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万剑诛暴
刺骨的寒意如同无数根冰针，狠狠刺入骨髓。
急速下坠的失重感混合着呼啸的风声，将凌霜残存的意识撕扯得支离破碎。
脖颈上那幽蓝霜纹凝结成的锁链如同冰铸的毒蛇，死死勒紧咽喉，每一次试图吸气都牵扯出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阴寒。
视野在无尽的黑暗中疯狂旋转，只有耳边夜宸那压抑的、带着巨大负担的喘息声和苏清瑶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的冰冷气息，提醒着他并非孤身坠入深渊。
不知下坠了多久，就在凌霜感觉自己即将被脖颈的冰锁勒断气息、意识彻底沉入黑暗时。
噗通！噗通！噗通！
几声沉闷的撞击和落地的声响，
下坠之势猛地一顿，
巨大的冲击力让凌霜眼前一黑，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
他重重摔在一片冰冷、潮湿、布满滑腻苔藓和某种坚硬碎片的斜坡上，身体不受控制地翻滚了好几圈才勉强停下。
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尤其是被霜纹锁链禁锢的脖颈，如同被无形的巨力反复撕扯。
他蜷缩在冰冷的黑暗中，剧烈地呛咳着，每一次咳嗽都喷溅出带着冰晶的血沫。
夜宸的身影踉跄着落在他不远处，发出一声闷哼。
她单膝跪地，一手死死按住自己左肩后方那再次崩裂、渗出暗红血渍的伤口，另一只手则紧紧抓住昏迷不醒的苏清瑶的手臂。
苏清瑶如同失去生气的玉偶，软软地靠在夜宸身侧，素白的衣裙沾满泥污和苔藓，白发凌乱地贴在苍白如纸的脸颊上，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后背那冰蓝蛊虫的印记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却执拗的光芒。
“咳咳……”凌霜挣扎着想要爬过去，但脖颈的冰锁猛地收紧，勒得他眼前金星乱冒，几乎窒息。
“别动！”夜宸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她警惕的目光如同鹰隼，迅速扫视着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个极其巨大的地下空间，光线极其昏暗，只有头顶极高处不知名的岩缝中透下几缕惨淡的、几乎无法照亮任何东西的微光。
空气湿冷刺骨，弥漫着浓重的、仿佛沉淀了千万年的铁锈、尘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肃杀与悲怆的气息。
脚下并非泥土，而是某种坚硬、冰冷、布满了滑腻苔藓和无数尖锐碎片的岩石地面。
那些碎片形状各异，边缘锋利，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这是……哪里？”凌霜的声音干涩破碎，如同砂纸摩擦。
“剑冢……”夜宸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小心翼翼地扶着苏清瑶靠在一块相对平整、布满苔藓的冰冷岩壁上，自己也疲惫地靠着岩石坐下，急促地喘息着。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仿佛在警惕着未知的危险。
“华山之阴，万剑埋骨之地……也是……”她的话语微微一顿，没有说下去，但凌霜脑中瞬间闪过父亲老刀用生命刻下的血字，剑冢即皇陵！
就在这时，
“咳咳……呃……”一声极其轻微、带着冰晶碎裂般脆响的咳嗽声，打破了死寂。
是苏清瑶。
她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身体微微颤抖着，长长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翼，艰难地颤动了几下，终于缓缓睁开。
那双冰魄般的眼眸，此刻失去了往日的清冷锐利，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虚弱。
昆仑令碎裂的反噬和命契印残缺带来的灵魂创伤，显然并未因昏迷而减轻。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目光扫过夜宸和凌霜，最后落在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和脚下冰冷的金属碎片上。
当她的视线触及这片死寂的剑冢时，冰魄般的眼眸深处，一丝极其隐晦的、混合着巨大悲怆与某种宿命感的复杂情绪，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
“苏前辈！”凌霜和夜宸同时低呼，声音中充满了担忧。
苏清瑶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但苍白的脸色和嘴角再次溢出的淡金色血丝却出卖了她的状态。
她尝试运转体内残存的冰魄真元，但丹田如同被彻底撕裂，经脉中充斥着蛊虫啃噬的剧痛和命契断裂带来的灵魂空虚感，让她闷哼一声，再次无力地靠回岩壁。
“必须……离开……”苏清瑶的声音微弱如同蚊蚋，每一个字都带着巨大的痛苦。
夜宸点点头，强撑着站起身，准备再次背负起两人。然而，就在她刚扶起苏清瑶的瞬间。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沙滑过金属表面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响起。
声音起初很微弱，如同错觉。但仅仅数息之间，这声音便如同潮水般迅速汇聚、放大，变得密集、清晰、令人头皮发麻。
沙沙沙……沙沙沙……
仿佛有亿万只无形的虫豸，正在黑暗中同时啃噬着冰冷的金属。
紧接着，
嗡！！！
一声低沉、压抑、却又仿佛蕴含着无尽悲愤与杀意的剑鸣声，如同沉睡巨龙的叹息，猛地从剑冢深处响起，这声剑鸣仿佛一个信号。
嗡！嗡！嗡！嗡！！！
