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涛那句带着颤音的“开天眼了?!”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杨烨混乱的神经。急诊大厅嘈杂的背景音瞬间被过滤掉,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王涛那张因惊骇而扭曲的脸。
杨烨下意识地低下头,避开了王涛恐惧探究的目光。他看着自己那只沾染了淡淡血迹的手,指尖冰凉,微微颤抖。指骨、血管、皮肤纹理……一切正常。但刚才穿透王涛皮肉、直视其指骨细微裂痕的冰冷触感,却真实得如同烙印在神经末梢。
不是天眼。是诅咒。一种将他拖入冰冷、残酷、非人视角的诅咒!
“瞎说什么!”杨烨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说服的虚弱。他猛地站起身,眩晕感再次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不得不扶住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我……我就是瞎猜的!小时候谁没被砸过手指头……”这个解释苍白无力到可笑,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王涛的眼神更加惊疑不定,他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追问,但看着杨烨惨白的脸色和指缝间未干的血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那眼神里的恐惧和疏离感,已经像一层无形的冰霜弥漫开来。
“我……我去看看老李头那边手续怎么样了。”王涛找了个借口,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快步离开,背影僵硬。
杨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和恐惧像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他需要安静。需要远离这充斥着急救灯光、血腥味和窥探目光的地方。他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跌跌撞撞地穿过嘈杂的急诊大厅,推开厚重的玻璃门,走进了连接主楼的昏暗走廊。
这里相对安静许多。惨白的灯光照亮着空荡荡的走廊,空气里只有消毒水单调的气味。杨烨找了个靠墙的长椅坐下,冰冷的塑料椅面让他打了个寒颤。他闭上眼睛,试图放空自己,但刚才“透视”王涛指骨时那种强行穿透物质的、如同钻头搅动脑浆般的剧痛感和精神撕裂感,依旧在神经末梢隐隐作祟。每一次使用这种能力,都像在透支他作为“人”的某种根本。
他需要确认。确认这能力是否真的能被“控制”,还是仅仅是一场无法醒来的、失控的噩梦。
杨烨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决心,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聚焦任何具体的物体,而是将视线投向走廊对面光洁的、贴着医院宣传画的墙壁。
集中精神……像刚才那样……穿透它……
意念如同无形的触手,小心翼翼地探出。嗡……大脑深处传来熟悉的、令人牙酸的低沉震颤。眼球内部的压力开始升高,带来熟悉的灼胀感。视野边缘,细密的黑点开始闪烁、蔓延。
视线艰难地“沉”入墙壁的表层。白色的涂料层迅速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化的蜡。接着是里面粗糙的抹灰层,颗粒状的质感清晰呈现。再往下……是坚硬的砖体结构,红色的砖块、灰白色的水泥砂浆接缝……一层层结构如同被剥开的洋葱,清晰地暴露在他的“视野”中。
然而,就在他试图更进一步,看向墙壁内部可能的管线结构时——
“嘶!”
一股尖锐的、如同钢针狠狠刺入太阳穴的剧痛骤然爆发!杨烨闷哼一声,眼前猛地一黑,金星狂舞!他猛地捂住眼睛,身体蜷缩起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眼球深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痛,仿佛有火焰在里面燃烧。他大口喘着粗气,感觉整个头颅都快要炸开。
极限!这就是他目前能力的极限!强行深入,代价是难以承受的精神和肉体痛苦!
他喘息着,等那阵撕裂般的剧痛稍稍平复,才敢慢慢松开手。视野一片模糊,过了好几秒才重新聚焦。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像一条离水的鱼。
就在这时,走廊深处,靠近电梯厅的方向,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嗒…嗒…嗒…
声音很轻,但在空旷寂静的走廊里却异常清晰。脚步声沉稳,均匀,带着一种刻板的节奏感,不疾不徐地朝这边靠近。
一种莫名的、源自本能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杨烨的脊椎!这脚步声……不对劲!太规律了!规律得不像一个正常行走的人!
他想起了地下车库入口那辆面包车司机的慌乱脚步,想起了急诊室里护士匆忙的奔跑,想起了王涛的焦急……所有正常人在这种环境下的脚步声,都带着或焦虑、或疲惫、或急促的情绪波动。
但此刻传来的脚步声,没有情绪。只有一种冰冷的、精确的、如同机器设定好的节奏。
嗒…嗒…嗒…
越来越近。
杨烨的心脏骤然缩紧!他下意识地想转头去看,想确认来者是谁。但一种更强烈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死死攫住了他!不能看!绝对不能看!
他想起了那双红眼睛!那悬浮在黑暗中的、熔岩般的猩红!
一股冰冷的战栗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杨烨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身体尽可能地缩在长椅的角落,试图将自己融入墙壁的阴影之中。他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每一根神经都如同拉满的弓弦,等待着那脚步声从身边经过。
嗒…嗒…嗒…
脚步声没有丝毫停顿,节奏不变,如同精确的钟摆,一步一步,踏在冰冷光滑的地砖上,也踏在杨烨疯狂鼓动的心跳上。
近了!更近了!
杨烨甚至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冰冷的“视线”扫过自己蜷缩的身体。那视线不带任何人类的情绪,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扫描仪般的审视感!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他的皮肉,直视他的骨骼,甚至……他灵魂深处那点刚刚觉醒的、非人的“能力”!
