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霜纹禁制

活尸那声裹挟着滔天怨毒与亵渎的咆哮，“赵寰！！！”，如同最猛烈的惊雷，狠狠劈在地牢那污浊阴冷的空气里，震得无数囚笼中的低阶活尸发出惊恐混乱的呜咽，震得粗壮铁栅栏嗡嗡作响，更震得凌霜神魂剧颤。

当今天子，赵珩的生父，其名讳竟被一只被锁链禁锢的活尸以如此刻骨铭心的仇恨嘶吼出来。

巨大的冲击力让凌霜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那三个字在疯狂回荡，这相府地牢深处，到底埋藏着何等触目惊心的皇家秘辛？！赵珩带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让他看到这个？！

赵珩脸上的玩世不恭早已消失殆尽。在那活尸咆哮响起的瞬间，他那深潭般的眼眸中便猛地掠过一丝极其凌厉的、被触及逆鳞的暴怒。

虽然转瞬即逝，重新被冰冷沉静覆盖，但那一闪而过的凶戾，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破了伪装。

他不再看那狂怒挣扎的巨尸，猛地转过身，脸上那温和的笑意彻底敛去，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冷阴沉。

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倒映着惨绿色的火光，死死锁住被重甲武士架着、面无人色的凌霜。

“听见了？”赵珩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地上。

“这就是不识时务、妄图反抗的下场。无论生前多么显赫，死了……也不过是块好用的材料罢了。”

他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倾轧过来，几乎让凌霜窒息。“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玉佩，剑冢的秘密，交出来。否则……”

他的目光扫向那些呜咽挣扎的活尸囚笼，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我不介意让你也下去，跟它们做个伴。想必，你的骨头，会比它们更硬一点？”

巨大的恐惧和刺骨的冰寒瞬间淹没了凌霜。那活尸的咆哮，赵珩的威胁，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

交出玉佩？交出母亲冰棺的秘密？换取沦为活尸的下场？还是……眼前这更加深不可测的炼狱？

就在这心神剧震、濒临崩溃的边缘。

“哈哈哈……赵家小子，又在吓唬小孩子了？这么多年，还是这点出息！”

一个沙哑、苍老、却带着浓重嘲讽和玩味的声音，如同破锣般突兀地在死寂的地牢中响起，声音并非来自赵珩身后，而是从凌霜身侧不远处的一个囚笼阴影里传来。

凌霜猛地转头。

只见在那排粗壮铁栅栏的阴影深处，一个囚笼的角落，一堆散发着霉烂气味的湿稻草上，一个身影缓缓地、极其费力地坐了起来。

那是一个极其枯瘦的老者。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破烂不堪的黑色布袍，浆洗得倒是干净，只是布满了各种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凝固的药汁或干涸的血迹。

他头发花白稀疏，如同乱草般纠结在头顶，脸上沟壑纵横，布满了深褐色的老人斑，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珠在惨绿的火光下显得呆滞无神。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枯槁的双手，十指关节粗大变形，布满了厚厚的、洗不掉的墨迹和污垢，指甲缝里都是黑泥。

整个人蜷缩在那里，如同一截被雷火劈过的焦木，散发着浓烈的腐朽和药草混合的气息。

墨先生？！

凌霜的瞳孔骤然收缩，难以置信，墨先生不是已经……在襄阳城外那个破屋里，以墨血引图，力竭而亡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成了赵珩的阶下囚？！

赵珩听到这个声音，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猛地转过身，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瞬间锐利如刀，死死刺向声音来源。

当他看清那枯槁身影时，脸上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和厌恶？！

“老毒物？！”赵珩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愕和浓重的寒意，“你居然还没烂透？”

“嘿嘿嘿……”墨先生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如同破风箱在拉扯，浑浊的眼睛艰难地转动着，最后落在凌霜身上，眼神复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和急切？

“烂透？老头子我命硬得很，阎王老子都不爱收。倒是你小子，玩的这些活尸把戏，越来越上不得台面了。怎么？抓了个青城的小娃娃，就以为能解开昆仑的锁了？痴人说梦！”

