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终了。
林老师的眼神里，那份属于专业人士的锐利早已被惊涛骇浪般的震撼所取代。
她看着蒋明夜，像是看着一件刚刚出土、颠覆了整个历史认知的绝世瑰宝。
“同学，”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颤抖，那是一种见证奇迹后的亢奋。
“你一定要继续学下去！不要浪费了这份天赋，你天生就该是站在舞台上的人！只要你肯努力，未来的音乐殿堂，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这番话发自肺腑，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砸在安静的教室里，激起一片回响。
蒋明夜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殿堂？一席之地？
这些都是用钱和时间堆砌起来的。
他现在最缺的，恰恰就是这两样。
他现在连一把最便宜的练习琴都买不起，谈何未来。
但他脸上却依旧挂着那副谦和有礼的笑容，微微颔首：“谢谢老师的鼓励，我会认真考虑的。”
“考虑什么？简直是笑话！”
那个煞风景的声音再度响起。周子怡的父亲从僵硬中缓过神来，脸上写满了嫉妒与不甘，他找不到别的攻击点，只能从鸡蛋里挑骨头。
“拉得磕磕巴巴，跟锯木头似的，这也叫天赋？林老师，您是不是太抬举他了？我们家子怡拉得可比这流畅多了！”
林老师闻言，秀眉微蹙，转过身，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这位家长，流畅度是靠时间练习的，但乐感和音准是天分。这位同学只是学得太晚了，他就像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她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字字清晰：“如果他能和子怡一样，从小学起，现在恐怕已经是一位演奏家了。”
这话比任何直接的反驳都更具杀伤力。
它无形中将周子怡的天赋，与蒋明夜这块“璞玉”放在了天平的两端，而结果不言而喻。
男人被噎得满脸通红，最终只能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悻悻地别过头去。
蒋明夜没再理会这场小小的风波。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廉价的电子表，时间不早了。
礼貌地向林老师道别，转身离开了这个让他初窥门径，也让他认清现实的地方。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步履匆匆地穿过校园，直奔学校后街。
今天，是电影社短剧正式开拍的日子。
许光昨天就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千叮万嘱，拜托他这位“主题曲创作人”务必到场指导，言语间的恳切几乎要把他当成剧组的定海神针。
当他赶到约定的奶茶店门口时，剧组的大部分人马已经到齐了。
“明夜！你可算来了！”
许光第一个发现他，像看到了救星，一个箭步冲了上来。
人群中，吴涛正上蹿下跳，显得异常兴奋，他身边还蹲着一条威风凛凛的金毛。
而肖磊则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牵着一个扎着双马尾、眼睛滴溜溜转的小姑娘。
“介绍一下，”肖磊指了指身边的女孩，“我妹，肖小雨，今天来客串一下。”
小姑娘仰着脸，大眼睛忽闪忽闪地打量着蒋明夜，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明夜哥哥好！”
吴涛则一把揽住蒋明夜的肩膀，指着自己的金毛，满脸炫耀：“怎么样？我家的‘霸天虎’，够不够威风？今天它可是男二号！”
众人早已和奶茶店老板打好了招呼，在门口清出了一片空地。
摄影机、反光板摆开架势，立刻引来了不少放学的学生和路人驻足围观。
镁光灯外的生活，对这群高中生来说，充满了新奇。
“Action！”
随着许光一声令下，吴涛立刻进入了状态。
他穿着一件铆钉遍布的黑色皮衣，头发用发胶抓得根根竖起，脸上挂着自以为帅裂苍穹的邪魅笑容，对着镜头开始念白。
然而，蒋明夜只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毫不犹豫地喊了停。
“停！”
所有人的动作戛然而止，茫然地望向他。
吴涛一脸无辜：“怎么了明夜？我感觉我刚才情绪很饱满啊！”
蒋明夜走上前，哭笑不得地捏了捏眉心。
“饱满？你那是用力过猛。还有你这身衣服，你演的是个颓废青年，不是要去迪厅打碟的杀马特。”
他懒得废话，直接上手。
他先是把吴涛那件浮夸的皮衣拉链拉开，露出了里面简单的白T恤，又伸手抓乱了他那头坚硬如钢针的头发，让它呈现出一种凌乱的颓唐感。
“眼神，放空，不要挤眉弄眼。想象一下你月考数学只考了三十分的样子。”
经过他一番大刀阔斧的整改，吴涛整个人的气质瞬间变了，从一个精神小伙，变成了一个故事感十足的落寞少年。
短短三分钟的短片，因为所有人都是新手，状况百出。
演员频频笑场，摄影机找不到最佳角度，连“男二号”霸天虎都不听使唤，追着肖小雨手里的冰淇淋满场跑。
现场磕磕绊绊，却也充满了欢声笑语。
这一拍，就从中午拍到了华灯初上，直到下午六点，才终于拍完了最后一个镜头。
“收工！”
许光长舒一口气，脸上满是疲惫和兴奋。
他冲过来给了蒋明夜一个大大的拥抱，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蒋学长，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没有你，我们估计得拍到明天早上！”
他再三道谢后，便带着电影社的成员，扛着器材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暮色四合，街边的霓虹灯次第亮起。
蒋明夜、吴涛和肖磊，带着一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和一条吐着舌头的金毛，找了一家热气腾腾的炒饭店。
“累死我了！”
炒饭刚一上桌，吴涛就迫不及待地扒拉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抱怨着，“当主角也太不是人干的活了！我感觉我脸上的肌肉都笑僵了！”
蒋明夜轻笑一声，夹了一块锅巴丢进他碗里：“谁让你当初死缠烂打，非要当这个男主角的？”
吴涛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脸上哪还有半分疲惫，眼睛都在放光。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短片可是要在谢师晚会上，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放的！到时候，全校的学弟学妹，都会看到我这张英俊帅气的脸！这叫提前投资！”
“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肖小雨举着小勺子，不甘示弱地嚷嚷，“我也在里面演了小朋友！”
肖磊摸了摸妹妹的头，有些无奈：“那天你要上学的，去不了。”
小姑娘的脸立刻垮了下来，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哭出来。
“没关系，”蒋明夜见状，温和地开口，声音仿佛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短片拍好了会上传到网上的，到时候让你哥在手机上放给你看，想看多少遍都行。”
肖小雨的眼睛瞬间又亮了起来，用力地点了点头，脸上的愁云一扫而空，开心地继续与碗里的炒饭作斗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