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影窟蛇蜕

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河水的腥气，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在渭水渡口的寒夜之中。

渡口之上，污衣弟子冰冷的尸体倒在血泊里，咽喉或心口插着淬毒的弩箭，伤口流出的黑血在惨淡的月光下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数十道鬼魅般的黑影，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悄无声息地包围了那艘装载着敌国金锭的乌篷船。

惨白的鬼脸面具下，冰冷的眼神如同毒蛇的信子，死死锁定着船舱。

船舱内，夜宸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影盟杀手，来得如此之快，如此之精准。

显然，他们早已在此设伏，这批敌国金锭……根本就是一个诱饵，一个引他们上钩的陷阱。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心脏，她甚至来不及为牺牲的弟子悲愤，求生的本能和守护凌霜的责任感如同火山般爆发。

“杀！！！”

一声冰冷到极致的厉喝，如同九幽寒冰炸裂。

夜宸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猛地从船舱中爆射而出，手中的黑剑在黑暗中划出一道死亡的幽光，剑锋所指，正是舱门外最近的一名影盟杀手。

那杀手反应极快，淬毒的短刃瞬间格挡。

叮、！！！

刺耳的金铁交鸣在死寂的渡口炸响。

然而，

夜宸的剑势如同跗骨之蛆，一触即分，剑尖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变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无比地刺入那杀手因格挡而露出的腋下空门。

嗤！！！

血光迸现。

那杀手闷哼一声，短刃脱手，身体踉跄后退。

夜宸毫不停留，身影如同鬼魅般在狭窄的船头腾挪闪避。

黑剑化作一片死亡的剑网，叮叮当当，密集的金铁碰撞声如同暴雨，火星四溅。

她每一次出剑都狠辣精准，不求毙敌，只求逼退。

同时，她的左手猛地探入怀中，摸出一枚苏清瑶炼制的、用于示警的冰魄信号弹。

“拦住她！”一名似乎是头领的影盟杀手厉声喝道，数道淬毒的弩箭如同毒蜂般，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瞬间射向夜宸周身要害。

夜宸眼中寒芒爆闪，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猛地后仰，险之又险地避开数支弩箭。

同时，她手中的黑剑舞成一团乌光，将剩余弩箭尽数磕飞，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咻！！！

一道刺眼的冰蓝色光焰，如同逆飞的流星，猛地从她手中激射而出。

瞬间撕裂了浓重的夜幕，在华山之巅的方向，炸开一朵璀璨夺目的冰蓝烟花。

信号发出。

夜宸毫不恋战，在信号弹炸开的强光掩护下，她身影如同融入黑暗的蝙蝠，猛地向后急退。

脚尖在船舷上一点，身体如同大鹏般腾空而起，朝着岸边密林的方向急掠而去。

“追！格杀勿论！”影盟头领厉声咆哮，数十道黑影如同附骨之蛆，紧追不舍，淬毒的弩箭如同雨点般射向夜宸的后背。

夜宸将身法催动到极致，在密林中左冲右突，借助树木岩石躲避箭矢。

冰冷的夜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割，内伤在剧烈运动下如同火烧般灼痛，但她不敢有丝毫停顿。

她知道，必须尽快将敌国金锭和皇室印泥的消息带回华山，这关系到整个华山派的生死存亡。

华山之巅，冰蓝的烟花信号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惊动了所有留守弟子。

“是夜宸师姐的信号！有敌袭！”示警的钟声急促响起，留守的污衣弟子们瞬间被惊醒，迅速集结。

他们虽惊不乱，经历了剑冢血战和重建的磨砺，早已不是当初的乌合之众。

数十名弟子手持依照“止戈剑经”图谱打造的长剑，在几位年长弟子的带领下，如同下山猛虎，朝着信号发出的渡口方向疾驰而去。

密林中，夜宸亡命奔逃，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她即将被弩箭覆盖的瞬间。

“师姐！这边！”一声熟悉的低喝从侧前方传来。

是华山弟子，他们赶到了。

数道凌厉的剑光如同匹练般从林中射出，精准地格飞了射向夜宸的毒箭，紧接着，数十名污衣弟子如同猛虎下山，瞬间与追上来的影盟杀手撞在一起。

叮叮当当，噗嗤！噗嗤！

激烈的金铁交鸣声、利刃入肉声、惨叫声瞬间打破了密林的死寂。

华山弟子们虽然人数略少，但仗着“止戈剑经”的精妙剑法和同仇敌忾的气势，竟一时与影盟杀手杀得难解难分。

夜宸压力骤减，她猛地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风箱般起伏。

她看着与影盟杀手缠斗的弟子们，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不能恋战，必须捣毁影盟在附近的据点，否则后患无穷，影盟杀手出现在渡口，附近必有据点。

“留活口！”夜宸厉声喝道，她身影一闪，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团，黑剑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刺穿一名影盟杀手的膝盖，那杀手惨叫着倒地。

“说！分舵在哪？！”夜宸的剑尖抵住那杀手的咽喉，声音冰冷如刀。

那杀手眼神怨毒，死死盯着夜宸，嘴角却勾起一丝诡异的狞笑，猛地一咬牙。

噗、！

一股黑血瞬间从他口中涌出，他头一歪，气绝身亡，服毒自尽。

夜宸眼神一寒，影盟的狠辣远超想象，她目光扫过战场，只见其他被重伤的影盟杀手也纷纷咬碎了藏在口中的毒囊，瞬间毙命，无一活口！

“该死！”夜宸怒骂一声，线索断了。

“师姐！看这个！”一名眼尖的弟子突然从一名死去的影盟杀手腰间摸出一块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令牌正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鬼脸，背面则刻着一个细小的篆字“癸”！

