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冰封凤诏
粘稠、腥甜、混合着剧毒与活物熬炼气息的恶臭，如同跗骨之蛆，死死缠绕在凌霜的感官深处。
即使昏迷，那唐门百毒谷溶洞中翻滚的黑色液体、青铜巨鼎上狰狞的五爪金龙浮雕、以及那浮出液面、背带龙形烙印的身影和那刺眼的明黄衣角……如同最恐怖的梦魇碎片，在他混沌的意识中疯狂冲撞、撕扯。
“呃啊！！！”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惊骇的嘶吼，猛地从凌霜喉咙深处炸响。
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咽喉，身体剧烈地弹坐起来。
双目圆睁，瞳孔涣散，布满了血丝，脖颈上那幽蓝的霜纹锁链疯狂闪烁、收缩，勒得他眼球凸出，几乎窒息。
心口那片幽蓝的霜纹更是如同沸腾的岩浆，剧烈地扭曲、跳动，爆发出刺骨的阴寒和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撕心裂肺的共鸣。
“凌霜！凌霜！醒醒！”夜宸焦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死死按住凌霜剧烈挣扎的肩膀，试图用内力压制他体内狂暴的阴寒能量。
他们此刻正藏身于蜀中一处极其隐秘的废弃山神庙中，距离唐家堡百里之遥。
那日从百毒谷蛊神禁地杀出重围，夜宸几乎是拖着彻底陷入癫狂和崩溃边缘的凌霜，在唐门高手的追杀下亡命奔逃，才侥幸逃出生天。
“皇子……衣角……龙……烙印……是他……是他……”凌霜的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如同野兽般的低吼，眼神混乱而疯狂，死死地盯着虚空，仿佛又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蛊鼎……烹龙……他们……在炼他！炼他啊！！！”
巨大的悲怆和一种被彻底撕裂的绝望，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喷出一大口带着冰晶的鲜血，身体再次剧烈抽搐起来，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沉浮。
夜宸看着凌霜痛苦扭曲的脸，看着他心口那片如同活物般悸动的幽蓝霜纹，冷玉般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深藏的恐惧。
唐门蛊神鼎中浮出的皇子衣角，那背带龙形烙印的身影……这一切，都与玉玺拓片中的血书、青城灰烬中的龙胎记碎片、以及凌霜自身血脉的异变，死死地咬合在了一起。
一个可怕得令人窒息的真相，如同冰山般浮出水面，凌霜，就是那对龙凤双胎之一，另一个，就是那个被投入蛊鼎、承受着非人熬炼的皇子。
“必须……必须告诉前辈！”
夜宸当机立断。凌霜的状态已经濒临彻底失控，心口的霜纹诅咒与血脉深处的共鸣正在疯狂反噬他的神智。
唯有苏清瑶，或许还有办法，她不再犹豫，一掌切在凌霜颈后，强行将他击昏。
随即，她背起凌霜沉重而冰冷的身躯，如同背负着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冰山，冲出破庙，朝着西北方向，昆仑山的方向，发足狂奔。
千里奔袭，风餐露宿。
夜宸几乎榨干了体内每一分潜力，日夜兼程。
凌霜在昏迷中依旧不时抽搐，身体如同冰雕般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心口的霜纹幽光闪烁不定，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七日后，当巍峨连绵、终年积雪的昆仑山脉如同沉默的巨人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夜宸已是强弩之末，脚步踉跄，嘴角溢出血丝。
昆仑山，玉虚峰。
这里是真正的冰封绝域。
罡风如刀，卷起漫天雪沫，刮在脸上如同刀割。
空气稀薄而冰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举目四望，唯有连绵无尽的冰川雪峰，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死寂。
夜宸背着凌霜，艰难地跋涉在深可及膝的积雪中。
她的内力几乎耗尽，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之上。
终于，在一处被巨大冰壁环抱的、相对避风的冰谷前，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苏清瑶静静地站在冰谷入口。
她依旧是一身素白，外面罩着那件雪狐裘，却仿佛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单薄得如同一缕随时会被风吹散的轻烟。
冰魄般的眼眸望着夜宸和她背上昏迷的凌霜，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
只有在她眼底最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冰层裂痕般的疲惫与了然，悄然掠过。
“前辈……”夜宸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破碎。
苏清瑶微微颔首，没有多言。
她伸出苍白的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冰蓝光芒，轻轻点在凌霜心口那片剧烈悸动的幽蓝霜纹之上。
嗤！
冰蓝光芒与幽蓝霜纹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光芒和剧烈的能量波动。
一股更加狂暴的阴寒能量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从霜纹中反扑而出。
