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硌着尾椎骨，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泥泞的腐败气息，还有尚未散尽的巧克力甜腻。
林薇蜷缩在废弃车棚的角落，背靠着冰冷潮湿的水泥柱，身体依旧在微微颤抖。
她的目光，如同受惊的小兽，在杨烨那双深陷眼窝中、稳定燃烧着幽蓝光芒的瞳孔，和他掌心那个静静躺着、散发着微弱却致命诱惑的蓝色八面体之间，惊恐地游移。
“天枢科技…”林薇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表面是搞生物制药和高端医疗器械的…贵市西区那个巨大的‘天枢生命科学园’，就是他们的总部…光鲜得很…”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莫大的勇气，才能继续揭开那层恐怖的面纱。
“但…我查到的不是这样。”她的眼神变得锐利，那是属于调查记者的本能，即使恐惧也无法完全磨灭，“半年前开始，贵市西区边缘的几个老旧社区…青岩巷、红枫坪…陆续有流浪汉和独居老人失踪。
警方记录是‘自行离开’或‘意外’，但数字太异常了…我混进去查访…那些地方，半夜经常有奇怪的、没有牌照的黑色厢式车进出…车身上…有很淡的、像水滴一样的银色标记…”
杨烨的幽蓝瞳孔微微收缩。银色标记…液态金属？
“我…我蹲守了很久。”林薇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就在…就在观河夜市冲突的前两天…凌晨…在红枫坪一个废弃的锅炉房后面…我…我拍到了…”
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重新坠入那个噩梦般的夜晚。
“一辆那种黑车…车门打开…下来几个人…穿着像防化服，但…但动作僵硬得不像人！他们…他们拖着一个麻袋…袋口松开了一点…我…我看到了一只脚…一只老人的脚…穿着破旧的布鞋…然后…然后…”
林薇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惨白如纸。
“然后…其中一个‘人’…他…他好像察觉了什么…他转过头…他的脸…在月光下…是…是银色的！像水银！在流动！眼睛…眼睛是红的！两点…像烧红的炭！他看向我的方向！”
“我当时吓得…魂都没了…转身就跑…连滚爬爬…只听到后面传来…滋啦…滋啦…像电流又像金属摩擦的声音…我不敢回头…跑…一直跑…”
她猛地停住，双手死死捂住脸，肩膀剧烈耸动，压抑的呜咽从指缝里漏出。
“后来…我躲在安全屋…把拍到的画面导出来…虽然很模糊…很抖…但…但那个银色的人脸…那双红眼睛…太…太清楚了！还有…还有他们从车上搬下来的…一些箱子…上面印着…一个…一个Ω符号…下面有一行小字…‘Project Prometheus’…”
普罗米修斯计划！Ω符号！
杨烨的目光猛地落在自己摊开的左掌心！那枚边缘锐利的金属薄片！那个抽象的Ω符号！那道凝固的闪电！
冰冷的金属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神经。
“我把素材…加密…存进了这个…”林薇指了指杨烨掌心的蓝色八面体，声音带着绝望，“这是我从一个…一个线人那里弄来的…据说是内部用的加密存储器…物理隔绝…绝对安全…我以为…我以为只要藏好它…他们就找不到我…”
她惨然一笑，满是自嘲和恐惧。
“结果…你也看到了…他们像狗一样追着我…那些混混…他们…他们体内也有那种银色的东西！
虽然很稀…但…但感觉是一样的！恶心！冰冷！不像活人！”她猛地抬头，眼中充满血丝，死死盯着杨烨，“你到底是谁？你也有那种力量！你…你也是他们的人？！”
“我不是。”杨烨的声音冰冷平直，没有丝毫波澜，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
他缓缓握紧左手，将那枚Ω薄片死死攥住，冰凉的棱角硌着皮肉。
我是谁？
这个最简单的问题，此刻却如同万钧巨石，狠狠砸在他混乱的意识上！
一岁记忆深处那双悬浮的、熔岩般的猩红之眼…
地下车库监控画面里闪烁的、冰冷熟悉的红芒…
医院后巷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非人的猩红注视…
废弃工厂里光头男人彻底化为猩红的、充满杀意的瞳孔…
还有林薇口中…那在月光下流淌着银色、燃烧着红芒的脸…
红眼睛！无处不在！贯穿了他二十二年平凡人生的始终！像一个冰冷的诅咒，一个早已设定好的程序！
而他自己呢？
那诡异的、能穿透物质表象的“看透”之力…
那如同黑洞般对能量的疯狂渴求…
那被银丝能量淬炼后、远超人类的强韧身躯…
那掌心这枚带着Ω符号、指引他方向的冰冷薄片…
这一切，还能用“巧合”或“意外”来解释吗？
一股冰冷彻骨的寒意，混合着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被彻底愚弄的暴怒，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
他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某个庞大而冰冷计划的一部分！一颗被提前埋下、等待“激活”的种子！一个……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普罗米修斯……”杨烨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沙哑，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神话中盗取天火、赋予人类力量的泰坦……现实中，却是制造“银人”、收割生命的冰冷计划！
而他，在其中扮演着什么角色？试验品？武器？还是……失败的残次品？
“我……我需要知道更多。”杨烨抬起头，幽蓝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穿透林薇惊惧的瞳孔，直达她大脑深处那团因恐惧而混乱的信息。
“你拍到的素材。原始文件。还有……关于天枢科技内部，你知道的一切。”
他的语气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非人的压迫感。
林薇被他看得浑身发冷，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她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拒绝，眼前这个状态诡异的男人，会毫不犹豫地用某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挖”出他想要的东西。
“……原始文件…在我家里的电脑…加密硬盘里…”她声音颤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我…我带你去…但…但你得保证……”