恐惧像冰水,瞬间淹没了杨烨。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才抑制住即将冲口而出的惊叫。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冷汗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嗒…嗒…嗒…
脚步声没有丝毫停留,规律地、稳定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杨烨依旧保持着蜷缩低头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他竖着耳朵,听着那脚步声继续向前,穿过走廊拐角,消失在通往住院部大楼的方向。
又过了足足一分钟,直到那令人窒息的脚步声彻底被走廊的寂静吞没,杨烨才像虚脱一般,猛地松懈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肋骨,带来阵阵钝痛。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目光惊恐地扫向脚步声消失的拐角。
空无一人。
只有惨白的灯光,冰冷的地砖,和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通往住院部大楼的玻璃门。
刚才那是什么?那个脚步声的主人……是人吗?还是……
那个念头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他的意识——红眼睛!是它吗?它追到医院来了?!它在找他?!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攫住了杨烨!医院,这个本应寻求庇护的地方,此刻在他眼中,却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狩猎场!而他自己,就是那个被无形猎手锁定的猎物!
必须离开!立刻!马上!
杨烨挣扎着从长椅上站起来,双腿还在微微发软。他不敢再走那条空旷的走廊,生怕那冰冷的脚步声去而复返。他慌不择路,转身推开旁边一扇标着“安全通道”的厚重防火门,一头扎进了光线昏暗、带着灰尘和铁锈气味的楼梯间。
楼梯间里只有绿色的“安全出口”指示灯散发着幽幽的光芒。他扶着冰冷的金属扶手,跌跌撞撞地向下跑,只想尽快离开这栋令人窒息的大楼。脚步声在封闭的空间里激起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像是在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下到一楼,推开防火门,是医院的后勤通道。这里灯光更加昏暗,堆放着一些杂物和清洁工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垃圾的混合气味。杨烨稍稍松了口气,贴着墙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寻找着通往医院后门的路。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环境噪音淹没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传入他的耳中。
“滋……沙沙……目标……信号……滋……确认……沙沙……‘种子’已初步激活……滋……位置锁定……后勤通道……”
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强烈的电流干扰音,像是某种劣质的对讲机发出的信号。但传递的信息,却让杨烨瞬间如坠冰窟!
目标?信号?种子?激活?位置锁定?后勤通道?!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冰冷的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脏上!
声音的来源……在上面!
杨烨猛地抬头,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他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瞬间穿透了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吊顶!
视野中,廉价的石膏板、纵横的轻钢龙骨迅速淡化、透明。在吊顶上方布满灰尘和各种管线的狭窄空间里,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闪烁着极其微弱红点的黑色金属装置,正牢牢吸附在一根粗大的消防水管上!那装置外壳冰冷,线条简洁而怪异,没有任何可见的接口或指示灯,只有中心一点微不可察的猩红光芒,如同黑暗中蛰伏的毒蛇之眼,在规律地、冰冷地明灭着!
窃听器?!追踪器?!
那断断续续的、如同恶魔低语般的声音,正是从这个小东西里发出的!
“滋……行动……清除……滋……”
最后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死亡的判决书,清晰地灌入杨烨的耳中!
“清除”?!
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瞬间将杨烨吞没!他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固了!那个红眼睛的东西……不!是那些东西!它们不仅知道他觉醒了能力,还找到了他!它们要……清除他?!
跑!必须跑!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杨烨再也顾不得隐藏,猛地转身,如同被无形猛兽追赶的猎物,朝着后勤通道尽头那扇透着外面微弱夜光的后门,发足狂奔!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炸开!脚步声在空旷的后勤通道里激起一片混乱的回响。他不敢回头,不敢去想吊顶上那个闪烁着红点的冰冷装置,更不敢去想那“清除”二字背后代表的恐怖含义!
后门就在眼前!那扇沉重的、刷着绿漆的铁门!
杨烨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铁门发出沉闷的巨响,带着门轴刺耳的摩擦声,猛地向外弹开!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了进来,夹杂着城市夜晚特有的喧嚣和汽车尾气的味道。
然而,就在杨烨冲出后门,踏入医院后面那条相对僻静的小巷的瞬间——
一股冰冷刺骨的、带着浓重恶意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毫无征兆地从侧上方锁定了他!
杨烨猛地抬头!
巷子对面,一栋老旧居民楼的三楼阳台。
一个模糊的身影,如同融入阴影的雕像,静静地伫立在黑暗的栏杆后。
距离太远,光线太暗,杨烨根本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和衣着。
但!
两点猩红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炼狱之眼,冰冷、稳定、毫无感情地穿透了夜色,死死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红眼睛!!!
它就在这里!就在等他!
巨大的恐惧如同巨手,瞬间攥紧了杨烨的心脏和咽喉!他几乎窒息!身体完全僵直,大脑一片空白!那冰冷的、非人的注视,如同宣告死亡的烙印!
下一秒,那个阳台上的模糊身影,动了。
它没有走楼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它只是极其轻微地向后退了一小步,身影便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身后那扇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黑暗的阳台门内,彻底消失不见。
巷子里,只剩下冰冷的夜风,远处城市的喧嚣,以及僵立在医院后门口、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杨烨。
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