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最后一个人类》?
赵国伟的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死死盯住电视屏幕。
这篇文章他当然知道!
最近在他们整个编辑圈子里都传疯了!
那老辣的文笔,那对人性孤独的极致描摹,那层层反转的悬疑设计,所有人都断言,作者至少是个有几十年阅历的老手。
可现在,电视里告诉他,写出那篇惊艳之作的,就是眼前这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十八岁少年?
赵国伟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冲击。
他又坐了回去,这一次,眼神里再无轻视,只剩下审视和探究。
他听到少年用一种清朗又带着戏谑的声线,谈论着“零零后的困境”,谈论着“扶摇直上的翅膀”。
每一句话,都通透得不像一个少年人该有的见识。
访谈的最后,小陆笑着提问:“看来你很喜欢尝试不同风格的写作?”
电视里的蒋明夜闻言,那双狐狸眼微微弯起,对着镜头露出一抹略带无奈的浅笑。
“我给悬疑杂志《推理未来》也投了几篇稿子。不过,他们还没给我回信。”
赵国伟愣住了。
他甚至没听清妻子和儿子在旁边说了什么,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让他脸颊发烫。
《推理未来》!他投了稿!我们还没看到?!
一个能写出《最后一个人类》的天才作者,向自己的杂志社投了稿,结果却石沉大海!
这要是被对家杂志社挖走,他赵国伟的名字以后在圈里就是个笑话!
他“霍”地一下站起身,把妻儿都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解释,径直走到阳台,掏出手机,拨通了助理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主编?”
“别废话。”
赵国伟压低声音,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冰冷和锐利,“有个叫‘蒋明夜’的作者投稿,把他所有的稿子尽快审出来!”
他没必要解释太多,可电话那头的助理却瞬间听出了主编语气里前所未有的急迫。
能让主编在周末晚上亲自打电话来要稿,这作者是何方神圣?
助理不敢有丝毫怠慢,挂了电话,立刻在工作群里发了紧急通知,随即又挨个给负责初审的几个编辑拨了过去。
“查一个叫蒋明夜的投稿!主编亲自要的!谁收到了立刻审出来,明天一早我要看到审稿意见!”
嘈杂的KTV包厢里,炫目的灯球旋转着,震耳欲聋的音乐几乎要掀翻天花板。
编辑方大明正端着酒杯,和几个同行划拳。
“五魁首啊!六六六啊!喝!”
他满脸通红,正要将一杯啤酒灌下肚,口袋里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疯狂震动起来。
“谁啊,这时候打电话,真扫兴!”
他骂骂咧咧地掏出手机,看到来电显示是“主编助理”,手一抖,酒差点洒了。
“喂?小李?这么晚了什么事?”他跑到稍微安静的走廊,扯着嗓子喊。
电话那头传来助理焦急的声音:“方哥!快!你快查查你的投稿邮箱,有没有一个叫‘蒋明夜’的作者!主编刚刚亲自打电话来要,十万火急!”
方大明的心咯噔一下。
主编……亲自要?
他瞬间酒醒了一半,拒绝了同伴再来一轮的邀请,匆匆找了个角落,用手机打开了自己的工作邮箱。
搜索栏,输入“蒋明夜”三个字。
回车。
一封邮件静静地躺在那里,发送时间是三周前。
发件人:蒋明夜。
附件是三个文档。
《窥伺蓝色的蓝》。
《一朵桔梗花》。
《人间椅子》。
方大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知道,这么晚能惊动主编助理亲自来夺命连环CALL,这稿子绝对不一般。
他点开了第一个文档,《窥伺蓝色的蓝》。
故事的开篇,有些平淡。
是凶手的第一视角,讲述着他如何迷恋上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女人,如何偏执地窥伺她,最终在扭曲的爱意中犯下罪行。
“又是这种变态独白式的写法,有点老套了……”方大明快速地向下滑动着屏幕,心里略有些失望。
他耐着性子继续看下去,直到警方介入,开始调查,而故事的叙述视角,切换到了一个看似是旁观者的“我”身上。
“我”是一个住在凶手隔壁的颓废小说家,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的发生。
方大明快速翻阅着,只想尽快看完给个结论。
然而,当他看到故事的最后一行,当那个颓废的小说家“我”,在日记里写下最后一段独白,揭示出自己真实身份的时候——
方大明猛然一惊,手机差点从他掌心滑落!
他想到了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方向!
怎么会是他?!
方大明呼吸一滞,感觉自己像被扼住了喉咙。
他连忙把文档拖回最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重新看了一遍。
那些他之前认为平淡无奇的凶手独白,那些他觉得啰嗦多余的环境描写,此刻再看,竟全是伏笔!
他被骗了。
从第一个字开始,就被作者玩弄于股掌之上。
直到看到结尾,他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多少致命的线索,又是多么愚蠢地踏入了作者精心构建的叙事陷阱。
包厢里震耳的音乐和朋友的欢笑声,在这一刻仿佛离他远去。
方大明的世界里,只剩下手机屏幕上那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文字,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他强压下心头的震撼,深吸一口气,指尖微颤地点开了第二个文档——《一朵桔梗花》。
开篇的风格骤然一变。不再是第一人称的阴暗独白,而是冷静克制的第三人称,笔触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剖开了城市底层一个肮脏角落的现实。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名叫铃绘的妓女,麻木、美丽,像一朵开在淤泥里的花。
方大明的心情也随之沉了下来。
这篇稿子没有《窥伺蓝色的蓝》那种精巧的叙事诡计,却多了一份直击人心的现实重量。
他仿佛能闻到那廉价出租屋里潮湿的霉味,能看到铃绘在昏黄灯光下,为自己画上精致妆容时空洞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