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淑君抬起头，目光复杂地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蒋明夜。
阳光下，他微笑的样子干净而纯粹，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仿佛藏着一片她永远无法触及的星空。
“在你手里，”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用玩笑的语气来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好像连世界上最难的乐器，都变得简单了。”
这句打趣，却恰好点中了蒋明夜此刻的感受。
就在刚才演奏的高潮，当他感受到周围人群投来的惊叹、欣赏与赞美时，一股股细微而温热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悄无声息地汇入他四肢百骸。
九尾狐的传承之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对“崇拜”这种情绪做出了回应。
体内的天赋仿佛被这股能量激活、催化，乐谱的结构在他脑海中变得前所未有的立体，每一个音符的情感都被无限放大。
他不再是单纯地在“演奏”，而是在“创造”一个世界，并用这力量牵引着所有听众的情绪。
原来，这才是九尾狐传承真正的用法。
它不仅仅是赋予魅力，更是将他人的情感，转化为自身成长的养料。
姜淑君并不知道他内心的风起云涌，她只是下意识地滑动着手机屏幕，点开了蒋明夜那个名为“蒋明夜”的抖音账号。
粉丝数，七千八。
对于一个素人账号来说，已经是个不错的成绩。
她注意到，最开始的视频点赞寥寥，可自从半个月前，他剪短了头发，整个人的气质焕然一新后，点赞和评论数便开始爆炸式增长。
她随手点开一个评论区。
“卧槽！这是什么神仙颜值，每天来看一遍，感觉灵魂都被净化了！”
“养成系的快乐谁懂啊！我从他拉得像锯木头开始关注，眼睁睁看着一个瘦弱自闭的小可怜，变成了现在这个会发光的王子殿下！”
“救命，他垂眼拉琴的样子，我能看一百遍！”
“小哥哥是哪个音乐学院的吗？求告知！”
看着这些热情洋溢的评论，姜淑君的心情有些微妙。
她能理解这些粉丝的心情，因为连她自己，都亲眼见证了这场堪称奇迹的蜕变。
蒋明夜将刚刚录制的《四季·春》上传，标题只简单地写了“滨江公园，天气晴”，便收起了手机，没再多看一眼。
数据只是过程，不是目的。
他靠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望着湛蓝的天空，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更长远的事情。
星光传媒的合约，还有几个月。
他必须在那之前，拥有足够的话语权和独立行走的能力。
小说可以为他积累第一桶金和最初的声望，但音乐，才是能让他重回舞台中央，收割海量“崇拜”情绪的最终武器。
他需要一首，不，是很多首能引爆市场的原创曲目。
“你以后……”姜淑君放下手机，忍不住轻声询问，“打算怎么发展？我看你写故事也很厉害，现在又能写歌，还会拉小提琴……”
“比起当作家，”蒋明夜的声音懒洋洋的，“做音乐……来钱快，也来得更直接。”
姜淑君一怔，随即了然。
确实，一个顶流音乐人带来的商业价值，远非畅销书作家可比。
“也对，”她表示赞同，眼波流转间带着欣赏，“而且你现在的小提琴水准，已经可以开独奏会了。以后说不定，我们都要称呼你一声‘小提琴家’了。”
“姜老师呢？”蒋明夜忽然转头看她，目光清亮，“您以后有什么打算？总不能一辈子都当个高中班主任吧？”
这个问题，仿佛触动了姜淑君心中最柔软也最无奈的一根弦。
她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幽幽叹了口气，视线飘向远方的湖面。
“我的工作，是我爸妈安排的。他们觉得女孩子当老师，稳定，体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嘲。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当老师，我想去冰岛看极光，想去非洲看动物大迁徙，想背着吉他，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开一间小小的音乐工作室……”
她描绘着那个遥远的梦，眼中闪烁着向往的光，但很快，那光又黯淡下去，化作一片平静的湖水。
“以后会有机会的。”蒋明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姜淑君回过神，对他笑了笑，将那份失落藏好。
她重新振作精神，提醒道：“先别说我了，还是想想你自己吧。清大的那个文学杯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那个比赛要求很苛刻，听说已经连续好几届，一等奖都从缺了。”
“那个啊，”蒋明夜浑不在意地笑了笑，坐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没什么好准备的。那种比赛，三分靠实力，七分靠临场发挥，还得看评审的眼缘，运气成分太大。”
他那份云淡风轻的自信，让姜淑君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两人又随意聊了些学校的趣事，分享了彼此喜欢的音乐，气氛轻松而融洽。
直到日头偏西，才在附近找了家小餐馆，吃了顿简单的午饭，然后各自分开。
蒋明夜本打算直接回学校宿舍，刚走两步，却猛地想起一件事。
原身的一些证件和旧物，似乎还遗落在他那个名义上的监护人，远房大伯蒋东华租住的出租屋里。
他转身上了一辆开往老城区的公交车。
那是一栋破旧的筒子楼，楼道里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站在那扇掉漆的铁门，敲了敲。
无人应答。
他试探着转动门把，“咔哒”一声，门竟然没锁。
推门而入。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杂着泡面、烟草、汗水和不知名馊味的浓烈气息，瞬间扑面而来，呛得他险些当场吐出来。
屋里一片狼藉。
吃剩的外卖盒、揉成一团的脏衣服、啤酒罐和各种杂物堆得遍地都是，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一个不修边幅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屋子中央，将一些破烂费力地塞进一个巨大的编织袋里。
男人头发油腻得打绺，身上的T恤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整个人散发着一股好几天没洗澡的酸腐气。
听到开门声，男人猛地回头，看到门口的蒋明夜，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惊讶，随即又变得有些局促和躲闪。
正是蒋东华。
“明夜？你怎么来了？”
蒋明夜强忍着不适，面无表情地扫视着这间如同垃圾场般的屋子。
“我来拿点东西。”
蒋东华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有些尴尬地搓了搓手，在满是污渍的裤子上擦了擦，站起身。
“哦，哦，好，你自己找找。”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摸索了半天，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迟疑地递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那个……你钱……还够用吗？”
蒋明夜的目光在那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上停留了一秒，随即移开，仿佛那不是钱，而是一团令人不快的污渍。
他没有伸手去接，平静问道。
“你欠了多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