“保证什么？”杨烨打断她，站起身。枯瘦却充满力量感的身躯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压迫性的阴影。
“保证不杀你？”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你活着，对我更有价值。”
这句话比任何威胁都更让林薇感到彻骨的寒意。
她看着杨烨那双燃烧着幽蓝火焰、不再有丝毫人类温度的眼睛，最后一丝侥幸也熄灭了。
她认命般地点点头，挣扎着站起来，双腿还在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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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薇的“安全屋”位于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筒子楼顶层。狭窄的楼道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气味。
她用颤抖的手打开门锁，一股混合着灰尘、纸张和淡淡咖啡因的气息扑面而来。
房间不大，堆满了书籍、资料和摄影器材，显得有些凌乱，但核心区域——一张摆着三台显示器、连接着各种外设硬盘的电脑桌，却异常整洁。
“就是…就是这里…”林薇侧身让杨烨进来，反手锁好门，又紧张地拉上了厚重的窗帘，将外面城市的霓虹彻底隔绝。
杨烨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扫过整个房间。
墙壁的结构、管线的走向、家具的材质……一切都在他“看透”的视野下无所遁形。
没有监听器，没有摄像头，暂时安全。他的视线最终落在那台运行着复杂加密软件的主机上。
“硬盘。”他言简意赅。
林薇深吸一口气，走到电脑桌前，蹲下身，在桌子下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格里，摸索出一个巴掌大小、覆盖着磨砂金属外壳的黑色硬盘。
她熟练地将其连接上主机，输入了长达三十二位的复杂密码。
屏幕上，一个加密的虚拟盘符亮起。
“素材…都在里面了…还有…还有我搜集的一些天枢科技的内部架构图，一些可疑的资金流向，还有…几个可能被他们收买或控制的官员名字…”林薇的声音带着疲惫和一种破罐破摔的麻木。
杨烨没有去看屏幕。他走到电脑桌前，幽蓝的目光穿透了显示器外壳、电路板、芯片……直接“看”向那正在高速读取数据的硬盘内部。
精密复杂的磁头结构、高速旋转的碟片、数据流如同奔腾的蓝色光河……这景象在他脑中清晰呈现。
然而，这还不够。他要知道的，是更深层的东西！关于他自己！关于那些改造！关于那些红眼睛！
一个近乎自毁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缓缓抬起右手，枯瘦却蕴含着爆炸性力量的手指，悬停在冰冷的金属主机机箱上方。
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高度凝聚，不再满足于被动的“看”，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主动的“探入”意志！
嗡！！！
精神力如同最细微的探针，狠狠刺向主机内部奔流的数据洪流！试图绕过屏幕的显示，直接攫取、解析那原始的二进制信息！
“滋——！！！”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瞬间在主机内部炸响！机箱上的指示灯疯狂乱闪！屏幕猛地一黑，随即跳出大片混乱的彩色噪点和错误代码！一股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
“啊！我的电脑！”林薇失声尖叫！那里面是她几年调查的心血！
杨烨闷哼一声，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太阳穴上！眼前猛地一黑，金星狂舞！剧烈的眩晕和恶心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精神力强行侵入电子设备带来的反噬，远超穿透实体物质！大脑仿佛被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灼烧！他踉跄后退一步，扶住旁边的书架才勉强站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失败了！而且代价巨大！颅内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搅动！胃里的黑洞再次发出无声的尖啸！能量在刚才的鲁莽尝试中被瞬间抽干！
“呃……”杨烨痛苦地弓起身，冷汗瞬间浸透衣衫。他看着那台冒着青烟、彻底瘫痪的主机，眼中幽蓝的光芒剧烈闪烁，充满了暴戾的挫败感和……一丝惊异！
刚才那一瞬间的强行侵入，虽然失败了，但他并非一无所获！在精神力被狂暴的数据流和电磁干扰撕碎前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了！
不是声音，而是一种冰冷的、非人的信息碎片，如同破碎的梦呓，直接灌入他的意识核心——
“…基因锁…序列验证失败…非授权访问…生物特征…不符…警告…核心协议…不可读取…”
基因锁？序列验证？生物特征？核心协议？
这些冰冷的词汇，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杨烨混乱的意识！
验证失败？生物特征不符？
一个冰冷得让他灵魂都在颤抖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来：这台机器，或者它背后的系统，在拒绝他的访问？因为…他的“生物特征”…不符合预设的“序列”？！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那枯瘦却蕴含着非人力量的手掌。
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似乎比平时更加清晰，隐隐透出一种极其内敛的、如同金属抛光般的冷硬光泽。
我……到底是什么？
“你……你到底在干什么？！”林薇看着瘫痪的电脑主机和痛苦蜷缩的杨烨，声音带着哭腔和崩溃边缘的愤怒，“那是唯一的证据！现在全毁了！”
杨烨猛地抬起头！幽蓝的瞳孔因为剧痛和巨大的认知冲击而燃烧着骇人的光芒！
他无视林薇的质问，声音嘶哑、破碎，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不容置疑的命令：
“实验室！你刚才说…你父亲留下的实验室！带我去！现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