“闭嘴！”赵珩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厉声喝道。墨先生的话显然戳中了他某个要害！“再多说一句，本皇子让你现在就变成它们的一员！”

“嘿嘿……变成它们？”墨先生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咧开嘴，露出仅存的几颗焦黄牙齿，笑容诡异。

“老头子烂命一条，早就不值钱了。不过……”他话锋猛地一转，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尖锐。

“这小子身上那点东西，你赵家血脉碰不得！强取？只会引火烧身！你心口那孽龙锁链，就是明证！老头子我……”

他猛地咳嗽起来，枯瘦的身体剧烈颤抖，仿佛随时会散架，却挣扎着抬起一只布满墨迹的手，颤巍巍地指向赵珩，“……死也要看着你……玩火自焚！”

“找死！”赵珩眼中杀机暴涌，墨先生这番话，彻底揭开了他最深的疮疤，他再也无法保持所谓的涵养。

白皙的手掌猛地抬起，一股凌厉的劲风瞬间凝聚，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就要隔空劈向囚笼中的墨先生。

“殿下且慢！”一个低沉、阴鸷、如同毒蛇吐信的声音突然响起。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从赵珩身后的阴影中滑出。

那人穿着一身裁剪极其合体的玄青色锦袍，袍摆处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低调中透着奢华。

他身形瘦高，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修剪得一丝不苟的长须，颇有几分儒雅之气。

但那双眼睛，那双狭长细小的眼睛，却如同最阴冷的毒蛇之瞳，闪烁着算计、狠辣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寒芒，正是权倾朝野、以阴狠毒辣著称的当朝宰相，柳乘风。

柳乘风对着赵珩微微躬身行礼，姿态恭敬，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阴冷：“殿下息怒。这老毒物虽言语无状，但所言未必全无道理。强取那玉佩，恐有反噬之忧。殿下龙体贵重，万不可冒险。”

他那双毒蛇般的眼睛转向囚笼中的墨先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至于这老东西……留着，或许还有些用处。”

赵珩的动作顿住，凝聚的掌风缓缓散去，但眼中的暴怒未减，只是冷冷地盯着柳乘风，似乎在权衡。

柳乘风微微一笑，那笑容却无丝毫暖意，反而让人遍体生寒。

他迈步走向关押凌霜的方向，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凌霜苍白的脸上和按着玉佩的右手上扫过。

“凌霜小友，”他的声音温和，却如同毒蛇缠颈，“年纪轻轻，身负如此重宝，却不知怀璧其罪，惹来这杀身之祸，实在令人惋惜。”

凌霜浑身紧绷，看着这个权倾天下的宰相一步步走近，巨大的压力如同实质，柳乘风，这个一手遮天、手段狠辣的权相，他竟然也在这里，而且和赵珩显然并非一心。

“柳相有何高见？”赵珩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高见不敢当。”柳乘风停在凌霜面前数步之处，目光落在凌霜紧捂玉佩的右手上，眼中闪过一丝贪婪，随即被更深的阴冷覆盖。

“殿下所求，无非是冰棺之秘，龙脉之钥。而这钥匙，就在玉佩之中，亦或……在这小友的血脉之内。”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加冰冷，“强取玉佩，或伤其性命，恐引龙气反噬，祸及殿下自身。不如……”

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袍袖中，露出了一截枯瘦、苍白的手指。

在他的食指和中指之间，赫然夹着一物。

那是一枚碎片。

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锐利参差，通体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润、却又异常脆弱的瓷白色，如同最上等的薄胎瓷器碎裂后留下的残片。

但这碎片表面，却隐隐流转着一层极其微弱、极其冰冷的蓝色光晕，光晕流转间，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阴邪气息。

“此乃‘玄阴冰髓’碎片，采自昆仑极寒冰魄深处，蕴含万年玄阴煞气。”