无数道低沉、压抑、或尖锐、或嘶哑的剑鸣声，如同被唤醒的亡灵军团，瞬间从四面八方、无边无际的黑暗中爆发出来，汇成一片令人灵魂颤栗的金属嗡鸣风暴。
整个巨大的剑冢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活了过来。
地面开始微微震动，脚下那些散落的、冰冷的、覆盖着厚厚锈迹的金属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开始剧烈地颤抖、跳动。
凌霜、夜宸和苏清瑶三人瞳孔骤缩，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他们的心脏。
“小心！”夜宸厉喝一声，猛地将苏清瑶护在身后，手中淬毒的匕首瞬间出鞘，闪烁着幽蓝的寒芒。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降临，
那些散落在地面、堆积如山、早已锈迹斑斑、断裂腐朽的无数刀剑碎片，在剧烈的颤抖和嗡鸣中，竟如同被赋予了生命般，缓缓地、缓缓地……悬浮了起来。
断剑！残刀！扭曲的枪头！碎裂的甲片！无数形态各异、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如同被无形的磁力吸引，挣脱了苔藓和尘土的束缚，静静地悬浮在离地数尺的空中。
密密麻麻，铺天盖地，如同亿万只沉默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钢铁飞蝗。
整个剑冢空间，瞬间被这悬浮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海洋所充斥，肃杀、悲怆、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杀伐之气，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轰然降临。
嗡鸣声如同海潮般起伏，亿万碎片微微震颤，锈屑如同暗红色的雪粉，簌簌飘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嗡鸣交织的诡异氛围中，
剑冢深处，那片最为浓稠的黑暗里，
一道身影，如同从亘古的沉寂中走出的幽灵，缓缓地、缓缓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极其素净、甚至可以说是破旧的麻布长裙，裙摆处打着几个不起眼的补丁，洗得发白。
长发如同最纯净的雪，没有一丝杂色，简单地用一根枯枝挽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苍白的脸颊旁。
她的身形极其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静静地站在一片由无数悬浮锈剑碎片构成的“海洋”中心，如同风暴眼中唯一静止的点。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从未见过阳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那双眼睛大而空洞，瞳孔呈现出一种极其纯粹、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色。
与苏清瑶的冰魄眼眸不同，这双冰蓝眼眸中没有清冷，没有锐利，只有一片死寂的、仿佛埋葬了所有情感与生机的虚无。
寒江雪！
她缓缓抬起一只同样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
那只手纤细、修长，指甲修剪得整整齐齐，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冰冷。
她的动作极其缓慢，仿佛每一个细微的移动都耗费着巨大的力量。
随着她手掌的抬起，剑冢空间中，那亿万悬浮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碎片，嗡鸣声骤然加剧，如同最忠诚的士兵听到了冲锋的号角。
寒江雪那双空洞的冰蓝眼眸，缓缓转动，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剑冢入口的方向，那里，正是凌霜三人坠落下来的陡峭斜坡顶端。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岩壁，锁定了斜坡上方，那正顺着他们坠落痕迹追踪而至的、散发着浓烈杀意和铁锈血腥气息的影盟杀手。
空洞的冰蓝眼眸中，一丝极其细微、却冰冷到极致的寒芒，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悄然荡开。
她那只抬起的手，五指极其轻微地、如同拨动琴弦般动了一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就在她手指微动的瞬间。
剑冢空间内，那亿万悬浮的锈剑碎片，如同接到了最明确的指令。
嗡！！！
亿万碎片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充满了无尽杀伐之气的恐怖嗡鸣。
紧接着，
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操控，
离寒江雪最近的一片区域，数以万计的、锈迹斑斑的刀剑碎片，猛地调转方向，所有锋利的、断裂的刃口，如同被赋予了统一的意志，齐刷刷地……对准了剑冢入口斜坡的上方。
对准了那些正顺着痕迹追踪而下、身影在入口处若隐若现的影盟杀手。
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剑冢。
然而。
就在这亿万锈剑即将化作毁灭洪流、扑杀入口敌人的瞬间。
异变陡生，
剑冢入口斜坡的上方，
一道身影，如同撕裂黑暗的闪电，带着一股霸道无匹、唯我独尊的恐怖威压，猛地出现在斜坡顶端。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蟠龙纹常服，身形高大挺拔，面容威严冷峻，眼神锐利如鹰隩，仿佛能穿透层层黑暗，正是权倾朝野、执掌影盟、野心勃勃的赵珩。
