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却对上了少年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那眼神清亮又深邃，带着一种不属于十八岁的从容和了然，让她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空气里，似乎有某种微妙的情愫在悄然滋生。
就在这时，门又被“叩叩”地敲响了，这次的力道大了许多，透着一股风风火火的劲儿。
“蒋明夜，在里面吗？”
罗欣那颗标志性的、扎着高马尾的脑袋探了进来。
她看见姜淑君也在，有些意外地眨了眨眼，但很快就恢复了那副热情大方的模样，手里还拎着一瓶矿泉水。
“姜老师好！我路过，给他送瓶水。”
说着，她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将水塞到蒋明夜手里，然后好奇地在小小的化妆间里环视了一圈，眉头微微蹙起。
“咦？蒋明夜，你怎么没准备花啊？”
蒋明夜被问得一怔。
罗欣理所当然地解释起来：“我刚才在外面看到，好多表演节目的同学手里都捧着花了。等会儿表演一结束，就上台送给自己的班主任或者喜欢的老师。这都快成咱们学校谢师晚会的固定流程了。”
姜淑君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替他解围。
“没关系的，心意到了就好，那些形式不重要。”
蒋明夜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水，眼神清亮地看着罗欣，又若有若无地扫过姜淑君。
他轻笑了一声，那声音在小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送花，不如送开心。”
“我打算，送给所有老师一份能真正开心的礼物。”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比一束会凋谢的花，有意义多了。”
罗欣听得似懂非懂，眨巴着大眼睛，一脸茫然。
送开心？开心怎么送？
而姜淑君的心，却猛地一跳。
她瞬间明白了蒋明夜的意思，也明白了那首叫做《穷开心》的歌，真正想要传达的是什么。
他要送的，是一份快乐，一份能让所有在压力下疲惫不堪的师生，都暂时忘却烦恼的快乐。
舞台上的追光灯骤然亮起，将整个礼堂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晚上好！江城一中第xx届谢师恩，迎未来文艺晚会，现在开始！”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首先，请欣赏由高三一班同学带来的诗朗诵——《园丁颂》！”
果然，不出肖磊所料。
四名穿着白衬衫黑裤子的男生女生走上舞台，表情庄重，手持讲稿，背景音乐是那首万年不变的《感恩的心》。
“是谁，在黑夜里为我们点燃知识的明灯？是您，我敬爱的老师……”
那抑扬顿挫的腔调，那慷慨激昂的陈词，几乎和往年一模一样。
台下的学生们，脸上的兴奋肉眼可见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习以为常的敷衍。
不少人已经开始低头玩起了手机。
后台，罗欣也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小声嘀咕。
“果然又是这个……”
蒋明夜却只是安静地听着，目光穿过幕布的缝隙，望向舞台下那一张张年轻或疲惫的脸。
他的嘴角，勾起自信而笃定的微笑。
旧的序幕，总要有人来拉下。
而新的篇章，就由他来开启。
台下，吴涛的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那四位同学慷慨激昂的声线，在他听来简直是世界上最顶级的催眠曲。
他脑袋一点一点，活像一只啄米的鸡，要不是身旁的肖磊时不时用胳膊肘顶他一下，他恐怕已经跟周公下棋去了。
放眼望去，学生席位上倒下了一大片。
有的用书本挡着脸，手机屏幕的幽光在下方明明灭灭；有的干脆趴在桌上，肩膀随着呼吸轻微起伏；还有的在窃窃私语，聊着最新的游戏和动漫，时不时被巡视的老师用眼神警告，才悻悻地收声。
整个礼堂的气氛，沉闷得像一块吸饱了水的海绵。
好不容易，那首荡气回肠的《园丁颂》终于迎来尾声。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有气无力，像是为了完成任务。
朗诵的四位同学中，领头的男生抱着一捧不知从哪变出来的康乃馨，快步走到一班班主任面前，九十度鞠躬，用依旧饱含深情地语调大喊：“老师，您辛苦了！”
那位女老师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致敬感动了，眼圈一红，当场就抹起了眼泪，场面一度十分煽情。
吴涛撇了撇嘴，小声嘟囔：“又来这套，每年都一样，能不能有点新意？”
紧接着，主持人报出了第二个节目：“下面，请欣赏由高三二班带来的大合唱——《飞得更高》！”
吴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他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细节。
观众席最前排，校长、年级主任等一众校领导，正人手一个小本子，低头奋笔疾书。
“哎，磊子，”吴涛捅了捅同桌，“你看那帮领导在写啥呢？不会是在给刚才那个朗诵写表扬信吧？”
肖磊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嗤笑，眼神里满是“你果然没救了”的鄙夷。
“你上课是真没听讲啊。今天晚会所有节目都要评奖，选‘最受师生欢迎节目’一二三名，奖励是给班级挂锦旗的。”
吴涛猛地坐直了身子，睡意全无。
“评奖？那不是就他们几个领导说了算？那还有什么看头？”
“谁说的？”
肖磊从自己的口袋里摸出一张卡片，又从吴涛校服外套的口袋里摸出另一张，嫌弃地拍了拍上面的灰，一并塞回他手里。
“喏，你的选票。每个人可以投三个节目。刚才发的时候你随手就扔给我了，看都没看一眼。”
吴涛低头一看，那是一张印刷精美的卡片，上面印着所有节目的序号和名称，后面还有三个空白的方框，显然是用来打勾的。
几乎是同一时间，后台化妆间里，姜淑君也在向蒋明夜介绍着这个规则。
“……所以，评选结果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校领导的评分，占百分之四十；另一部分是全校师生的投票，占百分之六十。”
她的语气里带着担忧。
“咱们班这次有你和孟琪两个节目，班里同学的票肯定会投给我们。但其他班级人多，他们也都会优先投自己班的节目，竞争还是挺激烈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