柳乘风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阴冷，“只需以此物，在他心脉要穴轻轻一划……”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锁定凌霜的左胸心脏位置，嘴角勾起残忍的笑意，“引其心头精血，凝为‘封脉霜纹’，既可暂锁玉佩之灵，压制其血脉之力，又可……在殿下需要之时，随时取其心头之血，徐徐图之，岂不万全？”

封脉霜纹？！锁玉佩？取心头血？！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凌霜的心脏，他想要挣扎，想要后退，但身体被两个重甲武士如同铁钳般死死架住，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柳乘风夹着那片散发着刺骨寒意的瓷白碎片，一步步逼近。

“殿下意下如何？”柳乘风最后转向赵珩，虽是询问，语气中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笃定。

赵珩的目光在那瓷白碎片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凌霜惊恐绝望的脸，深潭般的眼眸中，冰冷的算计与暴虐的贪婪疯狂交织。

最终，一丝残忍的快意在他眼底深处闪过。他缓缓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有劳柳相……动手吧。”

“不！”凌霜发出绝望的嘶吼，巨大的恐惧和愤怒让他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挣扎，但重甲武士的力量如同山岳，纹丝不动。

柳乘风脸上露出一个得逞的、如同毒蛇猎食般的阴冷笑容。

他不再犹豫，枯瘦的手指夹着那枚散发着冰冷蓝晕的瓷白碎片，如同最精准的毒蛇獠牙，闪电般刺向凌霜左胸心口位置。

速度太快，角度刁钻。

凌霜只觉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间袭来，比地牢的阴冷更甚百倍，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冰针刺破薄纸的声音响起。

那枚锐利的瓷白碎片，轻易地刺破了凌霜胸前早已破烂的衣襟，深深扎进了他左胸心脏上方、锁骨下方的一处要穴之中。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

只有一股极其阴寒、如同万载玄冰凝聚而成的冰针般的气息，猛地从刺入点爆发开来。

这股气息带着一种诡异的穿透力，无视了皮肉的防御，瞬间钻入血脉深处。

凌霜只觉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瞬间凝固，心脏的跳动骤然变得极其沉重、极其缓慢，一股无法抗拒的、要将灵魂都冻结的极致寒意，从伤口处疯狂蔓延，瞬间席卷四肢百骸，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在瞬间被剥夺，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如同被瞬间冻僵的鱼。

柳乘风一击得手，立刻抽回手指。

随着瓷碎片的拔出。

一股温热的、带着凌霜生命气息的殷红鲜血，猛地从那细小的伤口中喷涌而出。

然而。

这喷涌而出的鲜血，并未如同寻常血液般流淌滴落。

就在血液涌出伤口的瞬间。

那附着在伤口周围的、源自瓷碎片的极致阴寒气息，如同拥有生命般猛地扩散开来，疯狂地包裹、冻结着那涌出的滚烫血液。

嗤嗤嗤！

一阵极其细微、如同烧红烙铁浸入冰水的声响。

那喷涌而出的温热血液，在接触到那刺骨寒气的瞬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凝固、冻结。

它们并未凝结成普通的血痂。

而是在那阴寒气息的引导下，在凌霜左胸伤口周围的皮肤上，飞快地勾勒、凝聚。

暗红色的血液瞬间失去了温度，凝结成一种极其诡异、如同最深沉夜空般的幽蓝色泽。

这些幽蓝色的凝固血液，如同拥有生命般，沿着某种古老玄奥的轨迹，飞快地蔓延、连接、组合。

眨眼之间。

一个由幽蓝色霜纹构成的、极其复杂、极其邪异的图案，赫然在凌霜的左胸伤口周围浮现出来。

这图案线条扭曲盘绕，如同无数细小的冰蛇在皮肤下蠕动，散发出刺骨的寒意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封印之力。更可怕的是。

就在这幽蓝霜纹最终成形的刹那。

那无数扭曲盘绕的霜纹线条，彼此交错、连接的节点处。

竟诡异地凸显出数个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古老篆字。

笔画古朴，线条刚硬，透着一种荒蛮而冰冷的气息。

那几个字是，

封，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