赵珩负手而立，站在斜坡顶端，如同站在九天之上，俯瞰着下方如同蝼蚁般的剑冢和那亿万悬浮的锈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冰冷与漠然。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针，瞬间穿透了层层悬浮的锈剑碎片，死死锁定了剑冢深处、那片锈剑海洋中心的寒江雪。
“哼！装神弄鬼！”赵珩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带着无上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清晰地穿透了剑冢的嗡鸣，传入下方每一个人的耳中。
“区区剑冢余孽，也敢在本王面前放肆！”
随着他冰冷的话语。
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如同实质般的恐怖威压，混合着浓烈的、仿佛能焚尽万物的炽热气息，如同决堤的洪流，猛地从他身上爆发出来，狠狠压向下方的剑冢空间。
轰！！！
无形的气浪如同重锤般砸落。
剑冢内，那亿万悬浮的锈剑碎片，在这股霸道绝伦的威压冲击下，猛地剧烈震颤起来。
如同被狂风吹拂的麦浪，发出更加刺耳、更加混乱的嗡鸣，不少靠近入口的碎片甚至被这股威压硬生生压得向下沉了数尺。
寒江雪那空洞的冰蓝眼眸，在赵珩出现的瞬间，猛地收缩。如同两颗骤然冻结的星辰，她那只抬起的手，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颤抖，仿佛遇到了某种天敌般的巨大压力。
然而，
就在赵珩威压降临、亿万锈剑震颤混乱的刹那。
寒江雪空洞的眼眸深处，那点冰冷的寒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眼光亮。
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大地深处万载寒冰的恐怖寒意，混合着无边无际的悲怆与怨愤，如同沉睡的冰龙被彻底激怒，轰然从她单薄的身躯中爆发出来。
她那只抬起的手，五指猛地张开，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下一压。
嗡！！！！
亿万锈剑碎片同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充满了无尽悲愤与决绝杀意的恐怖剑鸣，这剑鸣瞬间压过了赵珩的威压。
紧接着，
在凌霜、夜宸和苏清瑶难以置信的目光注视下。
剑冢空间内，那原本因赵珩威压而混乱震颤的亿万锈剑碎片，如同被注入了全新的、更加狂暴的灵魂。
它们不再是无序的碎片之海。
而是一支军队，一支由亿万亡魂操控的、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复仇之师。
离寒江雪最近的那片区域，数以万计的锈剑碎片率先动了。
它们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精准操控着，在空中飞快地移动、组合、拼接。
无数断裂的剑刃、扭曲的枪头、碎裂的甲片……如同最精密的零件，在无形的意志下飞速汇聚。
它们并非组合成兵器，而是组合成了巨大的、由冰冷金属构成的文字。
第一个巨大的、由无数锈剑碎片拼接而成的字，在惨淡的微光下，触目惊心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巨大无比、笔画如同刀砍斧凿般凌厉狰狞的诛！
紧接着，
第二个字，第三个字！
更多的锈剑碎片如同归巢的蜂群，从四面八方疯狂汇聚而来。
杀！伐！戾！怨！无数蕴含着极致负面情绪的碎片疯狂加入。
诛！暴！君！
三个巨大无比、由亿万锈剑碎片冰冷拼接而成的血色大字，在剑冢死寂的黑暗中，如同三座由亡魂骸骨堆砌而成的墓碑，带着冲天的怨气和无尽的杀伐，轰然矗立。
诛！暴！君！
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每一个笔画都由断裂的兵刃构成，散发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血腥气和万载不化的怨毒寒意。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凌霜彻底淹没。
他看着那三个由亡者兵器组成的、直指当朝亲王的血字，巨大的恐惧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宿命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
“放肆！！！”赵珩的怒吼如同九天惊雷，在剑冢中轰然炸响。
他脸上的冰冷漠然瞬间被滔天的怒火取代，眼中爆发出焚尽一切的杀意，恐怖的威压如同实质的火焰，疯狂暴涨，试图将那三个大逆不道的血字彻底碾碎。
然而，
就在赵珩暴怒的瞬间，
更加令人心神俱裂的景象出现了，
剑冢深处，
那三个由亿万锈剑碎片组成的“诛暴君”血字，在赵珩威压冲击下剧烈震颤，却并未崩散，
反而，
在寒江雪那只苍白手掌的再次牵引下。
组成那三个血字的、亿万锈剑碎片，以及剑冢空间内所有悬浮的、尚未被组合的碎片。
在同一时间，
猛地调转了方向。
所有断裂的、锈迹斑斑的、却依旧散发着致命锋锐气息的刃尖。
齐刷刷地，
死死地，
对准了斜坡顶端，
对准了那个身穿玄色蟠龙袍、散发着焚天怒火的当朝亲王。
赵珩！
亿万剑尖，齐指暴君！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那震耳欲聋的剑鸣嗡响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整个剑冢空间，只剩下亿万锈剑碎片那冰冷、沉默、却蕴含着毁天灭地杀意的锋锐所指。
目标只有一个，赵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