推开门跑进去。母亲醒了,正虚弱地看着她,目光落在她颈间的玉扣上时,突然睁大了眼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晚晚,快把那玉扣摘下来!那是……那是不祥之物!”
“妈,您怎么了?”苏晚连忙扶住母亲,心里满是疑惑。
母亲喘着气,手指颤抖着指向玉扣:“当年你爷爷就是因为这枚玉扣,和林家人吵了起来……后来你爷爷临死前,攥着我的手说,千万不要碰林家的东西,尤其是刻着缠枝莲的玉扣,那里面……那里面藏着‘东西’!”
母亲的话让苏晚浑身发冷。她下意识想把玉扣摘下来,却被陆承渊拦住了。他看着母亲,语气平静却带着几分探究:“阿姨,您知道那玉扣里藏着什么吗?还有苏家的玉佩,到底有什么用?”
母亲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摇着头,眼神里满是恐惧:“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着,突然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苏晚连忙给母亲顺气,转头瞪了陆承渊一眼,示意他别再追问。
陆承渊识趣地闭上嘴,转身走出病房,给苏晚和母亲留下空间。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拿出那枚怀表,轻轻拧动发条——这次,表芯竟然发出了微弱的“咔嗒”声,像是沉睡了十年的心脏,终于重新跳动起来。
他低头看着怀表,表盘上的指针开始缓慢地转动,指向了凌晨三点——正是十年前苏家大火发生的时间。怀表内侧的“苏”字旁边,竟然还刻着一行极小的字,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木魂归位,莲开并蒂”。
“木魂?莲开并蒂?”陆承渊皱紧眉头,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想起小时候,父亲曾告诉他,陆家祖上是做“木艺”的,和苏家是世交,后来因为一场“意外”,两家断了往来。而他父亲临死前,攥着他的手说:“承渊,以后要是遇到苏家的人,一定要帮他们,尤其是苏家的女儿,她脖子上会戴着……”
父亲的话没说完就咽了气,可现在想来,父亲说的,恐怕就是这枚玉扣。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陆承渊警惕地抬头,看见一个穿黑色风衣的男人正朝着病房的方向走来。男人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神冰冷,像淬了毒的刀。
陆承渊下意识挡在病房门口,语气冷得像冰:“你是谁?想干什么?”
男人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扔在地上,转身就走。陆承渊捡起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怀表藏着木魂,玉佩能解莲咒,想救苏晚,今晚十点,老木匠铺见。”
纸条上的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诡异的熟悉感。陆承渊握紧纸条,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这明显是一个陷阱,可他却不得不去,因为对方提到了苏晚。
他回到病房时,苏晚正坐在床边,给母亲削苹果。母亲睡着了,脸色依旧苍白。苏晚抬头看他,眼底带着几分疲惫:“张叔走了,他说以后不会再来了。”
陆承渊点头,把纸条递给她:“有人约我今晚去老木匠铺,说能告诉我关于玉扣和玉佩的事。”
苏晚接过纸条,看完后脸色骤变:“不行,那太危险了!老木匠铺早就被烧得不成样子了,而且那里……那里死过很多人!”
“我必须去。”陆承渊看着她,眼神坚定,“只有这样,才能查清楚当年的真相,才能保护你和阿姨。”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枚小巧的银哨,递给她,“这是我小时候用的哨子,你拿着。如果今晚十点我没回来,你就吹这个哨子,会有人来帮你。”
苏晚看着手里的银哨,眼眶突然泛红。她知道自己拦不住陆承渊,只能紧紧地攥着银哨,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你一定要回来,我还没问你,当年为什么突然离开……”
陆承渊的心脏猛地一缩,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等我回来,我都告诉你。”
晚上九点半,陆承渊准备出发去老木匠铺。苏晚送他到楼下,看着他坐进车里,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的腰:“陆承渊,注意安全。”
她的怀抱很软,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与他身上的雪松味交织在一起,让陆承渊的心跳骤然加速。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低声说:“放心。”
车开走后,苏晚站在原地,看着车尾灯消失在夜色里。她攥着银哨,心里满是不安。突然,她想起母亲说的话,连忙摸了摸颈间的玉扣——玉扣又开始发烫了,而且比上次更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
她下意识想把玉扣摘下来,可手指刚碰到玉扣,就听见“咔嗒”一声,玉扣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里面掉出一个极小的木片,上面刻着一个“陆”字。
苏晚捡起木片,心脏猛地一跳——这木片的材质,和爷爷那个雕花木盒的材质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老木匠铺里。陆承渊推开门,里面一片漆黑,只有角落里的一盏煤油灯亮着。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个雕花木盒,正是十年前影像里的那个背影!