癸字令，影盟癸字分舵。

夜宸眼中寒芒一闪，影盟分舵以天干地支为序，癸字分舵。

她猛地想起，在华山派重建初期，曾有弟子回报，在华山北麓五十里外，一处名为“黑风坳”的险恶山谷中，常有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出没，行踪诡秘，那里……极有可能就是影盟的癸字分舵。

“清理战场！速回华山！加强戒备！”夜宸当机立断，对弟子们下令。

随即，她目光投向北方那被黑暗笼罩的山峦，眼中爆发出冰冷的杀意。

“你们守好山门！我去去就回！”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如离弦之箭，朝着黑风坳的方向疾射而去。

她必须趁影盟尚未反应过来之前，捣毁这个据点。

或许……还能找到关于赵珩、关于敌国金锭的线索。

……

黑风坳，名副其实。

两座陡峭的黑石山如同巨兽的獠牙般对峙，形成一道狭窄、幽深的山坳。

山坳内怪石嶙峋，终年不见阳光，阴风呼啸，如同鬼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硫磺和腐朽混合的怪味。

夜宸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山坳深处。

她的感知提升到极致，警惕着每一处可能存在的陷阱和暗哨。

出乎意料的是，山坳内异常安静，连虫鸣声都听不到，只有阴风刮过石缝发出的呜咽。

很快，她在山坳最深处，一面陡峭的黑色岩壁前，发现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洞口。洞口被茂密的藤蔓和苔藓覆盖，若非仔细观察，根本无法发现。

洞口处，残留着新鲜的人类足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就是这里。

夜宸眼神一凝，屏住呼吸，如同壁虎般贴着岩壁，悄无声息地滑入洞中。

洞内并非一片漆黑。

岩壁上镶嵌着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奇异矿石，映照出洞内扭曲怪诞的景象。

通道狭窄而曲折，地面湿滑，空气中那股硫磺和腐朽的味道更加浓烈，还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如同蛇类蜕皮后的腥气。

越往里走，通道越是开阔。

两侧的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人工开凿的石室。石室大多空置，里面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生锈的铁链和干涸发黑的血迹，如同废弃的牢房或刑讯室。

空气中弥漫的死寂和残留的怨毒气息，令人毛骨悚然。

夜宸的心渐渐沉了下去。这里……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撤离？还是……陷阱？

她小心翼翼地继续深入。

终于，通道尽头，一个巨大的、如同天然溶洞般的空间出现在眼前。

洞顶悬挂着巨大的钟乳石，滴滴答答地落下浑浊的水滴。

洞窟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由黑色岩石垒砌而成的祭坛。

祭坛上，散落着一些破碎的陶罐、断裂的骨器和早已凝固发黑的血迹。

洞窟四周，散乱地丢弃着一些黑色的夜行衣、鬼脸面具和淬毒的兵器，显然撤离得十分仓促。

然而，

夜宸的目光，却被祭坛后方，一处极其诡异的景象牢牢吸引。

那里，并非岩壁，

而是一面巨大、光滑、如同镜子般的黑色石壁。

石壁之上，并非天然形成，而是镶嵌着一个人。

不，不是活人。

那是一个人形的皮囊。

一张完整剥离下来的人皮，如同最精致的标本，被某种粘稠的、暗绿色的胶状物，牢牢地“钉”在了光滑的黑色石壁之上。

人皮保持着站立的姿态，四肢舒展，头颅微垂。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毫无血色的惨白，仿佛被漂白过。

五官清晰可见，甚至能看清眼睑的褶皱和嘴唇的纹路，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窝，如同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散发着无尽的死寂和怨毒。

最令人头皮发麻的是，人皮的表面，布满了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蛇类蜕皮后留下的褶皱和纹路，仿佛这层皮，是刚刚从某个活物身上硬生生蜕下来的。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药水和蛇类腥气的恶臭，从那人皮上弥漫开来。

柳乘风蜕皮人偶。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夜宸的心神。

她死死盯着石壁上那张惨白、布满蜕皮褶皱的人皮，看着那熟悉的五官轮廓，正是那个阴鸷狠毒、最终死在剑冢的柳乘风！

赵珩，他竟然竟然将柳乘风的皮剥了下来？！做成了人偶？！这这究竟是怎样的疯狂与残忍？！

愤怒的火焰混合着冰冷的寒意，在夜宸胸中疯狂燃烧，她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然而，

就在这惊骇与愤怒交织的瞬间，

夜宸的目光，猛地定格在柳乘风人皮心口的位置，

那里，并非空无一物，

而是深深地插着一样东西，

那东西并非利器，

而是一块玉，

一块只有半截的玉佩，

玉佩的质地温润，呈现出一种羊脂白玉般的光泽，但边缘断裂处参差不齐，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断。

玉佩的样式古朴，上面似乎雕刻着某种模糊的图案，但被暗绿色的胶状物和干涸的血迹覆盖，看不真切。

这半块玉夜宸只觉得无比眼熟，她脑中瞬间闪过昆仑冰窟中，苏清瑶静坐玄冰碑前那单薄的身影她腰间似乎也曾悬挂着一块类似的白玉佩？！

人偶心口插半块玉。

巨大的惊骇如同九天神雷，狠狠劈在夜宸的灵魂之上，她死死盯着那半块插在柳乘风人皮心口的白玉佩，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混合着难以言喻的惊悚，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这玉为何在此？！它与苏清瑶与柳乘风与赵珩究竟有何关联？！这被剥皮制成的人偶这心口的半块玉是警告？是诅咒？还是某个更加恐怖的阴谋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