苏清瑶闷哼一声，身体微微一晃，嘴角溢出一缕淡金色的血丝，瞬间凝结成冰晶。
“他的血脉诅咒……被彻底激发了。”
苏清瑶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蛊鼎熬炼……引动了同源血脉的共鸣……也点燃了……他体内的诅咒之火。”
她收回手指，冰魄般的眼眸凝视着凌霜心口那片如同深渊漩涡般的幽蓝霜纹。
“唯有……源头……或可……压制。”
她的目光越过夜宸，投向冰谷深处那片光滑如镜、高达百丈的巨大冰壁。
冰壁之上，没有任何纹路，只有纯粹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极寒。
那里，便是昆仑禁地，冰魄玄关的入口。
“跟我来。”苏清瑶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冰谷深处走去。
她的脚步很轻，踏在积雪上几乎不留痕迹，身影在风雪中飘忽不定。
夜宸咬紧牙关，背起凌霜，艰难地跟上。
越靠近那巨大的冰壁，寒意越是刺骨。
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呼啸的罡风都似乎被冻结。
冰壁之下，寒气如同实质的白色烟雾，缓缓流淌。
一股源自洪荒的、仿佛能冻结时空的恐怖威压，无声无息地弥漫开来，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苏清瑶在冰壁前停下脚步。
她抬头望着那光滑如镜、反射着惨淡天光的巨大冰面，冰魄般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混合着决绝、悲怆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沉重，悄然凝聚。
她缓缓抬起右手。那只手苍白纤细，指尖却凝聚起一点极其凝练、如同寒夜孤星般的冰蓝光芒。
光芒之中，一截只有半尺长短、通体晶莹剔透、布满了细密裂痕的冰魄断剑缓缓浮现。
正是当日她为救凌霜，不惜自毁本源、震碎冰魄长剑后残存的最核心剑尖。
此刻，这截断剑在她掌心悬浮着，散发出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冰蓝光芒，剑尖处一点寒芒吞吐不定，仿佛凝聚了万载玄冰的极致寒意。
苏清瑶的目光变得无比专注，如同最虔诚的信徒。
她将体内残存的所有冰魄真元，毫无保留地注入那截断剑之中。
断剑上的裂痕瞬间亮起刺眼的蓝光，剑身剧烈震颤，发出细微却穿透灵魂的嗡鸣。
一股更加纯粹、更加古老的寒意，如同沉睡的冰龙苏醒，轰然爆发。
“开！！！”
一声清越到撕裂灵魂的冷叱，如同九天凤鸣，响彻冰谷。
苏清瑶手持那截光芒暴涨的冰魄断剑，朝着面前那光滑如镜、坚不可摧的巨大冰壁，狠狠刺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
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能冻结时空的，嗤！
冰魄断剑的剑尖，如同热刀切牛油般，毫无阻碍地刺入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百丈冰壁。
就在剑尖刺入冰壁的瞬间。
嗡！！！
整片巨大的冰壁猛地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低沉而悠长的嗡鸣。
冰壁内部，无数道肉眼可见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冰蓝色光流瞬间亮起。
如同被激活的古老脉络，光芒飞速流转、汇聚，最终全部涌向那被断剑刺入的一点。
咔嚓！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如同冰川崩裂般的恐怖声响密集响起。
在夜宸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那光滑如镜的巨大冰壁表面，以冰魄断剑刺入点为中心，无数道粗大的、闪烁着冰蓝光芒的裂痕如同活过来的巨蟒，疯狂地向四周蔓延、扩散，瞬间布满了整个冰壁。
紧接着，
轰隆！！！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
高达百丈的巨大冰壁，如同被无形的巨力从内部瓦解，猛地崩塌、碎裂。
无数巨大的、如同房屋般大小的冰块，裹挟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砸落，激起漫天雪雾冰尘。
然而，
就在这毁灭性的冰崩之中，
冰壁之后，
一个巨大无比、深不见底的冰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嘴，赫然显现。
冰洞入口处，光滑的冰壁上，无数道冰蓝色的古老符文如同呼吸般明灭闪烁，散发着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极寒气息。
洞内漆黑一片，只有刺骨的寒气如同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将周围的一切都冻结上一层厚厚的冰霜。
昆仑禁地，冰魄玄关，开了！
苏清瑶站在崩塌的冰壁废墟前，脸色苍白如纸，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强行催动残存剑尖开启禁地，几乎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本源。
嘴角不断溢出淡金色的血丝，瞬间凝结成冰。
但她冰魄般的眼眸，却死死地盯着那幽深的冰洞入口，眼神中充满了决绝。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迈步踏入了那散发着恐怖寒气的冰洞。
夜宸背着昏迷的凌霜，紧随其后。
洞内，并非想象中的黑暗。
冰壁之上，镶嵌着无数散发着幽幽蓝光的奇异冰晶，如同星辰般点缀着这冰封的世界。
光线虽然幽暗，却足以视物。
