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艳在一旁听着，不屑地嗤笑一声，那声音尖细得像指甲刮过玻璃。
“一个小屁孩，能起多大作用？别是媒体为了博眼球，夸大其词吧。”
她最见不得这种所谓的“少年英雄”叙事，在她看来，不过是运气好，加上官方需要树立典型罢了。
刘朝阳闻言，眉头一皱，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里的不快，毫不掩饰。
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坐在办公室里，对一线英雄指手画脚的“精英”。
“陈主编此言差矣。那孩子可不是运气好。据我拿到的线报，他当时就跟人贩子正面周旋，心思缜密，胆子也大。要不是他，那个被拐的婴儿现在在哪都不知道。市里为了这事，已经特批了见义勇为奖金，学校那边也要开大会公开表彰，这可做不了假。”
袁林听得连连点头，感慨万千：“英雄出少年，英雄出少年啊！现在的孩子，了不得！”
“可不是嘛。”刘朝阳也跟着感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了一句，“说起来也巧，这孩子我查了下背景，好像以前还是个偶像歌手呢，叫……”
他顿了顿，回忆着采访本上的名字。
“蒋明夜。”
“什么？！”
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从张晓晓的口中迸出。
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张晓晓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蒋明夜？
那个给她《静止》，又拿出三首天才之作的复读生？
那个被姜淑君拜托，让她多多关照的神秘作曲人？
竟然……就是那个见义勇为，全城闻名的少年英雄？！
这两重身份，如同两道惊雷，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响，将她所有的认知都劈得粉碎。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歌里，有那种超乎年龄的沉静与破碎感。
刘朝阳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晓晓姐，你认识？”
他再三确认：“江城一中，高三复读班，没错吧？”
张晓晓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能下意识地点头。
是了。
一切都对上了。
那个被林总编和陈秋艳因为“风险”而放弃的璞玉，正在用另一种，更加璀璨夺目的方式，绽放着他的光芒。
次日午后，江城一中的午休时间，空气里弥漫着饭菜的余香和少年人特有的喧闹。
蒋明夜刚趴在桌上准备小憩片刻，就被姜淑君轻轻拍了拍肩膀。
“明夜，你出来一下，有人找。”
他一头雾水地走出教室，就看到走廊上站着一个戴黑框眼镜，身材微胖的青年，旁边还站着一脸关切的班主任。
来人正是刘朝阳。
刘朝阳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这个刚从教室里走出来的少年身上。
比照片上更瘦削，校服洗得有些发白，但领口袖口却异常干净。
他的眼神很亮，像两颗浸在冷泉里的黑曜石，平静地与自己对视，没有半分同龄人的局促或好奇。
一个典型的、虽然出身贫寒却不向命运低头的坚韧少年形象——刘朝阳在心里迅速给蒋明夜贴上了第一个标签。
“你好，蒋明夜同学。我是《江城娱乐天天看》的记者，刘朝阳。”刘朝阳温和地伸出手，做了自我介绍。
他紧接着补充，“有些关于你见义勇为的事情，想单独和你聊一聊，方便吗？”
姜淑君站在一旁，眉宇间带着不放心。
她知道媒体的厉害，生怕尖锐的问题会刺伤这个刚刚走出阴霾的学生。
蒋明夜却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善意和纯粹的职业探究，并非那种猎奇的恶意。
他点了点头，同意了。
随即，他转向自己的班主任，用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安抚她。
“姜老师，您放心，我跟刘记者聊聊就回来。”
那份镇定，让姜淑君到了嘴边的叮嘱又咽了回去，她只能点头：“好，那……有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正是午后饭点，校园里人来人往。
蒋明夜思忖片刻，便带着刘朝阳走出了校门，拐进了一条小巷。
巷子深处，是一家深受学生喜爱的奶茶店。
店面不大，但胜在物美价廉，此刻正三三两两地坐着些穿着校服的学生。
“就这里吧。”
蒋明夜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轻车熟路地点了两杯最便宜的柠檬水。
刘朝阳看着他熟练的样子，心里的那个“坚韧少年”形象愈发丰满了。
他在蒋明夜对面坐下，从包里拿出小型的摄影机和录音笔，摆在桌上。
设备开启时，摄像头上亮起一个微小的红点。
刘朝阳注意到蒋明夜的目光在红点上停留了一瞬，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开口，试图打破僵局。
“你不用紧张，我们就当随便聊聊天。这次采访主要是关于你见义勇为的事迹，不会提一些让你为难的敏感问题。”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少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又补充了一句。
“当然，如果有你不想回答的问题，可以直接跳过。”
刘朝阳的声音温和，像午后的暖风，试图吹散一个十八岁少年可能有的紧张。
蒋明夜却只是微微颔首，端起那杯廉价的柠檬水，轻轻抿了一口。
酸涩的滋味在舌尖化开，一如原主那短暂而苦涩的人生。
“刘记者，你问吧。”
他的声音，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仿佛不是在接受采访，而是在主持一场董事会。
刘朝阳压下心头那丝怪异的感觉，按照既定流程，先从官方通报的见义勇为事迹问起。
“根据警方通报，你当时一眼就识破了人贩子的伪装，并且冷静地选择了报警和周旋，能和我们详细说说当时的心路历程吗？不害怕吗？”
这些问题，蒋明夜在派出所已经回答过一遍，早已轻车熟路。
他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用最客观的口吻，复述了当时的情景。
没有吹嘘自己的勇敢，也没有渲染人贩子的凶恶，平淡得像在叙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新闻。
可越是这样，刘朝阳握着笔的手指就越是收紧。
他采访过太多夸夸其谈的“英雄”，也见过太多惊魂未定的受害者。
但眼前这个少年，平静得像一潭深水，你看不到底，只能感觉到那份深不可测的冷静背后，蕴藏着巨大的力量。
第一个环节顺利结束，刘朝阳话锋一转，切入了第二个他感兴趣的点。
“我查了些资料，明夜，你之前在学校的成绩……并不算理想。但这次复读，我听说你进步神速，在最近的模拟考中已经冲进了年级前列。这是发生了什么让你有了这么大的转变？”
