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岩城地底，司徒家掌控的十七号矿坑深处。空气污浊，弥漫着汗臭、粉尘和劣质灯油燃烧的刺鼻气味。豆大的灯火在矿壁上摇曳，勉强照亮一张张被煤灰和疲惫刻满沟壑的脸庞。结束了一天近乎压榨的劳作，矿工们或瘫坐在冰冷的矿渣上，或靠着湿漉漉的岩壁，眼神麻木，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巷道里回荡。

老张头佝偻着背，浑浊的眼睛却不像其他人那般死寂。他身边坐着沉默寡言的“铁手”李三，李三的左臂在一次塌方中被巨石压断，只剩半截，用破布缠着，此刻却紧紧攥着一小块粗糙的、带着棱角的矿石。

“都…都打起精神！”老张头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激动，打破了死寂。他警惕地望了望巷道口，压低声音：“今天…老李头和我，见着‘那位’了！”

“那位？”几个离得近的矿工抬起头，麻木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微弱的波澜。最近矿坑里私下流传着一个名字，一个敢捅伤司徒家小霸王、还全身而退的“狠人”。

铁手李三猛地抬起头，仅存的右手将那块矿石举到微弱的灯火下，声音因为激动而发颤：“是真的！那位…他叫王哲！他亲口告诉俺们，他有办法！有办法让司徒家的狗屁‘仙师’…变成和俺们一样的凡人！还能用…用‘碎仙铳’…轰碎他们！”

“碎仙铳？”矿工们面面相觑，这名字听着就透着股凶悍劲儿。

“对！碎仙铳！”老张头接过话头，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仿佛在复述神谕，“那是凡人造的神器！不用灵力！点火就响！轰的一声，比天雷还响！司徒家的监工，挨上一下，保管变成烂肉！”他模仿着轰击的动作，引得周围矿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但眼神里的麻木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可是…仙师们有光罩啊…”一个年轻矿工怯生生地说，“俺见过，刀枪不入…”

“问得好！”老张头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正是王哲和苏晚反复强调的关键！“仙师们的乌龟壳，是厉害！但那位说了，他们有破法子的宝贝！”

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监工靠近的脚步声，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破布包，层层打开。里面是三小撮颜色各异的粉末，在昏黄的灯光下并不起眼。

“看清楚了！都记在心里！”老张头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传授绝密的口吻。

他先用粗糙的手指捻起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粉末看起来像是结块的盐巴，有些颗粒感。

“这个！叫火硝！也叫‘地霜’！”老张头解释道，“找起来不难！在那种老矿洞壁上，特别是背阴、潮湿、有鸟粪堆积的地方，或者废弃的牲口棚墙角，会结一层白霜！刮下来就是！摸起来有点凉凉的，尝一口…呸！不能尝！咸苦咸苦的，还有点凉牙！记住了，是白色或灰白色，像霜像盐！”

矿工们瞪大了眼睛，凑近了看。有人小声嘀咕：“俺在废矿道里见过…还以为是盐碱…”

接着，老张头又捻起一小撮明黄色的粉末，颜色鲜艳，带着一种独特的、刺鼻的臭鸡蛋味。

“这个！叫‘硫磺’！也叫‘臭石头！”他捏着鼻子示意了一下，“味儿冲！好认！矿里有时候能找到黄色的矿脉，敲下来是脆的，容易碎成粉。特别是那些有温泉、或者火山石多的地方，更容易找到！记住这颜色！明黄！还有这味儿！错不了！”

那股独特的臭味在狭窄的空间里散开，矿工们皱着眉，却死死盯着那抹刺眼的黄色，仿佛那是复仇的希望之光。

最后，老张头极其郑重地捻起一小撮暗沉如铁锈、却夹杂着细微金色星点的粉末。这粉末看起来最不起眼，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最重要的！是这个！”老张头的声音带着敬畏，“那位大人管它叫‘**星沉砂！是‘破法玄晶的伴生矿！是能破仙师乌龟壳的神物！”

他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着粉末，让那些细微的金色星点在灯光下偶尔闪烁一下。

“找这个要费点功夫！它不像火硝和硫磺那么显眼。”老张头仔细描述，“它藏在一些古老矿层的深处，特别是那种银灰色或者铅灰色的矿石脉里，有时候夹杂着一点点像金子一样闪亮的小点点！颜色暗沉，不仔细看以为是废渣！但拿在手里掂量…比一般的石头沉！对，就是沉手！记住这颜色！暗沉！带金色小星点！沉手！”

铁手李三也举起他手里那块原矿，那是一块不起眼的灰黑色石头，但在灯火下仔细看，能看到断面处有极其细微的金色闪光点：“看！就像这样的！那位大人说，挖到这样的矿石，别当废石扔了！敲碎了，细细磨成粉！就是宝贝！”

矿工们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那暗沉的粉末和李三手中的矿石，仿佛要将它们的模样刻进灵魂里。破开仙师护盾的希望，就藏在这些不起眼的石头里！

“有了这三样东西，”老张头将粉末重新包好，像藏起最珍贵的宝物，“按照那位大人教的法子混合起来…再用那‘碎仙铳’打出去！仙师的乌龟壳，就像纸糊的一样！”他的声音虽然低沉，却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那位大人说了，他不要我们立刻拼命！他要我们睁大眼睛！留心这些石头！偷偷收集起来！藏好！等时候到了…等他把家伙造够了…等他把队伍拉起来…”

老张头的目光扫过一张张被苦难磨砺得粗糙的脸，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使命感：

“到时候…就是我们这些‘凡人’，用我们自己的手！用我们挖出来的石头！向那些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的‘神仙’…讨还血债的时候了！”

巷道里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跳动的声音。麻木的眼神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在绝望深渊里看到一丝微弱光亮后的、近乎疯狂的渴望和燃烧的仇恨！

一个年轻的矿工，脸上还带着稚气，却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煤灰，眼睛亮得吓人：“张伯！俺知道废矿三区有个老坑道！里面墙上就有那种白霜！俺明天就去刮！”

“俺在清理西边废料堆的时候，好像见过那种黄石头！”另一个矿工瓮声瓮气地说。

铁手李三用仅存的右手，重重锤了一下冰冷的岩壁，发出沉闷的响声：“找！都他娘的给老子把眼睛擦亮！找到了…藏好了！为了柱子！为了大牛！为了所有被司徒家害死的兄弟！”

“对！藏好了！”

“为了柱子！”

“为了报仇！”

压抑的低吼在矿道深处如同闷雷般滚动，虽不敢高声，却凝聚着一股即将喷发的、足以撼动山岳的力量。火硝、硫磺、星沉砂…这些平凡矿石的模样，连同“碎仙铳”的名字和王哲的身影，如同不灭的火种，在黑暗的矿洞深处，在每一个被压迫的矿工心中，悄然点燃。复仇的种子，在绝望的土壤里，开始生根发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