洞壁光滑如镜，由万载不化的玄冰构成，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脚下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岁月的冰层，坚硬如铁。
越往里走，寒气越是恐怖。
连呼出的气息都会瞬间冻结成冰粉。
夜宸不得不全力运转内力抵御，即便如此，也感觉血液都快要凝固。
凌霜的身体更是如同冰雕，心口那片幽蓝的霜纹在洞内寒气的刺激下，反而诡异地平静了一些，如同回到了母体般蛰伏。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无比、如同水晶宫殿般的冰窟出现在眼前。
冰窟的穹顶高达数十丈，悬挂着无数巨大的、如同利剑倒悬的冰棱，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四壁光滑如镜，倒映着洞内的景象。
冰窟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玄冰雕琢而成的巨大祭坛。
祭坛呈圆形，分为三层。
每一层都刻满了密密麻麻、繁复玄奥的古老冰纹。
祭坛顶端，并非供奉神像，而是竖立着一块巨大无比、如同墓碑般的玄冰碑！
玄冰碑高达丈余，通体晶莹剔透，散发着幽幽的蓝光。
碑身之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无数道天然形成的、如同冰花绽放般的玄奥纹路。
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源自天地初开的古老、苍茫、以及一种镇压万物的极寒气息，从这玄冰碑上弥漫开来，笼罩着整个冰窟。
然而，
苏清瑶的目光，并未落在那散发着恐怖威压的玄冰碑上。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祭坛下方，靠近基座的位置。
那里，并非冰面，
而是一块被冰封在透明玄冰之中的巨大石板。
石板呈长方形，颜色暗沉，材质非金非玉，边缘雕刻着繁复的云纹。
石板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如同水晶般透明的玄冰，将石板上的内容清晰地封存、冻结在其中。
那石板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文字。
文字的字体古朴遒劲，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最上方，一行大字尤为醒目，废后诏书。
诏书的内容，详细罗列了前朝废后的种种“罪状”，“牝鸡司晨”、“勾结外戚”、“秽乱宫闱”……字字诛心。
而在诏书的末尾，盖着一方巨大的、由朱砂印泥盖下的凤纹印玺，印玺下方，赫然是前朝末代皇帝的亲笔签名和年号。
这……竟是一份被冰封在此的前朝废后诏书。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夜宸的心神。
她看着那冰封的诏书，看着那刺眼的“废后”二字和朱红的凤印，脑中瞬间闪过玉玺拓片夹层中的血书“皇子非亲生”，以及那显现的龙凤胎纹。
难道……难道那被废的皇后……就是……
苏清瑶冰魄般的眼眸凝视着那冰封的诏书，眼神平静得可怕，只有在她眼底最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冰层裂开般的悲怆与决绝，悄然凝固。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再次凝聚起一点微弱的冰蓝光芒，指向那冰封诏书的玄冰。
“破。”一声清冷的低语。
嗤！
冰蓝光芒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射在覆盖诏书的透明玄冰之上。
坚硬的玄冰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融化、气化，露出了下方那暗沉的石板和上面清晰的文字。
然而，
就在玄冰融化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暗沉石板上，靠近右下角的位置，
一小块区域竟然缺了一角，
那缺口不大，形状却极其不规则，仿佛被某种极其锋利的东西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而就在那缺口的边缘，
一点极其微小、却异常刺眼的金色光泽，毫无征兆地在诏书文字和冰蓝光芒的映照下闪烁了一下。
那光泽冰冷、尊贵、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龙威。
分明是一片极其微小的、边缘锐利如刃的金鳞。
诏书缺角镶金鳞，
苏清瑶和夜宸死死盯着那诏书缺角处闪烁的金鳞，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又是金鳞，这诅咒般的皇家印记，它竟然镶嵌在这份被冰封的前朝废后诏书之上。
这缺失的一角究竟记载了什么？！这金鳞……为何会在此处？！
“呃啊！！！”
一声充满了极致痛苦、绝望和灵魂撕裂般悸动的嘶吼，猛地从夜宸背后炸响。
是凌霜。
他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双目赤红如血，死死地盯着祭坛下那冰封诏书缺角处的金鳞。
脖颈上的幽蓝锁链疯狂闪烁、收缩，心口那片幽蓝的霜纹更是如同被点燃般，爆发出刺眼的蓝光。
一股狂暴、混乱、充满了毁灭气息的阴寒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再次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他猛地挣脱了夜宸的束缚，如同疯魔般扑向那祭坛，扑向那缺角镶金鳞的废后诏书，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骇、巨大的痛苦和一种……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