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没头没尾的问话，像一记闷锤，砸在了蒋东华的心口。
他浑身一僵，脸上那点伪装出来的局促瞬间变成了灰败的难堪。
他眼神躲闪，不敢与蒋明夜对视，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含糊不清的几个字。
“大人的事……你别管。”
他将手里的钱硬塞进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夹层，拉上拉链，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要出去一段时间，这房子……合租的也搬走了，暂时没人住。”
跑路。
蒋明夜心底浮现出这两个字，面上却波澜不惊，只淡淡应了一声。
“哦。”
一个字，堵死了所有对话的可能。
蒋东华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又像是被这一个字抽走了所有精气神。
他不再多言，拖着那只老旧的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门，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
沉重的铁门“砰”地一声自动合上，扬起一片灰尘。
蒋明夜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不是同情，而是对麻烦即将上门的预判。
能让蒋东华这种滚刀肉连夜跑路，欠下的绝不是一笔小数目。
而那些放债的人，从来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顺藤摸瓜找到他这个唯一的“亲人”身上，几乎是必然的结果。
他迅速在狼藉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个积满灰尘的纸箱，里面装着原身的一些证件和几本旧相册。确认无误后，他一秒也不想多待，转身离开了这栋令人窒息的筒子楼。
站在阳光下，他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热情又充满感激的声音。
“明夜！怎么想起来给高叔叔打电话了？最近学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正是他之前从人贩子手中救下的小孩的父亲，高福明律师。
那件事后，高福明夫妇将他视作恩人，时常联系，嘘寒问暖。
“高叔叔，我挺好的，”蒋明夜的语气礼貌而疏离，直奔主题，“想咨询您一个法律问题。”
“你说，叔叔听着。”
“如果一个人的名义监护人，在外面欠下了巨额赌债，作为被监护人，有义务替他还清吗？”
电话那头的高福明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语气严肃起来。
“当然没有！首先，你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不承担这种连带责任。其次，赌债属于非法债务，根本不受法律保护。”
话锋一转，高福明的担忧浮现出来。
“但是，明夜，问题在于，催收这些债务的人，他们不讲法律。他们只会用自己的那套规矩，骚扰、威胁……这点非常麻烦。”
这正是蒋明夜所担心的。
他现在正处于积累声望的关键时期，绝不能让这些污点找上门，尤其不能闹到学校，毁掉他好不容易扭转的形象。
“我担心他们会来学校。”他的声音沉静。
高福明沉吟片刻，一个绝妙的主意在他脑中成型。
“有了！明夜，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见义勇为，派出所给你送的锦旗？你不是还跟所长他们拍了合照吗？”
蒋明夜眼前一亮。
“那张照片，就是最好的护身符！”
高福明的声音带着兴奋，“你把它打印出来，越大越好！那些人就算再横，也不敢公然跟官方对着干。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我明白了。谢谢您，高叔叔。”
挂断电话，蒋明夜心中已然有了定计。
他迅速翻出手机相册，找到了那张合影。
照片上，他穿着干净的校服，身姿挺拔地站在几位身穿警服、气势威严的民警中间，身后的墙上挂着一面鲜红的锦旗，上面“见义勇为，当代雷锋”八个大字金光闪闪。
他唇角微勾，走进一家打印店，将照片印成了最大尺寸。
接下来的几天，出乎意料的平静。
那些想象中的麻烦并未出现，蒋明夜也乐得清静，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了复习之中。
教室里，他仿佛化作一尊雕塑，除了翻动书页和笔尖的沙沙声，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那些对于旁人来说如同天书的模拟卷，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场逻辑清晰的解谜游戏。
月考成绩下来的那天，班级里一片哀鸿遍野。
“啊啊啊！没天理啊！”
吴涛抓着自己的头发，表情痛苦得像是刚被雷劈过，“蒋明夜！你这家伙还是人吗？以前咱俩是卧龙凤雏，现在你门门甩我几条街！你是不是偷偷拜了文曲星？”
他身旁的肖磊推了推眼镜，冷酷地补刀。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人家那叫天赋觉醒，以前是没空搭理学习。你呢？你是真不行。”
肖磊的成绩一如既往地稳定，上个不错的本科毫无悬念。
而吴涛的成绩单，则惨烈到只能在专科院校的门口徘徊。
吴涛嚎了几嗓子，似乎把悲愤化作了尿意，一手一个，勾住蒋明夜和肖磊的脖子。
“走走走，陪我去趟洗手间，让兄弟我冷静一下。”
三人勾肩搭背地刚走出教室后门，差点迎面撞上一个人。
定睛一看，竟是孟琪。
她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蒋明夜……”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细若蚊呐，“姜老师让你去趟办公室。”
说完，她甚至不敢抬头看蒋明夜一眼，就那么低着头，匆匆绕过三人，闪身进了教室。
吴涛探头探脑地望着孟琪的背影，压低了声音，凑到蒋明夜耳边，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儿。
“瞧她那小样，哭得梨花带雨的。这次月考题那么变态，她八成是没考好，被老姜叫去办公室喝茶了。”
肖磊镜片后的目光冷淡地扫了他一眼，没搭腔，显然对这种八卦毫无兴趣。
蒋明夜不置可否，只轻轻挣开吴涛的手臂，迈步走向教师办公室。
午后的办公室很安静，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条纹。
大多数老师都在午休，只有姜淑君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手里捏着一张成绩单，神情专注。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看到是蒋明夜，那双温柔的眼眸里瞬间迸射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惊喜，仿佛看到了什么奇迹。
“明夜，你来了。”
她的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带着藏不住的激动。
她将那张成绩单在桌上摊平，指尖点着上面的一个名字，语气里满是赞叹。
“我早就觉得你潜力无限，可我没想到……你的进步能有这么大！这个分数，这个排名……照这个势头，我们不止是冲个一本，我们甚至可以去冲击那些顶尖的985、2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