“你是谁?”陆承渊握紧拳头,语气冷得像冰。
那人转过身,摘下口罩——竟然是张叔!
“陆少爷,好久不见。”张叔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眼神里满是疯狂,“当年你父亲没能拿到的玉佩,今天终于要到手了!”
陆承渊的瞳孔骤缩:“你认识我父亲?当年苏家的大火,是你放的?”
张叔点头,笑得越发疯狂:“是我!谁让你爷爷不肯把玉佩交出来?谁让他说我是‘外人’?我跟着他学了二十年木匠,他却连个木盒都不肯给我!”他说着,举起手里的木盒,“这木盒里的玉佩,能让我成为‘木神’,到时候,整个木艺界都会敬我!”
陆承渊终于明白,当年的大火,根本不是意外,而是张叔精心策划的阴谋!他刚想上前阻止张叔,却发现自己的脚被什么东西缠住了——是地上的木藤,那些木藤像是有生命一样,紧紧地缠着他的腿,让他动弹不得。
“陆少爷,别挣扎了。”张叔笑得越发得意,“这木藤是用‘木魂’养的,只要有玉佩,我就能控制它们。你父亲当年就是被这木藤缠死的,现在,该轮到你了!”
陆承渊的心脏猛地一沉。他终于明白父亲临死前的话,也明白苏家玉佩的作用——那根本不是什么“镇住木魂”,而是能控制“木魂”的钥匙!
就在张叔准备打开木盒,取出玉佩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哨声——是苏晚的银哨声!
张叔的脸色骤变,猛地转头看向门口:“谁?!”
苏晚推开门,手里拿着那枚从玉扣里掉出来的木片,眼神坚定地看着张叔:“张叔,你醒醒吧!爷爷从来没有把你当外人,他临死前还说,要把木匠铺交给你!”
“你骗人!”张叔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手里的木盒掉在了地上,“他要是把我当自己人,为什么不肯把玉佩给我?为什么要护着陆家的人?”
“因为陆家的人,是来帮苏家的!”苏晚捡起地上的木盒,打开——里面根本没有玉佩,只有一张纸条,上面是爷爷的字迹:“木魂本无恶,恶在人心。莲开并蒂时,恩怨皆可了。”
张叔看着纸条,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缠着陆承渊的木藤,也开始慢慢松开。
陆承渊趁机上前,制服了张叔。他看着苏晚,眼底满是欣慰——这个曾经躲在他身后的小女孩,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苏晚看着张叔被警察带走,心里满是感慨。她打开木盒,看着爷爷的字迹,突然明白过来——当年爷爷和林家人的争吵,根本不是为了玉佩,而是为了阻止林家人利用“木魂”做坏事。而那枚玉扣里的木片,就是爷爷留给她的线索。
陆承渊走到她身边,拿起那枚怀表,怀表的指针正好指向十点,表芯发出清脆的“咔嗒”声,像是在庆祝真相大白。他看着苏晚,语气带着几分温柔:“现在,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了。”
苏晚点头,抬头看着他,眼底满是期待。她知道,关于当年的离开,关于陆家与苏家的渊源,关于那枚失踪的玉佩,还有很多秘密等着他们去揭开。而这场始于契约的相遇,也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彼此生命里最重要的羁绊。
夜色渐深,老木匠铺里的煤油灯还亮着,映着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颈间的玉扣不再发烫,反而带着一股温润的暖意,像是在见证着这段跨越十年的缘分,终于在旧雨叩窗的夜晚,迎来了新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